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星河為證
裴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也成吧,認了。
“說的是,我們走吧。”
修羅地獄,萬鬼呼號,寂無端在這,估計能嚇掉半條命,不過他現(xiàn)在也夠嗆了。數(shù)以萬計的毒蛇扭曲著纏繞在一起,摩擦發(fā)出聲響,黏膩惡心,令人頭皮發(fā)麻。估計能成為他的陰影了。
稍微一瞥,裴景看到一條青紫色的蛇像是得了病一樣,眼睛滴血,把自己扭成麻花,一點一點蠶食自己的尾巴。
……我吃我自己。
難以抑制的惡心感涌上心頭。
裴景干脆閉上眼扭頭,當做什么都沒看到。
許是他的動作太明顯,銀發(fā)人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稍微一想都能明白原因。
冷淡道:“怕蛇為什么不直說?”
裴景結(jié)丹之后五感通明,閉上眼也能感知腳下的路,摸黑前行,解釋:“什么叫怕,單純地不想看到它們而已。”
銀發(fā)人:“你的手在抖。”
裴景:“我擔心那個小弟子,怕他現(xiàn)在遭遇不測。”
黑暗里清晰傳來一聲銀發(fā)人的低笑,似嘲弄似嘆息。
幻象在他一指間悉數(shù)泯滅。
“睜開眼吧。”
裴景悄悄睜開一條縫。
卻見血色煉獄的幻象已經(jīng)不見了。
眼前是一條狹窄崎嶇的山洞,盡頭一線霞紅色的光照了進來,驅(qū)散黑暗陰霾。是出口。
他愣愣地偏頭,“你能結(jié)束它的幻術(shù)?”
然而銀發(fā)人已經(jīng)消失了。
一點痕跡都沒有。來無影去無蹤。
他叫了兩聲,山洞里只有自己的回音。
從紅楓林到長天秘境,他見了他兩次,一點信息都沒打探到。
裴景心道,“那么神秘的嗎。”
他爬出山洞,外面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長天秘境里同樣有星辰變動。金色紫色紅色的云彩浮在天盡頭,赤火鎏金,波瀾壯闊。綠林曠野無邊無際。千山黛色,在晝夜交際時分,如沉默的巨獸。
光帶著暖意。從漫長又令人難過的心魔路走出,乍一看這人間風采,總是有幾分恍惚。
“我怎么會淪落到那樣的地步呢?”
裴景還沒給出自己回答,就被不遠處樹下的少年吸引去了視線。
少年抱劍而立,衣衫縹碧色,玉冠墨發(fā),氣質(zhì)清冷,此刻淺色的眼眸寫滿不耐,明顯是等的有些煩躁。
裴景長長地舒了口氣,走過去,道:“你沒事就好,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在里面走丟了呢。”
這云霄的弟子真是一屆比一屆膽子大,能折騰。
楚君譽說:“你怎么進去那么久?”
這小子居然還有臉質(zhì)問他,裴景說起來就氣:“我聽到響聲趕過來,馬上有人跟我說你進山洞了,我怕你一個人出事才跟進去,結(jié)果里面路又多又繞,還是運氣好,歪打誤撞走出來的。”
楚君譽聽完沒有半點感動,反而似笑非笑道:“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我要是出不來,你進去能救我?”
裴景:“……”能把他氣到啞口無言的人這個世上不多了。平靜心情,裴景索性裝傻充愣:“這不多一個人多一分力嗎,我想你一個人可能在里面會害怕。”
楚君譽道:“怕蛇嗎?”
聊不下去了。裴景換話題:“你在這里等我是不是在里面看到我了?”
楚君譽道:“我聽到了你的聲音。”
裴景一愣:“我說了什么?”
