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漩渦
雨一點一點把土地潤濕,他往前走,一步踩出一個坑。</br> 這一夜雖然淅淅瀝瀝下著雨,月亮躲在云層后,卻依稀可見。</br> 濁黃色的月邊緣一層暗淡血光,給這靜謐的長夜填了幾分詭異陰森。m.</br> 像是他出生的那一晚,也像是他離開這個村子的那一晚。山林里野獸暴躁,群狼哀嚎,凄厲無比。從山上走下來的青年,手握著一柄劍,劍刃流淌過鮮血那個車夫。</br> 秦千幻說“去殺人吧。讓鮮血激起你的天魔血性。天道已經(jīng)歸還了你的記憶,時間到了,你也該覺醒。”</br> 季無憂猛地一愣,腳步停下,回首,目光如刀撕開這未央長夜。</br> 他看著秦千幻,僵硬道“天道,是誰”</br> 雨流淌過他蒼白的臉,青年眼中一圈紫黑色在成形。</br> 秦千幻指尖轉(zhuǎn)著舍利子,笑吟吟“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她的身份嗎。”</br> 季無憂死死咬牙,當(dāng)初他與西王母結(jié)盟,有一個條件就是要她告訴他那個白光里的女人是誰。</br> 只是后面玄云峰諸神大戰(zhàn),西王母那個瘋子最后還想殺了他。此事不了了之,甚至讓他對她們一行人從心里產(chǎn)生了恐懼和厭惡。</br> 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秦千幻偏頭,吟吟笑道“現(xiàn)在我告訴你呀,那個人是天道,你是天道之子,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怎么樣,滿意嗎”</br> 季無憂像是被什么打了一拳,往后退了一步,失了魂一樣喃喃“我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br> 他靠后,撞到了一棵樹,手指扶著樹干,在雨中神經(jīng)病又詭異地苦笑起來“天之驕子我這樣的算什么天之驕子我這樣算什么天之驕子”</br> 如過街老鼠的天之驕子,出生在黑暗里,于是一輩子和自卑怯懦相伴。</br> 秦千幻覺得季無憂還是有點意思,那種讓人想笑的、猜不透的意思。</br> 怕她、懼她、不肯接近她,卻又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叵硎芩膸椭?lt;/br> 因為她代表邪惡,一直對她惡言相向、肢體排斥。但她說起天魔修行的方式時,卻又安靜下來全部聽進去,還打算照做。</br> 哦,照做都還要先假惺惺掙扎一番。</br> 明明一心向惡,為什么還甩不開那層正義的表象呢</br> 以及,他是不是以為,她是天道派到他身邊來的,所以就該任勞任怨當(dāng)他的奴隸和丫鬟</br> 西王母的事還沒給他教訓(xùn)她們一個是三山神女,一個是九天佛陀。驕傲都寫入血液,怎么可能懂臣服。</br> 但是秦千幻還是自認(rèn)和那個傲慢到發(fā)瘋的女人不一樣的。</br> 她在人間時性子雖然乖戾嬌縱卻也隨性,不會因為一點侮辱而大開殺戒。</br> 她想殺人,一般都不需要理由,就像當(dāng)初,她想救人一樣。就像現(xiàn)在,她想幫助天魔一族毀天梯。</br> 秦千幻說“可你就是天之驕子啊。”</br> “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惡呢,如果你真的懂了天道的心思,或許你就不會在那么排斥你現(xiàn)在所作所為。”</br> 秦千幻紅唇勾起,將舍利子重新掛到手腕上,雨水洗的她眉心火焰更加逼真。</br> 她輕聲說“季無憂你有沒有想過,天道為什么會選你一個天魔后人當(dāng)使者。”</br> 季無憂被她問住了,低頭,雨水順著頭發(fā)淌過臉頰,心中卻有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認(rèn)的期待為什么。</br> 秦千幻說“你可曾想過,你殺人,或許拯救的是天下蒼生要知道蒼生包含萬千生靈,可不單單有人呢。”</br> 季無憂愣住,聲音飄忽“什么”</br> 秦千幻唇角笑意愈發(fā)深刻你想要一個赦免自己無罪的理由,想要一直保持你的善良懵懂和正義。那么可以啊,這個理由,我給你。</br> 秦千幻盯著他的眼睛,開口。</br> “修真界眾人修行運用天地靈氣,一直以來都是逆天而行。若不阻止他們,終有一天,靈氣散盡,終生凋零,這片天地誰都逃不過一死。”</br> “修士生而為惡,天道創(chuàng)造你,就是為了對付他們的,所以,惡的從來都不是你。”</br> 這些都是天道當(dāng)初的喃喃自語,她聽來只覺荒謬可笑。</br> 不過,秦千幻毫不意外看到季無憂的表情僵硬幾秒,然后開始痛苦掙扎。果然,這種瘋子講的話,只有傻子會信。</br> 她心中冷笑,卻還是慢慢道“還有,其實一切本不該是這樣的。你是天之子,你一出生就該修真界矚目。