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出萬鬼窟
愛人于是,恍惚荒謬的感覺輕飄飄落地,很多事都不那么重要了,喜悅和感動蔓延在心間。裴景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抬起頭,眼眸在黑暗中亮得驚心,他輕聲說“楚君譽,我真的好喜歡你。”</br> 楚君譽摟著他的腰,笑一聲“我知道。”</br> 裴景也笑了,臉上淚痕被風(fēng)干,他認(rèn)真地說“出去后,我們一起誅殺天道。你再陪我回云霄好不好”</br> 楚君譽沉默看著他。</br> 裴景試圖說服他“師尊師祖都還在,云霄沒有敗落,四杰也沒有死去。一切都是你熟悉的樣子,他們也都是你熟悉的人,然后,你以我愛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他們身邊,把前世當(dāng)成一場噩夢。可以嗎”</br> 楚君譽笑了一聲,眸光沉沉,不知道是在笑什么。</br> 他垂眸,暗血色的眼眸里,掠過一絲寒光。</br> 不行的啊。</br> 過去當(dāng)不成噩夢,這一世的師友也并不讓他懷念。因為屬于他的,早就埋葬在那一場風(fēng)雪里,再無痕跡。</br> 可以嗎</br> 不可以。他在心中極其冷淡地回答這個問題。</br> 面上卻不動聲色,輕輕將裴景放下,在這個幻境里,楚君譽覺得自己溫柔到不可思議。</br> 怕他難過,也怕他再受刺激,于是楚君譽彎身,清冷聲線里加了幾分輕柔“這些事,等出去以后再說,好嗎。”</br> 裴景稍愣,也很乖巧地點了下頭。</br> 兩人往前走,血腥之氣慢慢轉(zhuǎn)淡,甚至惡鬼的哭嚎聲也漸息。腳下的路本來是泥濘的,似乎踩在尸體上,滋滋溢出鮮血,越往前,路便越發(fā)堅硬。</br> 然后隱隱約約,有風(fēng)吹過來,清涼明朗的風(fēng)。</br> 楚君譽說“萬鬼窟有一條路,通向往生之海。”</br> 裴景一怔。</br> 萬鬼窟在問天峰下,而往生之海在天郾城內(nèi)城,之間的距離縱使他御劍飛行,也要三天三夜。橫跨千萬里。</br> 他驚訝地問“從滄華到天郾城嗎”</br> 楚君譽點頭,說“萬鬼窟的極惡來源,大概便是往生之海下的九幽魔域。”</br> 裴景道“那我們出幻境,就是在往生之海上”</br> 楚君譽“恩。”</br> “那太好了,我們可以直接殺進九幽了。”</br> 他阻止楚君譽毀浮世青蓮開九幽之門,耽誤他殺人,其實心里還是有點愧疚的。</br> 楚君譽笑了笑。</br> 裴景想和他說些話,便提到了之前發(fā)生的事“我一進孽鏡時,就見到了天道,一個藏在云霧白光里的瘋女人。”</br> “說話也是顛三倒四,云里霧里。明明是憤怒自己的威嚴(yán)受損,非要說的冠冕堂皇,創(chuàng)造天魔拯救蒼生她也挺能耐的。”</br> 提到天道,楚君譽唇角的笑意冷了幾分。</br> 裴景說“我才知道,原來天道創(chuàng)造季無憂是為了斷天梯。”</br> “斷天梯,就斷了這個世界靈力的源頭,然后徹徹底底鏟除修士。沒有引入,也沒有消耗,她所追求平衡,不如說是她一人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br> “我遇到過瀛洲神女,跟我說天道不仁。但我覺得,那個瘋女人已經(jīng)不配稱為天道了,她更像是這個世界的bug。”</br> 楚君譽聽到bug這個詞,稍稍一愣,而后淡淡說“她就是個瘋子。”</br> 裴景本來說出bug下意識想解釋的,但是后面猛地反應(yīng)過來,根本就不需要解釋。</br> 楚君譽懂他懂到難以置信的地步。</br>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br> 裴景回味了一下,自己先沒頭沒腦樂了起來。</br> 不過他很快又反應(yīng)過來“不對,你那么懂我,是不是以前看著我出了很多丑”</br> 楚君譽隨便一想,就不是什么好的記憶,微不可見的扯了扯唇角,說“沒有,我倒是看你出了不少風(fēng)頭。”</br> 迎輝峰大比,扛著塊牌子上臺但求一敗。上陽峰一年,憑實力讓所有人都咬牙切齒。到每一個地方,都肆意狂妄到讓人移不開視線,又好氣又好笑。</br> 裴景訕訕,覺得自己應(yīng)該尷尬的,但實在是尷尬不起來。</br> 只能說“啊,是嗎,其實也還好吧,我在外峰挺低調(diào)的。”</br> 楚君譽反問“怎么個低調(diào)法,一打五”</br> 裴景“”</br> 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去云嵐山脈組隊,他被楚君譽拉著往學(xué)堂外走,專門回頭說這話氣那一群人來著。</br> 不過,“但我,確實是一打五啊。何止一打五,一打五百、五千都行。”</br> 楚君譽笑了,淡淡說,“你還跟我說,你在你們村特別受歡迎,在以前的學(xué)院里特別受追捧。”</br> 裴景“”是的了。那個時候為了和楚君譽成為他單方面認(rèn)定的過命兄弟,裴景給自己立的人設(shè)就是個山里頭皮糙肉厚人見人愛的帥小伙。