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天魔歸來(二)
裴景氣笑了。</br> 楚君譽(yù)的性子還真是一點(diǎn)沒變,打算的做的事情從來不會跟他商量。</br> 說走就走,一點(diǎn)面子都不給。</br> 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性格里還有那么獨(dú)裁的一面</br> 穿過黑暗盡頭的那扇門,是一個偌大的宮殿,四根漆黑石柱矗立,地面光滑可鑒,放眼望去,空空蕩蕩沒有人。</br> 宮殿正中央是一個龍頭,冒著幽紫之氣。</br> 往前走了兩步,裴景還是沒看到人,但是隔著一扇門,隱隱約約聽到了對話聲。</br> 宮殿的內(nèi)室,燈火瑩瑩,照出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br> 裴景認(rèn)出來其中一個是血蛛母。</br> 內(nèi)室。</br> 血蛛母沉下臉,畢竟在人間就是連丈夫都可以設(shè)計(jì)殺死的女人,疑心病很重,現(xiàn)在都還警惕地問“還愿殿,真的什么都可以幫我實(shí)現(xiàn)嗎”</br> 她對面的人影子有點(diǎn)奇怪,頭的形狀有點(diǎn)詭異,像是鳥,突出長長的喙,此時沙啞開口“當(dāng)然,只要你肯拿出東西來換。”</br> 血蛛母舒了口氣,轉(zhuǎn)眼神色又猙獰起來,說話恨恨不休“我的臉被一個小賤人弄爛了,她渾身上下都是毒,害得我現(xiàn)在就要死了。只要你救我,我拿什么換都行。”</br> 鳥頭人問“把你二分之一的靈魂給我,你也愿意嗎”</br> 血蛛母身形一僵,但她現(xiàn)在跟亡命之徒一樣除了去賭也沒有辦法,問“二分之一的靈魂怎么給你。”</br> 鳥頭人不慌不忙,“要你忠于我天魔一族,心甘情愿把靈魂奉獻(xiàn)給魔主。”</br> 血蛛母喃喃“魔主。”</br> 鳥頭人說“我將在你腳下布下陣法,你只需要不反抗就能完成祭祀。”</br> 血蛛母遲疑了會兒,點(diǎn)頭“好。”</br> 鳥頭人青綠色的眼睛掠過一絲嘲諷,警告她說“你進(jìn)了這個地方,就沒有退路了,別想著反抗。陣法形成過程中,反抗只會暴斃。”</br> 血蛛母臉色煞白,卻艱難笑了一下,摸著自己臉上那塊毒疤“我怎么會反抗呢畢竟這是我唯一的活路了啊。”</br> 鳥頭人縮在一件黑色的大袍中,無喜無悲,伸出人類的雙手,黑紫色的天魔之氣在他指尖溢出,慢慢纏上血蛛母的身體。</br> 她腰上的蛇驟然狂暴,出于恐懼,蛇身扭曲,勒得她臉色發(fā)青。血蛛母額上冒出冷汗,伸手把那條蛇頭顱捏碎,她發(fā)上的蜈蚣鉆進(jìn)她的頭發(fā),卻也難逃一死,蜷成一團(tuán),死在了地上。</br> 血蛛母整個人身體在顫抖,感覺周圍的黑紫色靈力,穿過皮膚血肉,融入她的靈魂。</br> 然后虛無飄渺的靈魂此刻有了重量,沉沉下墜。</br> 從宮殿的四個角落,慢慢滲出不止從哪里來的紅色液體,沿著地面交叉的凹陷的線,匯聚到了她腳下,成為一個血泊。</br> 血泊里似乎有一雙手,在接應(yīng)著她靈魂的下墜。</br> 靈魂被抽離的痛苦涌入大腦,堪比血肉腐爛、筋骨崩離。</br> 站在宮殿中央的紫衣女人終于崩潰抱頭,跪在地上,仰頭尖叫出聲。</br> “啊啊啊”</br> 聽著女人撕心裂肺的叫聲,鳥頭人臉上是習(xí)以為常的麻木。</br> 裴景在外面,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br> 看到幽紫的魔氣如同一張巨嘴,把血蛛母包裹。而那些四個角落滲出的血,在地上交叉成十字,交叉處如一個小小的湖泊。