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少年游
鳳矜的肩上那只困怏怏的肥鳥,自那以后,見了他就嘰嘰嘰大叫。搞得他跟洪水猛獸似的。
之后又因?yàn)榱柙苿χ疇?他和鳳矜把梁子結(jié)大了。
經(jīng)天院里的一群前輩,年紀(jì)大了喜歡瞎管閑事,非要當(dāng)和事佬,想盡辦法緩和他們的關(guān)系。
然而,他和鳳矜。
住同一個院子,打架;
坐同一張桌子,打架;
課上有觀點(diǎn)不合,繼續(xù)打架。
只要兩人離得近,基本周圍就玩完。
更無語的是,因?yàn)轼P矜太弱打不過他,師祖擰著他的耳朵說他仗勢欺人。
裴景真是無話可說,也不看是誰先招惹誰。
眼看經(jīng)天院要被他搞得雞飛狗跳,師祖尋思著,在同輩的佼佼者前,年輕人面子薄,總會有所顧忌。于是把老好人悟生插在了他們中間,又在前面安排了寂無端和虞青蓮,想讓他安分點(diǎn)。
然后這下好了,裴景不愁沒架打了。
以前是得罪一個,現(xiàn)在是得罪四個,好像也沒差。
后來陳虛發(fā)出嘆息:“他們四個居然能忍那么久,沒合伙起來揍你一頓,也是難得。”
那個時候裴景被師祖罰抄經(jīng)書,手握三只筆,一次抄三遍,字跡龍飛鳳舞,邊寫邊道:“他們四個怎么可能齊心協(xié)力來打我,悟生慈悲心腸不說了。剩下三個,骨子里的一個比一個傲慢——你看鳳矜,就差把本座天下最牛批寫臉上了。”
“另兩人,寂無端一副‘活人死人皆傻叉’的樣子,虞青蓮認(rèn)定了‘眾生只有我如花’。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她如什么花?狗尾巴花?”
陳虛一臉黑線:“你居然還有臉說別人,論自戀誰比得上你啊。”
裴景抄到一半放下筆,翻個白眼,還想繼續(xù)說他的見解。
背后就傳來了虞青蓮陰森森的聲音:“還有空背后非議別人,我看你真的閑。三遍不夠抄是不是,我這就去告訴涵虛前輩,再給你加幾遍。”
涵虛是他師祖的道號。
裴景身子一僵,臉變得比翻書還快,回頭尬笑:“我這不還沒說完嘛,如花怎么可能夠形容你的美,再怎么也得加個似玉吧。”
虞青蓮皮笑肉不笑:“不了,我覺得狗尾巴花就挺好的,你還是留點(diǎn)體力抄書吧。”
裴景對著虞青蓮氣冷冰冰離去的背影,痛苦地伸手挽留,“虞姐姐”這種不要臉的稱呼都喊上了,然而并沒有什么用。
陳虛幸災(zāi)樂禍笑個不停:“知道什么叫禍從口出不?”
裴景一想到要直面迎接師祖的嘮叨就頭疼,搖搖頭,重新拿起三只筆,對陳虛道:“我有空要教教虞青蓮,什么叫人丑就該多讀書。或者換句話,皮相的美她已經(jīng)不具備了,心靈的美她還要放棄嗎?——那她這做女人做的也太失敗了。”
陳虛下意識往門口望了眼,就怕虞青蓮沒走遠(yuǎn)聽到了,回來直接抽鞭和裴景干起來。他要做好溜的準(zhǔn)備,免得被殃及池魚。見虞青蓮真離開去告狀,陳虛才偏頭,對裴景束起拇指:“你這經(jīng)天院第一賤的稱號名副其實(shí)。”
裴景尋思了會兒:“第一劍,我還有個這稱號?我的劍法是不錯,不過被你這么突然夸一番,還叫人怪不好意思的。”只是嘴角笑得裂開花,根本看不出哪一點(diǎn)不好意思。
陳虛冷酷的:“我說的不是那個劍。”
筆一頓,裴景反應(yīng)過來后,明白了。頓時笑意慢慢僵硬,面無表情,偏頭鄭重其事對陳虛說:“你看這世上,總有這么些人,打不過就背后說閑話。好端端一個善良正義的少年郎,平白背上這臭名。這來自弱者的嫉妒,真可怕。”
陳虛只能翻個白眼。
虞青蓮在很胖的時候,其實(shí)也是個美人,長大了,出落更是得越發(fā)冷艷。
每年不知多少修士為見她一面,親自渡海去瀛洲。
經(jīng)天院一別之后,裴景云游四海,也曾隨一艘凡人的船,到了瀛洲島。
瀛洲仙島,白霧氤氳,仙樂不鼓自鳴,仿佛天外極樂世界。
他到的時候,瀛洲正是動亂時分。虞青蓮的母親瀛洲島主在閉關(guān)突破的關(guān)鍵時期,遭人暗算,陷入了長眠。長老們覺得她太過年幼,無法勝任島主之責(zé),于是奪權(quán)代理。
事情那么突然,一看就有蹊蹺,以虞青蓮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只是那時她剛破金丹后期,
寡不敵眾,還是被關(guān)起來。
裴景在宮殿里找到虞青蓮時。
她已經(jīng)憔悴了很多,只是眼神里的狠厲和血性還在,她一把抓住裴景的袖子,只道:“幫我!”裴景把袖子扯回來:“也成,那你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一劍一鞭,兩人在滿月之夜,驚起了瀛洲百年的腥風(fēng)血雨。揪出長老閣中內(nèi)鬼,一舉端了魔修老巢。
他負(fù)劍一旁,看她親自了斷恩怨。
一鞭化靈渠為血池,尸橫遍野。
她碧色衣裙,回旋過處,如花開。
血池生碧花,這個稱號就這么來了。
萬鬼哭嚎,虞青蓮臉上還殘留著血。轉(zhuǎn)過身的一刻,卻神色釋然般,朝他笑起來。
裴景想了想道:“你還是別笑吧,本來就丑,現(xiàn)在更嚇人了。”
虞青蓮認(rèn)真道:“你活到現(xiàn)在肯定不愁沒人揍。”
裴景搖頭:“那也得有人打的過我啊。”
虞青蓮翻個白眼說:“我鳳矜、寂無端、悟生四人連手,還治不了你?”