</br> 楚君譽似笑非笑“你在經(jīng)天院很受人追捧”</br> 裴景“”</br> 根本就騙不過楚君譽。</br> 哪門子追捧,他在經(jīng)天院受眾人追打還差不多。</br> 裴景“好了。你不要說”</br> 他最后一個字卡在喉嚨里,步伐停下。</br> 頭皮發(fā)麻站在原地,看著前方。</br> 臨近幻境出口,也是臨近萬鬼窟的出口,已經(jīng)有了一點弱弱的白光,熹微但是在這極黑的地獄里,卻依舊能照出猙獰一角。</br> 出口處,是一座蛇山。五彩斑斕,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讓裴景差點腳軟,眼珠子差點瞪出來。</br> 但是裴景現(xiàn)在的心情卻很復(fù)雜,擱在平時,他已經(jīng)轉(zhuǎn)頭就告辭了,再不濟也會閉著眼過去。</br> 可一想到楚君譽在身邊。</br> 想到曾經(jīng)他和自己的懼怕是同等的。</br> 這種恐懼過后又滋生了揪心的疼。</br> 裴景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把走在自己前方的楚君譽拉到了身后,極力抑制住害怕說“閉上眼,你別怕,我?guī)阕摺!?lt;/br> 楚君譽被他反握住手腕往后拉時,還愣了下,聽到他的話,終于在黑暗中抑制不住笑了起來。</br> 他在裴景身后,抬起手臂,寬大的黑袖浮動暗暗冷香,驅(qū)散血腥之氣。</br> 冰涼的手覆上了裴景的眼。</br> 裴景身體一愣。</br> 楚君譽在他耳邊說“往左走三步。”</br> 裴景“”</br> 走出萬鬼窟,走出地獄,走出這個幻境。</br> 再睜開眼,看到的是茫茫一片仙海,深藍近黑的顏色,一望無盡,死氣沉沉。像是沒有一個生物,但是它的名字叫往生。</br> 他們在一處暗礁上。</br> 裴景感受濕咸的風(fēng)拂面,有些愣怔。突然從無盡的黑暗里,看見光,總是恍惚的。</br> 或許真的該感謝楚君譽。</br> 如果不是他進去陪在他身邊,如果不是他那樣的溫柔和耐心。</br> 裴景覺得,自己走出幻境,絕對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輕松。</br> 眼睜睜看過段殘酷絕望的回憶后對瀛洲神女口中的不仁,終于明白。對天道的恨,終于成型。誅天罰道,成了他現(xiàn)在最迫切也最真實的愿望。</br> 不過</br> 海水拍打礁石,濺起的水打濕他的衣袍,冰涼。</br> 裴景輕聲念了兩個字“無恨”</br> 無恨。</br> 你知道他的過往,又怎能無恨</br> 那個站在盈盈白光里的女人,聲音溫柔,內(nèi)容森冷。</br> 裴景緊緊握著凌塵劍。</br> 在他猛然醒悟,渾身僵硬之時,在不遠處傳來了女人震驚的聲音。</br> “你們居然還活著”</br> 裴景往前望。</br> 看到了一艘船,船上是血蛛母三人,此時都神情復(fù)雜望著他們。</br> 從孽鏡地獄出來后,血蛛母三人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那個碧衣少女和裴楚二人。</br> 只以為他們是無能懦弱,迷失在孽鏡里被殺害。</br> 三人心中冷笑,先行離開,找到一條船,順著那條河繼續(xù)往下,過刀山油鍋十八地獄,出了森林,沿著那條河便匯入了這片海。這大概就是往生之海他們要入內(nèi)城,和內(nèi)城長老交換東西,必須經(jīng)過的地方。</br> 到這個地步,所有人都不愿意再惹是非。在一艘船上,各懷鬼胎,也沒出手。此時見到裴景和楚君譽,三人面色冷硬很久,血蛛母心思千轉(zhuǎn),眼眸一瞇,卻說“你們也是要去內(nèi)城”</br> 裴景被她喊回神,也靜下心,按捺住情緒</br> 畢竟現(xiàn)在,鏟除天魔一族要緊。</br> 他一笑說“是啊,大媽你能載我們一程不”</br> 血蛛母“”</br> 呵呵。</br> 不管她愿意還是不愿意。</br> 最后裴景還是拉著楚君譽上了船。</br> 孤舟漂泊在這片海上,水流靜默往一個方向流動天郾城內(nèi)城。</br> 秦千幻從季無憂肩膀上下來。變換出少女模樣。鵝黃衣衫天青腰帶,裙裾散花覆蓋薄紗。她臉上帶那張面具,杏眸美人,紅唇如血。長長的發(fā)垂落腰間,手腕上有一串黑白紅綠的舍利子。</br> 最不像佛的佛,走在偏僻的村子里,詭艷得讓人心驚。</br> 季無憂把自己的臉藏在兜里之下,不想去聽她說任何話。</br> 秦千幻四顧望了下,笑“這是你小時候的地方”</br> 季無憂沉默不言。</br> 暮色四合,炊煙裊裊。村子里的孩童打打鬧鬧,犬吠雞鳴,牧牛人吹笛歸來。人間煙火,靜謐又美好。</br> 秦千幻藏在面具下的臉應(yīng)該是笑著的,說“真有意思,你猜猜,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記得你不如我們玩?zhèn)€游戲”</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