她的身體出現(xiàn)一個脫離的虛影,純黑色的,神情猙獰,充滿嫉恨和怨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在慢慢被血泊里吞噬。</br> 極惡之人的靈魂。</br> 原來天魔一族要的是這個</br> 裴景心中起疑,他們要這個干什么</br> 還有,為什么那個鳥頭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br> 按理來說,天魔殿里隨便一個長老,修為都比他高,甚至遙遙看一眼,他就知道那個鳥頭人長老不是他現(xiàn)在能惹的,修為最起碼高出他兩階。</br> 察覺不到他,是因?yàn)樗臍庀⒈徽D劍或者浮世青蓮掩蓋了嗎</br> 裴景暫時不敢做什么,畢竟楚君譽(yù)也說過,遇到天魔一族的長老,不要輕舉妄動。</br> 可真要他安靜等著,那又不可能。</br> 裴景四顧,研究了一下整個宮殿的布局,走進(jìn)一條暗道,內(nèi)室的側(cè)窗就在這里。</br> 他在黑暗中摒住呼吸,聽著血蛛母的聲音慢慢變?nèi)踝冃 ?lt;/br> 祭祀似乎是完成了,正中央的紅色液體翻滾,饜足地順著地面上的淺溝,倒流回了角落。</br> 鳥頭人往前走了一步,說“祭祀完成,你身上的毒也沒了,現(xiàn)在你出那扇門,按著原路走回去。”</br> 血蛛母整個人蜷縮著,身體被橫劈成一半,痛苦鋪天蓋地,五感都淹沒。可是聽到毒沒了,她還是斷斷續(xù)續(xù)笑出聲。顫抖地伸出手摸上臉,那惡心的丑陋的疤終于消失。她笑得喘不過氣,在地上咳嗽,低聲道“小賤人,你終于滾了,不再陰魂不散纏著我了。”</br> 鳥頭人厭惡說“趕緊滾。”</br> 血蛛母如愿后,也不想在這里呆著。捂著肚子站起身來,紫色裙子掠過地上那些毒蟲的尸體,也蜿蜒出血跡斑斑。她痛的不行,但還是邊走邊笑,牙齒顫抖。沾染著狠毒和恨,扭曲恐怖。</br> 鳥頭人轉(zhuǎn)身,手扯過黑袍,身形隱入一團(tuán)黑霧里,消失不見。</br> 裴景確定他真的走了,用劍破開側(cè)窗,從窗子里翻身進(jìn)去。此時血蛛母正站在門口,手指堪堪搭上門,突然就聽到了身后的動靜,她眼光陰冷至極轉(zhuǎn)身,就看到從窗口蹦進(jìn)來一個白衣少年。</br> 血蛛母眼眸一縮,心中大駭是他</br> 裴景一眼就看出了血蛛母命不久矣,眉心一片灰敗。</br> 心中不出意外道,果然,天魔一族哪那么好心,說什么一半靈魂,估計(jì)是全部靈魂吧。他打賭,血蛛母出去后活不過三年,天魔長老留她一命,估計(jì)也是為了迷惑更多惡人進(jìn)來。</br> 裴景本來是計(jì)劃,入內(nèi)城后親自殺了船上三人的,不過現(xiàn)在想想沒必要了。反正他們必死,他也懶得鬧出動靜。</br> 此時看到血蛛母,就是單純微微一笑。</br> 他覺得這女人性子挺極端的,不過見了那么多瘋女人,裴景都快淡定了。</br> 再極端也沒有西王母的傲慢極端,跟個神經(jīng)病一樣,睚眥必報(bào),千面女也算一個,加個瘋婆娘天道。</br> 她們“珠玉”在前,血蛛母簡直可以說無害。</br> 血蛛母見他卻是如臨大敵,可她現(xiàn)在身受重傷,根本不是裴景的對手。色厲內(nèi)荏道“你怎么也來了”</br> 裴景說“阿姨你是不是記性不好,我們一起進(jìn)來的,你能來我怎么不能來。”他四顧,明知故問“誒,人呢,我還想許愿呢。”</br> 血蛛母臉色還是煞白,心中舒口氣,緩了緩,說“那個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了。”</br> 裴景后知后覺哦了聲,然后說“沒事,我可以等。”</br> 血蛛母眼露輕嘲之色“那你在這里等吧。”</br> 她這一路對裴景的印象就是個沒腦子的斷袖,許愿,能許什么愿,讓人笑掉大牙。