楚君譽:“忘了。”
幸好忘了。
依楚君譽的意思,他應該是在心魔室外聽到他的聲音的。
會在這里等他,說明楚君譽也走了一遭心魔室。
在裴景看來,楚君譽這樣冷漠孤僻的少年,十有**是有過一段充滿創(chuàng)傷的童年。在心魔室回憶到的、見到的,估計都不是什么美好記憶。他說要幫他解心結(jié),對癥下藥,當然早知道病癥所在。
裴景問:“你也走了一遍那個黑黢黢的過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楚君譽在他旁邊走,思索了會兒,很平靜地說:“一些不太想回憶的事。你呢?”
為了把話題接下去,裴景坦誠道:“我起先看到的,是一些零零散散都還算愉快的回憶。后面突然給我來了場噩夢,噩夢里云霄在下雪,和我關系近的師傅朋友都死了,我也最后也死了,死在了別人劍下。真的好慘。”
一場絕望悲傷的噩夢,但畢竟也只是場夢。夢里情真意切,但醒過來,記憶都模糊,情緒更是多為唏噓。裴景說出來的時候,就跟轉(zhuǎn)述別人的故事一樣。
楚君譽手指微收,笑了一聲,聲音很輕:“是好慘。”
裴景道:“但我覺得我不會那么慘,還是那句話,自信就完事了。”
楚君譽:“那這次你自信對了。”
裴景笑:“怎么說。”
楚君譽偏頭看他一眼,淺若琉璃般的眼眸折射萬千霞光,絢爛到驚心動魄。很快轉(zhuǎn)過去,視線望著前方。語氣很輕,卻認真。
“我保證。你不會再那么慘。”
明明他是開玩笑問出的話。
卻得到像一個承諾般的回答。
裴景稍愣后,哭笑不得,假意受寵若驚:“哇,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以后可一定要成為特別厲害的人物,關鍵時候救我一把啊兄弟。”
楚君譽無聲笑了一下。
前方夕陽如血染紅山巒。風帶著暖意,光也有幾分明亮。那種滋生在骨髓在靈魂深處的冷意,卻沒消半分。
裴景也感覺到了。
厭世暴躁,浮動在冷漠孤僻的外表下。
他想,這個少年一定在里面看到了很不想面對的過往,人間至痛,莫過于生離死別。
“我給你看個東西怎樣?”
長天秘境的晝夜變換都是準時的,他當初進來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點。
當最后一只鳥飛過群山頭,當最后一絲光收盡晚霞。
天就會一瞬漆黑,掛滿天繁星。
飛鳥在遠處成黑色的一點。
掠過一座座山峰。
他伸手擋在楚君譽的眼前。少年濃密的睫毛掃在掌心,有點癢。
裴景不會安慰人,但他會撩妹,尬撩也是撩。
“那我也保證,我會成為很厲害的人——咱們互幫互助,天下無敵嘿嘿。我來保護你,讓你這輩子再無坎坷磨難。所以過去的不要用在追憶悔恨,沒來到的也不必惶恐不安。”
“我送你一片星星吧。”
“人心難測,世事變幻,可山河草木永生,日月星辰不朽。”
“讓它們見證。”
他收回手的時候,打了個響指。
孤鳥飛過盡頭。
風云舒卷。
天地變色。
千絲萬縷的星光落了下來。
楚君譽抬起頭,深藍夜幕上,繁星碎鉆般斑斕。銀河漫漫,流光璀璨。耳邊少年的聲音也充滿熱忱。
楚君譽后知后覺笑起來,笑容幾分暖意無奈。眼底冰冷——
可這個世界山河草木、日月星辰都會分析崩離。不朽不腐的,只有天道,和,我。
但他還是偏頭,語氣難得幾分溫柔地:“行,那說好了。”
出了長天秘境。裴景先回天塹峰。
那個銀發(fā)人只是輕描淡寫說出的兩個字,卻叫他留了心。書閻,有著跟千面女相同的氣息,那么也應該來自同一個地方。
現(xiàn)在跟師尊聯(lián)系不上,他干脆寫了封信,寄給寂無端,把在浮屠殿書室內(nèi)的詩也記錄進去,‘天地萬物以養(yǎng)人,世人猶怨天不仁’——七殺歌,煞氣那么重的嗎?