裴景篤定:“你們四個連手是不可能的。”
虞青蓮?fù)蝗痪拖肓似饋恚f:“因?yàn)楸娚挥形胰缁ǎ俊?br/>
裴景一愣,也接著:“是呀。”
兩人對視一眼,然后突然都忍不住偏頭笑起來。
血流成河,尸骨壘壘。明月照山谷,他們談笑著,恍若腳下不是地獄,只是路過人間。
裴景在心魔室里看著這些,只覺得啼笑皆非,這算什么心魔啊。
就因?yàn)樗麥喩砩舷露际呛迫徽龤猓瑳]有一絲陰霾,心魔拿他沒辦法,所以用過去的記憶糊弄他?
之后都是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回憶。
他云游之時捉了一只畫鬼,燒也燒不死,擦也擦不掉,干脆送到了寂無端那里。寂無端愛好詩書,沒搞清裴景想干嘛,打開一看,里面伸出了一只蒼白的手,直沖到他眼前。
鬼域的少主當(dāng)場變了臉色,大罵滾啊,然后驚魂未定地往后退。
寂無端怕鬼。這個弱點(diǎn)裴景那時才知道。說起來挺好笑的,寂無端煉尸、收集骷髏、與死人長伴,但他是個怕鬼的小可憐。
裴景愣了下后,明白了,抱著畫卷上氣不接下氣,蹲在地上笑到肚子疼起不來。
寂無端氣急敗壞推攘著他,就要趕他走。
裴景舉著畫卷道:“別啊兄弟,我這是來給你送女人,你別看她長得嚇人,身材可是很好,風(fēng)情萬種。”
寂無端:“……你滾不滾?”
裴景不滾,寂無端被他逼得先滾了,能在鬼域把堂堂少主氣到自閉,也是前所未見。
后來有一回,五人誤入一魔修的巢穴,里面全是長相詭異無比的鬼怪,前后兩張臉的女鬼,斷頭的小孩,冷不靈就從某個地方冒出來。
寂無端強(qiáng)裝著震驚,臉色蒼白無比。裴景笑得渾身發(fā)抖,然后干脆按著他肩膀,伸出手,把他眼睛捂起來,推攘著他前進(jìn)。
鳳矜問道:“你這是干什么?”
裴景瞎扯:“哦,他想模仿悟生,叫我?guī)退亍!?br/>
悟生聽了,苦笑不得:“我覆了這白綾也看得見。你小心點(diǎn),別撞著。”
虞青蓮道:“我怎么感覺是你又在坑寂無端呢。”
裴景頓時覺得冤得不行,推了下寂無端:“快說,是不是你想模仿悟生的眼,要我?guī)兔Φ亍!?br/>
寂無端艱難啟齒:“……是。”
不過他怕鬼的事,沒瞞多久,另三人就都知道了。每個人的神情都非常古怪,一秒后,全部放聲大笑起來,非常不顧形象,也不顧寂無端的面子。
問天試結(jié)束后,山陰小筑,眾人飲醉,說起了生平的愿望和追求。
裴景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不把這個世界當(dāng)成一本書,畢竟遇見的每個人都有血有肉,恩師摯友,彌足珍貴。他心里想的是:找到主角,改變自己的命運(yùn),之后隨便主角怎么逆天牛逼都不用管。專心修煉,斬妖除魔,求證大道。
嘴上卻說:“天下第一我已經(jīng)到手,那么就爭取成為修真界歷年來最年輕的元嬰修士吧,要讓有一天人人都知道裴御之,玉樹臨風(fēng),是個高手。”
虞青蓮先翻個白眼:“人人都知道裴御之,心高氣傲,是個瘋子。”
寂無端喝醉了,醉了之后,表現(xiàn)雖然看不出什么,說話卻慢吞吞的。平時陰郁暗沉的氣質(zhì)一掃,像個呆頭呆腦的小屁孩。問半天一個字吐不出來。問到鳳矜時,天試屈居第二的鳳帝心情不爽,扭頭哼了一聲。
悟生的愿望就高尚很多了,盡平生,渡化天下之人。
輪到虞青蓮時,她也有些上頭,一拍桌子,手腕上鈴鐺叮鈴響,豪情萬丈:“我要這天下,所有比我美的都沒我強(qiáng),比我強(qiáng)的都沒我美。”
裴景笑到拍桌:“唉喲我去,原來你的夢想是成為天下第一強(qiáng)者。”
陳虛當(dāng)即扯過裴景,對悟生道:“大師你先把他渡了吧,我受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