第 44 章 地下
即便再不情愿,村民們還是按這規(guī)矩,給他們把狀元廟打理好了。傳承是不能由外人進的,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會受懲罰,阿茹和阿茹的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br> 白天的時候,裴景根本就沒把這個放在心上。</br> 大概是被楚君譽的事搞的有點懵,他沒怎么在狀態(tài)。</br> 虞青蓮發(fā)現(xiàn)了,難得良心的,給他支招“你呀,不要明說,實在是接受不來,用行動拒絕就行。”</br> 裴景真是服了她“你又明白了”</br> 虞青蓮笑吟吟“我怎么可能不明白,不過就你這睡一晚跟失身似的模樣,我勸你還是從了吧。”</br> 他選擇無視她。</br> 夜幕降臨。懸掛的鋼絲串滿紅燈籠。蠟燭從山谷入口,一路擺到廟前,紅色燭火照的山路也添一分血。村長在他走前,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裴景回之一笑。這一晚注定不平靜,山里的野獸陷入焦躁,地下的蟲子開始撕咬。風壓過來,每一根草木都折腰。</br> 村民們陸陸續(xù)續(xù)回去睡覺了。狀元廟前只剩他們,兩個大紅燈籠,遠看像流血的人頭。</br> 虞青蓮說“幸虧寂無端不在這里,不然能被嚇死。”</br> 悟生搖頭“也不一定。”</br> 虞青蓮又說“真好奇?zhèn)鞒袝鞘裁礃拥模矣螝v過不少秘境,都沒遇到這種稀罕事。”</br> 裴景道“廢話那么多干什么,先進去,反正不會是什么好事。”</br> 虞青蓮“你好暴躁啊。”</br> 說是那么說著,她還是一臉興奮地走了進去。</br> 廟里和白天也沒什么不同,病怏怏的神像立在中央,五個洗干凈的蒲團擺在神像前。</br> “這是要我們跪著”</br> 虞青蓮挑了下眉。</br> 裴景低頭,看了下蒲團,選擇按照這里的規(guī)矩,率先跪下。季無憂是第二個隨著他一起跪下的。小胖子主角估計沒見過世面,一整天比他都還心不在焉,現(xiàn)在更神經(jīng)兮兮的。虞青蓮“不是吧,還要跪我們把神像端了,揪出那鬼好不好啊。”</br> 悟生拉著她袖子,沖她搖了搖頭。虞青蓮扶額,只能和他們一起跪了。</br> 五個蒲團跪滿了人后。廟門口的燈籠就暗了,整個神廟也瞬間漆黑,只剩下香火微微的幾點紅。修士的視力極好,夜視也不成問題,但是古怪的就是,當神廟暗下來后,他也什么都看不見了。裴景在納悶,就聽到了楚君譽的聲音,“閉眼。”</br> 于是他真的很乖地閉上了眼。</br> 廟里面涌入了一種泥土的氣息,摻雜腐朽腐臭的味道。狂風嗚嗚,他聽到了神廟門被吹開的聲音,然后是腳步聲,有一群人從廟外走進來,步伐整齊統(tǒng)一。</br> 傳承之夜不可能有村民敢進來,而那群人走路的姿勢也很奇怪,一蹦一跳的,像是兩只腿長在了一起。僵尸嗎裴景正想著,兩個僵尸忽然就走到了他的身后,一人按住他的頭,一人按住他的背,把他身體往下壓,成一個罪犯的姿勢。</br> 裴景愣神,又聽楚君譽說“別動。”</br> 黑暗里,他的聲音冰冷,卻給人一種定下心來的感覺。</br> 神像那邊出現(xiàn)了動靜,外殼剝落,地表泛起森森陰氣,什么東西從地下一點一點爬了出來。</br> 白光如雪從文曲星神像頭頂緩緩落下。</br> 一絲飄渺深奧的神識,籠罩在了整座神廟的上方。</br> 裴景整個人呆住了。</br> 那道神識所過之處,他都忍不住去親近,去敬畏,如孩童對母親般。天地萬物一道光,稚子心情,毫無雜念。只是,毫無雜念,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狀態(tài)的渾渾噩噩。</br> 裴景感覺自己站了起來,跟著兩個僵尸一起往前走。再次跪下,在更接近神像的地方,一只冰涼腐朽的手,慢慢掐上了他的脖子,身體內(nèi)什么東西被汲取,靈魂一寸一寸變得單薄。</br> 麻木的咀嚼聲,在四面八方。</br> 裴景藏在袖子里的手一點一點握緊。</br> 他知道不對勁了,但不敢打草驚蛇。</br> 從那道神識開始,他就覺得這事變得很棘手。</br> 緊接著,他又清楚地聽到了楚君譽的聲音。</br> 來自更遙遠的地方,一字一句,跟他說“睜開眼。”</br> 于是他睜開眼。抬頭,和正在食取他靈魂的鬼怪對上。是一具從地下爬出骷髏,躲在巨大的黑色衣袍里。骷髏僵硬轉(zhuǎn)動著頭顱,低頭和裴景的眼對上,遲鈍到?jīng)]有一絲反應。</br> 裴景卻很快掙脫開骷髏的手,退后站起來,拔劍往前揮砍。</br> 凌云劍一出,劍氣如鳳鳴清嘯,銀光大綻,骷髏的半邊身子被他砍去。