寂無端鉆研邪魂鬼怪,人間異事,對這應該比他了解。可以向他詢問其他的信息。
這書閻是奔著他來的,為什么?
原著里,裴御之好像也沒什么仇敵,或者說本來有,只是著墨太少、沒點出來。
裴景收筆,稍作細想。還是決定先放一放,不能輕舉妄動。
有先祖的護山大陣在,至少他在云霄內(nèi)是安全的。
秘境之后,裴景被黃符道人喊去了主殿。這一回峰主面對他難得不是一臉怒容,反而和眉善目叫他先坐。
裴景在桌案另一頭,有點不明所以,直接開口問:“峰主喊我來,是有什么事嗎?”
宮殿內(nèi)點著香,裊裊飄渺,帶一點苦澀的味道。
黃符道人聲音也很沉:“你在長天秘境有看到什么東西嗎?”
裴景決定隱瞞,說:“沒有,就是平常的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
黃符道人挑眉,神色有幾分疑惑:“怪了。當初裴御之在秘境內(nèi)可是直接看見了先祖的遺魂,千百年來第一人。你作為他親自關照的弟子,竟然什么都沒遇到?”
裴景得先裝作一臉迷茫的樣子:“……峰主,我有點不明白。”
黃符道人喝了口茶,平靜神態(tài),緩緩道:“還記得當初給你鐲子的那個人嗎?這大概是你人生里遇上的第一個貴人了,你小子氣運是真的不錯。那人就是裴御之,我云霄首席大弟子。鐲子內(nèi)側(cè)就寫了他的名字,我起先是不信的,寫信到天塹峰一問,卻得到了裴御之的回話。他說你是個可塑之才,要我多多關照你。”
裴景受寵若驚,張目結(jié)舌:“那、那是裴師兄?”
黃符道人哼一聲,翻了個白眼:“鐲子里面的三個字那么大,你帶了一年都沒發(fā)現(xiàn)?”
裴景有些羞愧地低下頭。
“鐲子呢?拿出來。”
黃符道人朝他伸出手。
裴景沒想過還會有再用到的一天,早就不知道把它丟到哪里去了,悻悻然撓頭:“沒帶在身上。”
黃符道人對他都沒脾氣了,再喝口茶壓驚:“裴御之贈的那鐲子,有聚靈調(diào)息的作息,你要是日日夜夜佩戴在身上,現(xiàn)在相當于洗經(jīng)伐髓了一遍。你,唉。”
繼續(xù)喝茶。黃符道人搖頭:“我發(fā)現(xiàn)你小子,氣運是很不錯,但并沒有什么用,上天贈給你什么好東西,都會被你用各種方式搞砸。”
裴景莫名被他戳到了笑點,揚起了唇角。
而他這嬉皮笑臉的態(tài)度,讓黃符道人和善的表情直接碎了。
他重重放下茶杯,怒道:“你居然還在笑!你以為這是很好玩的事嗎?”