</br> 裴景眼一瞇,善解人意的問“誒,我怎么感覺你身體不太好”</br> 他這句話讓血蛛母一瞬間,渾身都起了冷汗,心再次緊繃,強(qiáng)作鎮(zhèn)定“沒什么,就是有點(diǎn)不舒服。”</br> 裴景純粹嚇?biāo)幌拢犕昙傩市收f“不舒服啊,那記得好好休息,多喝熱水。”</br> 血蛛母“呵呵。”</br> 裴景又道“哦,好像沒熱水,但我記得出去后煉神樓有片巖漿。”</br> “那就多喝巖漿吧。”</br> 血蛛母“”</br> 心中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弄死,但礙于身體。血蛛母只能道“你在這里慢慢等吧,他會來的。”</br> 確定他不會從背后偷襲后,血蛛母強(qiáng)忍不適,轉(zhuǎn)身推開門。</br> 門外不是宮殿,而是一團(tuán)黑霧,如她來時一樣。</br> 她忍著痛苦踏入其中。</br> 背后,裴景笑意微涼,冷漠看著她離開。</br> 等整個房間都只剩下他一人,裴景開始找地上的那條線,走到正中心,哪里有一個小小的圓形凹陷。</br> “就是這里。”</br> 手指摸上地面,圓形凹陷旁邊,是四條線,兩兩對稱,把整個房間對角分開。</br> “那血是怎么來的”</br> 裴景沿著那個不顯眼的溝,走到了內(nèi)室的角落,溝沒在一個黑色的洞中。裴景半蹲下來,看半天,都沒看出門道。這個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袖子動了動,低頭竟然是那只胖青蟲。它從浮世青蓮中爬了出來,青白色透明的身子越發(fā)圓潤,估計(jì)是吃的很好睡的很好了。</br> “你怎么出來了”</br> 裴景和它大眼瞪小眼,有點(diǎn)驚訝。胖青蟲觸角動了動,沒說話,然后蟲身沿著裴景的手指爬,爬到了地上。</br> 緊接著,裴景就看著,這條蟲子,在啃墻壁。</br> 在啃墻壁</br> “”</br> 雖然不知道它沒有牙齒,怎么啃的動。以及這玩意吃了它到底會不會死。</br> 可畢竟是息壤之蟲,遠(yuǎn)古之物,應(yīng)該沒自己把自己吃死這么智障吧。</br> 裴景選擇相信它。</br> 息壤之蟲確實(shí)沒有牙齒,但是分泌的唾液卻像是一種腐蝕性極強(qiáng)的毒,只要碰到它,墻壁瞬間消融。土石瓦解,露出了一條懸著的紅色的線。裴景一愣,息壤之蟲身體往上爬,分泌的液體,在房間墻壁交錯的夾縫上腐蝕出那條線的全部面貌其實(shí)是一條極細(xì)的管子。管子的血液是凝固不懂的,通往上方</br> 同時,那么近的距離接觸,一入天魔殿誅劍給他的那種感覺越發(fā)強(qiáng)烈起來。</br> 甚至裴景覺得,誅劍里有什么東西在覺醒。</br> 嗡嗡嗡,劍身顫抖,發(fā)出耀眼的藍(lán)白色的光。</br> 息壤之蟲還在往上爬,爬到天壁頂,才又重新沿著管子下來。</br> “辛苦了。”</br> 胖青蟲觸角懨懨,爬到了裴景的肩膀上。</br> 它吃了那么多土,身體也不帶一點(diǎn)變色,依舊透明晶瑩。</br> 裴景突然腦海里想起了,初入殿時看到的刻在柱子上的浮雕。</br> “一柄劍,插在血泊中。以誅劍孕育出的天魔”他抬頭望著這條細(xì)管“所以這上面就是當(dāng)初那個養(yǎng)育天魔的血池嗎”</br> 裴景一個凌空,躍到了房間的最上面。</br> 用手拍了拍墻壁,卻發(fā)現(xiàn),很硬也很結(jié)實(shí)。他將靈氣注入凌塵劍,試圖劈開,可是一點(diǎn)痕跡都沒留下。</br> 裴景意識到了問題,“天魔一族怎么可能把血池就這么直接擺在外人面前,進(jìn)這個房間都彎彎繞繞,還要穿過虛空。”</br> 同時心里暗自吐槽,就算是在上面,他好像也沒辦法上去。</br> “算了吧。”</br> 裴景重新跳回地上。