可惜的是,你把你的劍丟了。”</br> “上古開天之劍,誅劍。它本應(yīng)該在你的心臟內(nèi),賦予你絕世的天賦、賦予你罕見的靈根。但這一切,被另一個人剝奪了。他搶了屬于你的劍,搶了天地給你的劍。”</br> 季無憂一點一點抬起頭來,眼中布滿黑紫色之氣。</br> 雨霧蒙蒙。</br> 秦千幻說“就是你的好師尊,裴御之。”</br> 這一刻對季無憂來說,堪比世界崩塌,靈魂攪碎。</br> 秦千幻用甜蜜的語氣說出沾滿毒液的話。</br> “世人傳言裴御之一出世,天賦便驚動四方,滿座皆驚,云霄掌門直接前往裴家,將其收為徒。風(fēng)華絕代,名動一時可這本該是你的待遇的。”</br> “他的風(fēng)光都是誅劍給的。”</br> “所以拜入云霄的應(yīng)該是你,萬人敬仰的應(yīng)該是你,你所見的他擁有的一切,本該是你的。”</br> 最后一根稻草壓下。</br> 轟隆,天西方裂開一道閃電。</br> “啊啊啊啊啊”</br> 季無憂痛苦地抱頭大吼出聲,半蹲在了地上,已經(jīng)變成幽紫色的眼眸浮上猩紅血光,“本該是我的本該是我的本該是我”</br> “啊啊啊啊啊”</br> 他所有的羨慕和仰望這一刻顯得多么可笑</br> 云霄迎輝峰,暮雨紛紛時節(jié),那個高臺上萬眾矚目的白衣少年,頃刻粉碎。</br> 季無憂眼眸充血,拿起劍跌跌撞撞起身。</br> 秦千幻低頭無聲笑想,季無憂啊,還真是裝瘋賣傻很徹底呢。</br> 他只要稍微用點心,就會發(fā)現(xiàn)她說的不對。誅劍是裴御之在經(jīng)天院得到的,可是他摒除一切把一切往最極端的方向想。給自己的成魔找理由。</br> 就像當(dāng)初她在他記憶里看到的,他在忠廉村,想一個人逃跑害死其他人。可固執(zhí)地不認(rèn)為自己有錯,固執(zhí)地安慰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只是想活著。</br> 秦千幻多想彎身,告訴他,沒必要那么累的。說句“不惜一切代價變強”,比這些理由都真實,也沒人會笑話。</br> 但她決定告訴他另一真相“而且,你再不覺醒,你的子民怕是要死光了。”</br> 天涯道人從經(jīng)天院離開,回了云霄。十年前,裴御之收徒和他當(dāng)眾示愛一樣鬧得天下知,在回來的路上,天涯道人就一直在想自己這個徒孫會是什么樣。</br> 只是踏上天塹峰,神識一感,偌大的天塹峰清清冷冷,并沒有人。</br> 天涯道人皺了下眉,心中微移,廣袖一拂,騰云駕霧到了主殿。</br> 主殿的鏡臺除了觀察云霄各地,還能追尋弟子的蹤跡。尤其是他天塹峰弟子,老人手指一點,一陣藍(lán)光過后。</br> 鏡臺里面先是出現(xiàn)了電閃雷鳴烏云遮涌的黑天,一座山枝椏橫生,一條路流著鮮血。</br> 天涯道人瞳孔一縮。</br> 他看到他那位還沒有過一面之緣的徒孫。拿著劍,裹在蓑衣里,一身殺伐走進了一座村莊。</br> 老人的白發(fā)飄飄,道袍鼓風(fēng)。眉眼沉下來,心中一片冰冷。</br> 回云霄的第一件事,他沒有與一百零八峰峰主見面,而是直接瞬息移行,往滄華大陸一個極其偏僻的喜愛小村子里走。</br> 往外走,天塹峰沒有下雨,但是烏云沉沉,卻也是,山雨欲來之勢。</br> 一艘船漂浮在往生之海。</br> 裴景坐在船上也不老實,總想著把手伸進水里,去撈點什么東西出來。但是讓他失望了,往生之海就是一片死海,下面什么都沒有。海水深藍(lán)色,連倒影都映不出。</br> 裴景說“這地方真窮,我還想送你什么東西來著。”</br> 楚君譽淡淡道“下面就是九幽,你抓個天魔上來讓我開開殺戒”</br> 裴景“好像有點道理。”</br> 血蛛母早就受夠這對死短袖了,冷笑“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你們就不怕死在這里,做一對亡命鴛鴦”殺妻證道的中年青年也是嘲弄不屑地看他們一眼。</br> 裴景看她一眼說“只許你們苦大仇深,不許我玩點風(fēng)花雪月”</br> 血蛛母“呵呵呵呵呵呵。”</br> 裴景往她背后一指,說“婆婆別呵了,你看你后面是什么”</br> 血蛛母臉色蒼白回頭,所有人也齊齊抬頭。剎那水流變得湍急,似乎下面形成了一個漩渦,而在血蛛母的背后他們的正前方突然出現(xiàn)了一團黑色的霧,把地平線齊齊遮住,極黑極重,像是一個遠(yuǎn)古猙獰的巨獸。讓人一眼望去就心生壓抑。</br> “這水在下陷”</br> 船下的漩渦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他們在正中央,和渦眼一起下陷。</br> 外人想要入內(nèi)城,只能通過追魂宮,從煉神樓到往生之海。所以現(xiàn)在是去哪,直接入九幽天魔一族就那么放心追魂宮不怕遇上他和楚君譽這種</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