裴景端正姿態(tài),嘗試為自己辯解道:“沒有,峰主別生氣,我只是在想,我這樣算不算也是另一種腳踏實地。”
黃符道人扯了扯嘴角,說不過他,也不打算說通他。
他今日叫裴景過來,有另外更重要的事。
“你現(xiàn)在煉氣第幾層。”
裴景綜合其他人,給出一個靠前的數(shù)字:“第七層。”
煉氣到筑基,共有十二層。十二層大圓滿,踏入筑基之境。放眼如今整個迎暉峰,一年下來,剛剛引氣入體、卡在煉氣一二層的不在少數(shù)。第七層都算是佼佼者。
黃符道人終于點了一次頭,捋著胡子:“尚可,迎暉大比后,你應該能進資源較好的兩座外峰,紫玉峰或上陽峰,這兩峰毗鄰內(nèi)部,靈氣所差無幾,兩位峰主,也都是金丹中期的大能,不比三十六座內(nèi)峰差。”
裴景道:“是。”
黃符道人恨鐵不成鋼:“你要是能多用點心在修行上,現(xiàn)在煉氣十層都有可能。”
裴景突然問道:“我要是練氣十層,有沒有進內(nèi)峰的可能。”
黃符道人冷笑一聲:“你知道同你們一起入門被選入內(nèi)峰的那十名弟子,現(xiàn)在如何嗎?最低的都是煉氣十層。你想要進內(nèi)峰,最起碼得超過他們吧。要我說你們是真的幸運,云霄以前曾來沒直接入門就進內(nèi)峰的規(guī)定,除了裴御之那種真正舉世矚目的天才,或陳虛這樣的長老之子,每個內(nèi)峰弟子,都是經(jīng)由外峰層層淘汰,萬里挑一才選出來。”
“還得感謝上一回內(nèi)峰選拔,那幾位眼高于頂?shù)拈L老,直接拒絕了外峰百強,惹了掌門不悅,才讓你們有這等機會,多少師兄師姐嫉妒得咬牙切齒——可是你不珍惜,雙靈根,你的資質(zhì)不差,入內(nèi)峰綽綽有余。你且跟我說說,你在懸橋之上都是怎么表現(xiàn)的。”
裴景:“……”這老頭還真挺有意思的。不過是真的關心他,裴景扯了個理由:“我覺得我表現(xiàn)的挺好的,臨危不亂,處變不驚,他們都在瞎叫嚷,我如履平地過去了。”
黃符道人聽他瞎扯:“那么優(yōu)秀,你怎么到我這來的。”
裴景說:“不知道。是不是裴師兄其實早在懸橋上就看出我的資質(zhì)了——覺得我是快未經(jīng)打磨的璞玉,但性子頑劣。又想著峰主你育人有方比內(nèi)峰長老都強,所以先把我送到這里一年,讓我在你的教導下,真正頓悟成長。”
他這馬屁拍得出神入化天衣無縫,自己都得給自己點贊。
黃符道人被他夸的手抖了抖,差點杯子拿不穩(wěn),心樂開花,但是表情還是得端著。
“有可能。你知道自己性子頑劣就好。”
裴景道:“其實我好奇的是楚君譽,峰主,我看不透他的修為,他現(xiàn)在煉氣多少層。”
黃符道人抿唇,搖頭:“他呀,你怎么可能看透,入宗門就是煉氣大圓滿,現(xiàn)在已經(jīng)筑基初期了吧。未滿二十筑基,當世有幾人能比。”
裴景哇了一聲,很震驚,又明知故問:“那他怎么沒能入內(nèi)峰。”
黃符道人也琢磨不透,只能含糊糊弄道:“他肯定會入的,現(xiàn)在只是一番考驗吧。”又想到他們離得很近,勸告:“修行之事,人自有命數(shù),你不必妄自菲薄,也不要心存嫉恨。”
裴景哈哈笑,“不會的。”他本來以為黃符老頭得在背后說他壞話呢。
在離開前,裴景順便告了個狀。
“峰主,長天秘境里的靈草靈獸是可以帶出來的嗎?”
黃符道人挑眉:“你聽誰說的。那是我云霄開山前輩遺留的洞府,一草一木都彌足珍惜,誰敢?guī)С鰜怼!?br/>
裴景說:“啊,我聽肖晨講的,就被罰在田圃干事的那個。他說里面都是寶貝,與其寄希望于虛無縹緲的機緣,不如自己動手,偷點天材地寶拿來賣。”
黃符道人氣得差點噴茶,手捏得咯咯響:“種田都不能讓他修身養(yǎng)性?——你去給我把他叫過來!”