</br> 胖青蟲觸角動動,似乎翻了個白眼。</br> “別以為你能吃土就可以驕傲,可以鄙視我。”</br> 裴景把它利用完了,毫不留情直接甩回去,讓它繼續(xù)在浮世青蓮里呆著。</br> “”</br> 胖青蟲對這個人的無恥又有了新的一步認(rèn)識。</br> 裴景在內(nèi)室又找了找,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br> 同樣是推開門,他出去就是原先降落的宮殿,不是那團(tuán)黑霧。</br> 這像是個密閉的空間,主殿沒有門,墻也鑿不開,根本就出不去。</br> 半天沒結(jié)果,他又走近了那個內(nèi)室。</br> “該怎么辦啊。真的等楚君譽(yù)來找我”</br> 想了想,裴景心中毫不猶豫拋棄了這一點(diǎn)。估計(jì)等楚君譽(yù)來,是所有事情都處理完了后。</br> 而且楚君譽(yù)絕對不會讓他接近那血池。</br> 楚君譽(yù)對他真的是一點(diǎn)信任都沒有。</br> 不過換個角度想,楚君譽(yù)也可能覺得,他真的是一點(diǎn)自知之明都沒有。</br> 裴景扯了扯嘴角,“算了,我自己找。”</br> 誅劍身上的藍(lán)光一直微微閃爍,搞得裴景很納悶,把它舉起來“你別光顧著閃啊,有點(diǎn)用吧,不能吃土,能不能劈墻”</br> 誅劍根本沒理他。</br> 裴景又轉(zhuǎn)了一圈,看著墻縫中那封閉的血色管子半天。突然腦海中什么東西一閃而過,他想起了,他一進(jìn)來就一直刻意去忽略的東西。</br> 白衣少年轉(zhuǎn)身,重新回到了房間的中央,看著地上那條死相猙獰</br> 的毒蛇。</br> “血蛛母那時好像衣裙上也沾了那些血,在地上的全部流了回去。只是還有一點(diǎn)好像沾在了蛇身上。”</br> “誅劍是被養(yǎng)在那池子里的。應(yīng)該就是對池水有了感應(yīng)。”</br> 裴景沉默很久,最后嘆口氣,自暴自棄的蹲下去,他一看到那毒蛇身上的花紋就頭皮發(fā)麻,只是現(xiàn)在也沒辦法了。因?yàn)檫€得找血跡,忍著惡心,裴景在蛇頭處看到了一絲淡紅。</br> “賭一下。”</br> 裴景拿出劍,用劍尖去觸碰那一點(diǎn)紅。碰到的一瞬間,劍柄處突然炙熱,熱到他感覺皮下血肉都在燒灼,只是不能放下。</br> 裴景咬牙。</br> 劍尖處發(fā)出極其耀眼刺目的白光,把整個房間都照成一片純白。然后一聲清脆的嗡的聲響,似乎來自上古時期,宇宙初開,鴻蒙混沌里第一個回聲。劍柄上的炙熱感越來越強(qiáng)烈,可是劍刃卻是極度的寒冷,冒著冷氣,外罩一層血色。冰火兩重天,裴景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差點(diǎn)被強(qiáng)悍的力量粉碎,手指被迫松開。</br> 誅劍卻沒有掉到地上。</br> 池水似乎喚醒了它。</br> 它橫在空中,然后直接破窗破門,往前沖。</br> 裴景“”</br> 真的劈墻了。</br> 破開了封閉的墻。</br> 外面卻是一片純黑,裴景緊跟著,發(fā)現(xiàn)自己在虛空之中。</br> 而誅劍的光芒凝聚成型,在他腳下匯成一條路,通往前方,遠(yuǎn)遠(yuǎn)望去,盡頭似乎是和這里一模一樣的一個宮殿。</br> 掌控了天道的力量,對空間也是可以串改的,他剛才所在的,應(yīng)該是虛空里一個宮殿的投影,只是細(xì)管卻是真實(shí)存在,或者是功能重疊的。通向同一個地方。</br> 裴景輕聲道“你要帶我去哪兒呢”</br> 將裴景推入那扇門。</br> 楚君譽(yù)轉(zhuǎn)身,直接回到了宮殿門口的位置。</br> 對其他人而言,是一片漆黑。