</br> 骷髏頭沒有表示,和半截身子一起倒在地上,空洞的眼滲著冷氣。</br> 而黑袍被撕裂剎那,裴景聽到了萬千撕心裂肺的吼叫。</br> 衣袍落盡,露出了黑袍下的場景是無數(shù)雙從地下伸出來的手,布滿尸斑,青灰色,密密麻麻擠在一起。</br> 裴景發(fā)現(xiàn)自己在空中,回頭看,五個蒲團上都還跪著東西,一團漆黑的影子,在慢慢轉(zhuǎn)化其中他跪的蒲團,影子的頭已經(jīng)露出五官,赫然就是他的模樣。</br> 裴景“吃完人后,用邪術(shù)捏造出新的肉體來虞青蓮他們呢還有楚君譽,他是在哪給我指示的。”</br> 只是他來不及分心去想這些事,那群手就已經(jīng)向他發(fā)起了進攻。</br> 無限伸長,掌心出現(xiàn)血盆大口,唾著粘膩腐朽的毒液,朝他撕咬過來。</br> “那些地下被活埋的人嗎”</br> 裴景還不至于怕這么一群鬼,瞬間手起劍落,血灑當空。嘩啦啦,地上掉落不少手掌、手指。</br> 緊接著,裴景聽到了一聲冷笑,從文曲星神像上傳來。碎屑剝落,伴隨鮮血燭火光,裴景看到了那個他通過字里行間想過無數(shù)次模樣的男人。</br> 頭帶方巾,交領(lǐng)行衣,一手執(zhí)筆,一手握卷,眉眼森嚴厭世。</br> 裴景面無表情,一字一句“張青書。”</br> 張青書眼眸視下,像看一個死人“追尋那么久,急著過來送死。終于見到我,開心嗎”</br> 裴景笑起來,他長這么大還沒被人威脅過呢“開心啊,能殺了你我就更開心了。”</br> 張青書說“死前螻蟻的掙扎。”</br> 裴景冷下臉“你把他們弄哪兒去了。”</br> 張青書道“放心,還死不了,在等著你一起下地獄呢。”</br> 裴景沒有說話。</br> 張青書視線打量他很久,忽然說“其實我并不想殺你,甚至并不討厭你。”</br> 裴景似笑非笑“真巧,我很想殺你。”</br> 張青書面無表情點了點頭“你身上有化神期大能的氣息,敢出來與我對抗,肯定是有一兩件保命的法寶的,你的那幾個朋友也差不多,可,也得你們用的出來才行啊。”</br> 張青書沒有笑,垂下的視線里也只是厭倦,沒有一點意思。</br> “你沒被吸取神識拉到地下去,想來是楚君譽在暗中幫忙,”</br> “只是現(xiàn)在他都自身難保了,我看還有誰來救你。”</br> 張青書一揮手,瞬間那些被裴景一劍砍掉的斷臂殘肢都動起來,重新接回去。從地下伸出的手,抓住他的腳腕,以一種巨大的力量把他往下扯。</br> 地面也開始變得古怪,變成一灘沼澤,緩慢下陷。</br> 裴景還打算反抗呢,忽然又聽到了楚君譽的聲音,和前面的冷靜漠然不同,這一回,更多了幾分壓抑的痛苦,卻一如既往給他方向。</br> “到地下來。”</br> 到地下來。</br> 裴景問他“你怎么樣”</br> 楚君譽說“沒事。”</br> 裴景“嗯。”</br> 怎么可能沒事,他都沒聽到楚君譽那么虛弱的聲音。</br> 張青書以為他是放棄,認命了,唇角勾起,“下去吧,決定你命運的人,是你想都不會想到的人。”</br> 裴景心里罵他傻子。</br> 他感覺自己的下巴,鼻子,眼睛,頭頂,一點一點被泥土淹埋,然后整個人腳下一空,直直地往下墜。隨著那幾百條手臂,落到了地下。這個當初第一次他進狀元廟,就覺得會很熱鬧的地方被活埋了幾百年的村莊。</br> 而他最后一眼看到,那五個蒲團上,黑影慢慢化形,和他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臉色青白,閉著眼,跪在那里,完完全全代替了他們。</br> 裴景心想如果今晚之前,從這地下出不來,那大概,這輩子都出不來了。</br> 從空中掉落,他栽在了泥地里。</br> 這里的水和泥都是黑的,幸好他穿的是褐色的衣服,頂多顏色顯得深一點。</br> 果然,不裝逼就不要穿白。</br> 被惡臭熏得咳了兩聲,裴景爬著田地邊緣,站了起來。這里天是青黑色的,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就一點微光,把周圍的樣子照的清楚。</br> 他站在村前,木牌上兩個“忠廉”二字,是紅色的。</br> 一座全是死人的冥村。</br> “他們也都被拉到了這里面”</br> 不過裴景感覺,自己會落到田里,應該是楚君譽出了手,虞青蓮他們該是落到一塊去的。</br> 他步伐地往前走,被泥土掩埋過后的村莊,還保留著生前的模樣。死村里,紅白都是顛倒的,現(xiàn)在村子里正通紅一片,最熱鬧的地方,在村子中央。</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