“好的。”
就等他這話了。裴景重回靈圃,肖晨一群人正在累死累活擔水,看到白衣翩翩神清氣爽的裴景就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肖晨放下扁擔,撲過來想和他干架。
裴景拿隨手折的樹枝擋住了,笑:“誒呀兄弟你怎么那么熱情,別,我就是路過帶話的,也沒帶什么東西看望你,犯不著這樣歡迎。”
肖晨氣得罵臟話:“我歡迎你大爺!就是個龜孫子!害了老子兩次。”
裴景道:“哪有。”
肖晨磨牙:“害我在這里種田的不是你?在長天秘境搗亂的不是你?就是你那樣亂折騰,老子一個東西沒帶出來!操!”
“哪有。”裴景心平氣和補充:“明明是三次。這一回我?guī)头逯鲙г挘褪亲屇闳プ〉昴亍!?br/>
肖晨:“……”
他從牙縫里蹦出我他媽三個字,真的紅了眼,揚起拳頭就要揍過來。
他用盡全力,卻被裴景拿一根樹枝輕飄飄定住。
肖晨愣住。
裴景冷聲道:”三次了,你還沒搞清楚你錯在什么地方?”
肖晨怒吼:“我有什么錯!我不過是為了修行!你一個靠后臺進云霄的廢物有什么資格說我!”
又是后臺。裴景轉(zhuǎn)著樹枝,笑起來,慢條斯理:“沒參加宗門選拔,只是因為沒必要,我怕我太強,打擊你們的自信心。滿腦子都是投機取巧,歪門邪道,你這算哪門子修行,沒救了。三天后,迎暉大比,但求一敗,你要是輸在我劍下,就滾出云霄吧。”
肖晨眼睛充血,惡狠狠瞪了裴景一眼,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往主殿走去。
裴景看著他的背影。
為了修行,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顧?為了修行,提升自己,所以做什么都是對的?
強者為尊的觀念。
雖然覺得有點可笑,但裴景依稀記得《誅劍》原書里,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三日后,迎暉峰大比。
新入門的弟子迎來一年后的結(jié)業(yè)考核。
外峰的長老們前來坐鎮(zhèn)。
場地就在迎暉峰,設有十座擂臺,就是一個自我展現(xiàn)的機會,將自己一年所得展現(xiàn)給外峰的長老們看。
弟子們又緊張又期待來到場地,卻發(fā)現(xiàn)只有孤零零的十座擂臺。
沒有一個人給他們解說比賽規(guī)則。
頓時傻眼了,像一群呆頭鵝般愣在原地。
遠處高臺之上,云霧飄飄,金丹長老們坐姿各異,有人正襟危坐,一絲不茍,有人東倒西歪,混身懶骨。
模樣各異,不變的卻是身上那種深不可測的威壓。
天色青灰,看樣子要下雨了。峰巒在山雨欲來之前,顯得蕭瑟,樹葉沙沙。一群新入門的弟子沒有一點方向,不知道干什么,面面相覷,干站著。
高臺上,七十二位外峰長老,早就習慣了這種尷尬場景,見怪不怪。
閑得沒事,順便還能聊幾句。
一人道:“我前些日子去藏書閣,差點被樓長老的臉色嚇出來,跟要吃人一樣,是誰又招惹他了。”
馬上有人接道:“還能有誰,裴御之咯。”
第三人剝了顆荔枝:“想都不用想啊,敢惹到樓長老頭上的,放眼云霄也就只他一人了吧。天閣里那擺來看的紙墨沒了,能改了樓長老這人到中年偏愛附庸風雅的破毛病,裴御之能耐啊。”
一人笑說:“畢竟是天試第一人。聽說他一年前出關后,馬上又出門游歷了,真的假的。”
“真的吧,我去過一回天塹峰,沒見到他人。”
“那他突破元嬰了沒?”