</br> 可是當(dāng)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一點(diǎn)微青色的光,從正中央照下,把所有黑暗驅(qū)逐。</br> 四根石柱上浮雕都開始扭曲,轟隆隆,宮殿的門徹底關(guān)上。而他一人在青光底下,銀發(fā)黑袍,煞氣如殺神。</br> 宮殿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面目,前方是一個白骨累積的王座,王座旁邊有兩個梯子交錯扭曲,通往上方。</br> 一聲輕微的嘆息從空中傳來。</br> 楚君譽(yù)抬頭,血眸冰冷。</br> 一個老者拄著白骨拐杖,從梯子上走下來。天魔一族的大長老,大拇指上扣著一個翠綠色的扳指。</br> 彎著腰,臉上布滿皺紋,身體單薄地只剩骨架,似乎下一秒就要粉碎。他走到了王座旁,安靜站著,如同萬年前不變的護(hù)法。</br> 大長老譏笑,輕聲說“你居然是這樣來的,我以為你會粉碎浮世青蓮,打開九幽魔域,直接進(jìn)來殺人。”</br> 楚君譽(yù)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倒是不介意幫你們這群廢物一把,只是有人不讓。”</br> 大長老冷笑,但生命垂危,笑到咳出鮮血。只能扶著胸口,含著恨意說“世上哪有人有那么大能耐,讓天郾城城主退步。無非是你自己不想罷了,你顧及天下蒼生,就和那些虛偽該死的正道修士一樣。”</br> 楚君譽(yù)笑了一下,眼中冰冷,沒有內(nèi)容。</br> 猜錯了。</br> 他還真沒把天下人放在心上。從一開始,對他而言,這個世界都是虛妄,萬物也是假象,唯一真實(shí)的只有季無憂和天道。恨的根源。</br> 殺了季無憂全天下陪葬,他倒是樂意,只是天道一直阻攔而已。</br> 不過現(xiàn)在,到底不一樣了。</br> 多了一個人。</br> 而那個人也以為他是善良、顧及蒼生的。</br> 殊不知,如果他沒動情,某種意義上,對于這個世間眾生而言,他比天道更像惡人。</br> “天魔池在哪”</br> 楚君譽(yù)不想跟他費(fèi)口舌,開口問。</br> 大長老見到他時,就已經(jīng)完完全全放棄了抵抗。甚至早就料到他會找上九幽,所以在不多的時間里,奉獻(xiàn)了自己的全部給魔主。</br> 如今虛弱又得意地笑“我怎么會帶你去圣地,我馬上就要死了,你再也不能奈我何。”</br> 楚君譽(yù)衣袍掠過冰冷的宮殿,銀色的長發(fā)輕扶,他輕聲說“你死了,我還可以留住你的元嬰和魂魄,煉魂抽出記憶。天魔一族有你們這些蠢貨,怪不得萬年前落到這個地步。”</br> 大長老神色僵硬一秒后,勃然大怒,怒極攻心,話還沒說出來,先吐出一口血。血濺到了他旁邊的枯骨王座上,大長老臉色瞬間蒼白,蹲下去,跪在地上顫抖地用袖子去擦上面的血跡。</br> 楚君譽(yù)已經(jīng)走到了他的面前,俊美的銀發(fā)男人俯身,眼眸是濃郁的紅,“你還不死,那我?guī)湍阋话选!?lt;/br> 一只黑色的蝴蝶不知從何處來,停在了大長老的鼻尖。</br> 從翅骨上撲朔下來的粉,似乎進(jìn)入身體里。</br> 片刻后,大長老感覺自己的元嬰被一根一根細(xì)線糾纏,勒緊,分割。痛不欲生,他扭曲在地上,蒼老的手指緊緊攀著王座邊緣。</br> 他是知道楚君譽(yù)的可怕的,天郾城內(nèi)城,就一直不敢和他斗,楚君譽(yù)出城后才敢背后做動作。</br> 甚至知道會有那么一天,天魔長老早就做好了打算。</br> 他元嬰被勒得四分五裂,聲音虛弱,滿含恨和怨毒,怪笑著“你找到天魔池又如何,我和另外兩大長老,用生命喚醒的是神的守護(hù)你找到你也是過去送死。”</br> “縱你手段滔天,在神的面前也不過是螻蟻是螻蟻”</br> 他老臉漲的通紅,蒼老沙啞的聲音吼到破音。</br> 聽在楚君譽(yù)耳中,像個笑話。</br> 楚君譽(yù)說“挺好的。本來我找天魔池,就是想逼出她本體。現(xiàn)在你倒是幫了我一把。”</br> 大長老驟然瞪大眼他在說什么</br> 楚君譽(yù)說“我一早殺了你們,留到現(xiàn)在,就是想知道,你們天魔一族的蠢貨,會給我什么驚喜。”</br> 銀發(fā)的黑袍青年語氣淡若周身的光。</br> 每個字聽入大長老耳中卻是如錐子攪動腦海,攪出鮮血。刺痛猩紅顛覆一切。</br> 楚君譽(yù)的氣質(zhì)疏離淡漠。垂眸微笑,笑意卻冰冷嗜血,</br> “倒也沒讓我失望。”</br> 大長老現(xiàn)在看楚君譽(yù),像看個瘋子,像看個陌生人,心中涌出了濃濃的恐懼。</br> 楚君譽(yù)弄碎他的元嬰,修長的手指在他眉心一引。</br> 一段記憶幽幽浮現(xiàn)。</br> 沉默凝視。</br> 很久,楚君譽(yù)無聲笑了。</br> 滄華。</br> 雨夜。</br> 天涯道人記得經(jīng)天院前輩的話,倒也不敢真的對季無憂下死手,哪怕現(xiàn)在被氣的差點(diǎn)失去理智,也只打算先毀了季無憂的靈根,然后把他關(guān)在云霄懲罰罪人的坐忘峰。</br> 他一拂袖,不出世幾百年的長虹劍破雨幕,蒼生劍意,讓這曠野所有野獸臣服。</br> 季無憂光是元嬰威壓就已經(jīng)難受至極,臉色煞白,此時看到天涯道人出劍,大腦更是一片空白。冰涼的雨水淌過臉上,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無助和弱小,在忠廉村在玄云峰的那種卑微憤怒,重新涌上心頭。為什么,為什么他僅僅是想活著就那么難那么難</br> 季無憂眼眸血紫之色,毫不猶豫地想去求秦千幻。他顫抖地伸出手,只是距離不夠,離他兩米處,秦千幻就這么靜靜站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br> 季無憂咬牙,威壓之下動彈不得,整個人爬在泥濘里,手指去拽秦千幻的衣裙,聲音祈求痛苦“救我求求你救我”</br> 秦千幻俯身,身上是似有若無的檀木香。</br> 她腕上的舍利子被雨洗的華艷。</br> 明黃色的衣裙?fàn)N燦如杏花,此時紅唇勾起,“真有意思。”</br> 她可沒忘記,季無憂之前對她是多么抗拒和厭惡。</br> 現(xiàn)在卻像狗一樣扯著她的衣裙救命。</br> 嬌縱蠻橫寫入骨子里的大小姐怎么會親自放過他。</br> 秦千幻說“我救你,那么你拿什么來換”</br> 季無憂對她天然就有恐懼的,“等我繼承力量,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救我求求你救我”</br> 秦千幻手指一點(diǎn),想了想,笑說“好啊,我救你。等你覺醒,幫我把釋迦寺那往生殿毀了吧。”</br> 季無憂神志不清,連往生殿都聽不清楚,嘴中只喃喃“我答應(yīng)你,我答應(yīng)你,救我”</br> 天涯道人在空中只看到季無憂趴在地上,手揚(yáng)起,以一個祈求的姿勢,不知道跟誰說話。他心沉下來,然后劍出的更加毫不猶豫,劍如長虹貫日,強(qiáng)大的劍意,打算穿過肉身,直砍季無憂的神識丹田。卻在半空中,被一人緩緩接下。</br> 天涯道人瞪大眼。</br> 漆黑的夜,漆黑的雨,本來的虛無中緩慢露出一個人的身形。衣裙杏黃色,少女模樣,她伸出手,空中出現(xiàn)的居然是一個佛印</br> 血色的佛印,把他的攻擊全部擋下。</br> 天涯道人眼眸一縮,卻先注意到了她鬢發(fā)上的面具。</br> 他是當(dāng)世屈指可數(shù)的強(qiáng)者,知道的消息自然廣闊。