“應該沒,突破元嬰天有異象的,雷劫都未現(xiàn),應該是卡在了瓶頸期。”
問話的人點頭:“我那段時間也閉關了,沒留意,在天閣里看到有人說他破元嬰才問的。果然天閣不可信。”
剝荔枝的年輕修士頓了頓,偏頭:“你看的是天閣那個‘猜一猜,下一回問天試誰是第一’。”
“對對對。”
往嘴里塞顆荔枝,年輕修士道:“那個啊,我說的。在天閣這么個說謊不用打草稿的地方,氣勢再輸就沒面子了,你都沒看到其他門派的人有多狂,我云霄怎么能甘拜下風。”
“……”一位女長老扶額:“我算是知道天閣里那些插渾打科的都是哪些人了。就是你這種吊兒郎當閑的沒事的。”
這幾名交談的都是新破金丹的年輕長老。另外幾位年紀較大的長老,坐的筆直,視線一眨不眨看著外面。在他們心中,選弟子是件重中之重的事。尤其今年被留在外峰的還有一名單靈根少年。
年輕的長老就沒什么顧慮了。資質(zhì)好的一般都輪不上他們,還能閑的沒事,點人數(shù)玩。點到一半,有人道:“那少年叫楚君譽吧,單靈根都沒能入內(nèi)峰,也真可惜。”
“真不知道裴師兄怎么想的,內(nèi)峰的三十六位長老估計得心疼得死去活來啊,這回便宜了紫玉峰、上陽峰。”
“話說得太早吧,且不說五年后他也能通過選拔入內(nèi)峰,單是這一次迎暉峰大比,我都覺得內(nèi)峰不會放人。可能結(jié)束后,突然就云鶴飛來,把楚君譽接走了。”
眾人笑出了聲。
笑雖笑,他們對選弟子之事,也是很鄭重的。出于責任感,也出于使命感。不光是培養(yǎng)出優(yōu)秀弟子的榮譽,更是為宗門做出貢獻的自豪。等了很久,跟往常一樣,這群不知變通的弟子呆在原地,縮頭縮腦,到處看。
幾位長老唏噓。
“要有多久才能打破僵局啊。”
“他們真是太年輕,不知道第一個站出來的,永遠是最顯眼的。”
人群中。兩名少年并列而立,分外出眾。一人氣質(zhì)張揚,一人氣質(zhì)清冷。都是眉清目秀少年郎,正是裴景和楚君譽。所有人呆若木雞,又是忐忑又是迷茫。他倆那種渾然看戲的狀態(tài)格格不入。
裴景左看右看,對楚君譽說:“你猜他們想讓我們干什么?”
楚君譽沒回答,只望了眼天色。青灰朦朧,沉沉壓抑,就像在等待著什么。
旁邊的許鏡特別緊張,人都在抖,就算裴景不是對他說話,他都想插句嘴,緩解緊張:“我猜這是在考驗我們心性,考驗我們遇到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事,能有多冷靜。”
裴景扯了扯嘴角,看一圈眾人傻眼呆愣的樣子,“你跟我說這是冷靜?”
許鏡撓撓頭,猜測:“是的吧,我們就這么站著,不喧嘩不吵鬧,說不定等下就有長老跳出來夸我們了。然后宣布規(guī)則。”
“牛批。”
裴景笑得不行,扶著楚君譽的肩膀才能站穩(wěn)。
許鏡簡直邏輯鬼才,佛系大佬。
但他還是要讓鬼才大佬認清現(xiàn)實:“可你們這不叫處變不驚,你們這就是單純地嚇傻了。我猜他們在等一個站出去的人。”
許鏡呆呆地:“等誰?”
裴景:“等一個最帥的吧。”
他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木牌拿了出來。上面龍飛鳳舞,特別張揚四個大字——“但求一敗”。
許鏡隱約感覺到他要做什么,嚇得目瞪口呆,話都說不清:“你要干什么?”
少年手里舉著塊大木牌,腰佩長劍,衣袂翻飛,黑發(fā)飛揚,青灰色蒼穹下自成明亮的一道線。“看我?guī)浘屯晔铝恕!?br/>
高臺上等得不耐煩的長老們突然就坐直了。
只看著人群中走出一白衣少年。躍上擂臺,衣袂掠過,如攜卷風雪,意氣風發(fā)。他把手里的木牌重重立在地上,劍出鞘,道:“那就我先來。但求一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