</br> 包括當(dāng)初天郾城的事,看到那個面具當(dāng)即怒不可歇“千面女季無憂,你竟然跟千面女這種惡人勾結(jié)在了一起”</br> 秦千幻微微笑“鼎鼎大名的云霄掌門就那么沉不住氣”</br> 臉千變?nèi)f化,一會兒是老人,一會兒小孩,男男女女,都在陰冷地笑。</br> 千人千口,重復(fù)說“我是怎樣的惡人呢。”</br> 天涯道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提起了心。</br> 他不知道千面女現(xiàn)在是不是全盛時期,但他今日必然會與她一戰(zhàn)。</br> 對秦千幻來說,殺人就跟折一朵路邊的花一樣,平淡且隨意。</br> 她笑著說“你徒弟連續(xù)碎了我兩張臉,他有人護(hù)著,我下不了手,我是不是該找你算賬啊”</br> 她取下腕上的舍利子,腳下出現(xiàn)密密麻麻的梵文,本來該是金黃色,此刻卻被血染的鮮紅。</br> 雨滴打在地上,茫茫起霧,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長三米的紅色衣服的女人,頭發(fā)很長拖在地上。笨重的女人如同怪物,抬起臉,沒有五官。</br> 遍布的,是一張一張錯亂緊挨著的扭曲的人臉。看起來又惡心又邪惡,讓人頭皮發(fā)麻。</br> 往生殿內(nèi),慈悲含笑,背光上萬張笑臉整齊鋪散的千面佛,誰都想不到會變成如今的樣子。</br> 秦千幻站在那個紅衣怪獸的陰影里,笑吟吟“按輩分,你該喊我一聲前輩。所以我這不算為老不尊哦。”</br> 她背后的怪物,腳板踩在地上,震的山河顫抖。</br> 其實(shí)這座村子里所有人都已經(jīng)被驚醒了,但是沒人敢睜眼。</br> 天涯道人臉色凝重。</br> 紅衣怪物全身都是臉,每一張都在驚恐、在呻、吟、在尖叫,像是人間極惡的象征。</br> 惡意撲面而來,天涯道人只感覺識海一片刺痛。</br> 紅衣怪物頭發(fā)四散,猙獰如蛇。腦袋上每張臉都張大嘴,撲向天涯道人,要將其吞噬。</br> 他舉起長虹劍,一劍劃過卻只感覺劍意微渺,在遠(yuǎn)古神佛面前,不堪一擊。</br> 甚至只斷了紅衣怪物的一撮發(fā)。</br> 遠(yuǎn)處,秦千幻閉了下眼,伸手,接住了耳邊落下的一根發(fā)絲,幽幽冷笑。</br> “我可不是西王母那個蠢女人,在天魔之子身邊修養(yǎng)那么久,我現(xiàn)在全盛時期,又不在云霄,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對手。”</br> “去死吧”</br> 她手中的頭發(fā)粉碎。</br> 紅衣瞬間怪物大怒,像惡獸一樣,龐大的身形撲向天涯道人縱然是元嬰后期的大能,也顯得無能為力。衣袍獵獵,天涯道人沉默抬頭,白發(fā)白須飛揚(yáng),看到的只有這個三米高的女人,密密麻麻的人臉。人間最深最絕望的惡意,混合著這夜冰冷的雨。天涯道人活到這歲數(shù),不至于嚇到手足無措,但握劍,已經(jīng)做好了爆破元嬰的準(zhǔn)備。</br> 只是,咚。</br> 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來的,一聲佛杖點(diǎn)地的聲音。很輕微,但一層一層圣金色的光卻蔓延在大地上,安撫所有在邪惡下顫抖的生靈。而紅衣怪物身體僵住,然后仰頭大吼一聲,往后退路了一步。</br> 秦千幻也是,往后踉蹌退了一步,眼神森冷卻沒有逃避。</br> 她往前看。</br> 穿破晦暗的重山,凄苦的大雨,那個手持金色佛杖,過田陌而來的僧人,如天地的一道光。</br> 秦千幻慢慢站穩(wěn)身形,從牙齒縫中蹦出來兩個字“燃、燈。”</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