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段考的第二天就是國慶長假,景澤一中的假期比四中少很多,滿打滿算只有四天。
雖然考試讓同學(xué)們叫苦連天,但是隨之而來的小長假彌補了他們受傷的心靈,還好沒在放假前出成績,不然假期都不好過。
考完大家需要回到教室恢復(fù)完桌椅才能走,20班的人都在討論這次的數(shù)學(xué)卷子,要知道在以前一提到數(shù)學(xué)整個班都是死氣沉沉的。
以前兩個小時考數(shù)學(xué)對他們來說太長,因為看不懂題,剩下的時間只能用來發(fā)呆或想辦法抄別人的試卷。現(xiàn)在他們可以看懂題目,并且慢慢有了解題思路,兩個小時突然不夠用了。
“誒,你壓軸題寫了么?”
“沒有,題是看懂了,可是好難下不了筆。但是倒數(shù)第二題我寫出來了兩小問,我記得煒姐講過類似的題。”
“我也寫了,我以前最后兩道題看都不看的。”
葛曉光晃到辛硯身邊,偷摸問他:“硯哥你考得咋樣?”
辛硯把書包往肩上一甩:“不怎么樣。”
葛曉光聽說辛硯第一場考試就要棄考的事情,不知道其中緣由,辛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他也不敢問,估計確實考得不好。于是他就聊別的話題:“你國慶小長假去哪玩啊?”
“打工。”辛硯走出去。
“唉,他怎么喜怒無常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葛曉光和其他兄弟們說。
“拽哥就這樣的吧,裝逼新方式?”
“沒考好吧。”
“他這樣的人會因為考試難過?”
“也對,反正看起來就不是正常人。”
國慶長假童荔也不休息,上次出差回來以后更加忙了,她說出版社要出版一本革命家的日記,這具有很大的研究意義,童荔是責(zé)任編輯,這個任務(wù)重大且艱巨。
編輯不好做,童荔對待工作一絲不茍,查歷史資料訪問作者舊居都是親力親為。夏穿楊沒事的時候會幫童荔查找資料,一來他喜歡看書二來他也能從中學(xué)到很多東西。
國慶前三天母子二人就整天坐在餐桌兩側(cè),面對面低頭看自己的資料,兩人交流很少,這個房子里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最后一天假期,童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懊惱時間為什么過得這么快,她對夏穿楊說:“你在家坐三天了,悶不悶,出去走走也好。”
夏穿楊的眼睛從資料中挪開,回答童荔:“不悶。”
唉,這孩子從小就這樣,童荔低頭沉思一會,又對夏穿楊說:“你今天沒有事的話,幫我去看一下秦老師吧。”
“我已經(jīng)好久沒去了,你代我去看望他吧,你去看他他一定很開心。”童荔站起來給自己倒一杯水。
夏穿楊猶豫片刻,點頭說:“好。”
童荔的秦老師,夏穿楊叫他秦爺爺,他是童荔剛參加工作時帶她的師父,將他畢生所學(xué)都傳授給童荔。老秦性子是出了名的擰,沒有娶妻生子,就愛自己的工作,老得干不動活了才肯退休,找一個養(yǎng)老院安享晚年去了。
童荔心里記著老師給的恩情,夏扁舟還在的時候,他們一家人都會去養(yǎng)老院看望他,夏穿楊也是老秦看著長大的。
一中和四中一樣,附近都有一個公交車站,101路公交車貫穿城市南北,從一中可以直接到達(dá)養(yǎng)老院。
老秦年近八十仍然精神矍鑠,他有學(xué)問能說會道,有一群老頭老太太里面混得很開。夏穿楊背著二胡到養(yǎng)老院的時候,一群老人家正在大廳里看電視聊天。老秦一眼就看見夏穿楊,高聲喊他過來。
“你們瞧,我孫子看我來了。”夏穿楊的到來把老秦壞了,拉著他給眾人介紹。
夏穿楊露出禮貌的微笑向其他老人問好。
“你孫子?你不是孤寡老頭一個嗎,哪來的孫子?”有一個老大爺質(zhì)疑他。
“我聞著你這味怎么這么酸呢,見不得我孫子這么優(yōu)秀吧,”老秦拋給夏穿楊一個眼神,“穿楊,你說是不是?”
夏穿楊看見老秦這老頑童的樣子忍俊不禁,他把背上的琴盒放下,倒一杯水給老秦說:“爺爺,您怎么還跟個孩子一樣。”
老秦接過他遞來的水,吹起胡子瞥他一眼:“難不成跟你一樣,十幾歲的年紀(jì)就這么滄桑。”
“……”夏穿楊從來就說不過這個老頭。
“爺爺,您想聽什么?”夏穿楊打開琴盒拿出二胡調(diào)試。
“點曲了點曲了,你們聽什么?”老秦問其他老人。
“梁祝吧梁祝。”
“女兒情也好聽,女兒情。”
夏穿楊找張椅子坐下,垂眸拉動琴弓。
這兩首曲目的風(fēng)格柔美,二胡音色獨特,抒情和緩的曲調(diào)動人心弦,聽眾都入了迷。
兩曲過后,老人們鼓起掌,老秦在夏穿楊肩上拍拍:“琴技不錯,你爸要是能聽見一定很高興。”
“謝謝爺爺。”
夏穿楊小的時候夏扁舟對他的管教很嚴(yán)格,夏穿楊比同齡人更早開始看書背詩學(xué)琴。夏扁舟讓他選一樣傳統(tǒng)樂器學(xué)習(xí),夏穿楊一眼就看中了二胡。
夏穿楊覺得二胡有一種簡單的卻又深邃的美,孤零零兩根弦就能創(chuàng)造出一個宏大的世界。
夏扁舟對夏穿楊說既然選擇了它就要對這把琴負(fù)責(zé)。夏穿楊初學(xué)時拉得不好,力度控制不到位,或大或小聲音都不美妙,夏扁舟夫妻的耳朵遭了很多罪。
現(xiàn)在一首曲子夏穿楊能夠得心應(yīng)手地演奏出來,可是當(dāng)初聽的人卻不在了。
“高二了吧?”老秦在夏穿楊旁邊坐下,“聽你媽說你考去0班了?”
童荔來養(yǎng)老院看老秦聊的話題無外乎工作上的事和夏穿楊的事。
“嗯。”
“你小子夠爭氣,”老秦摸著胡子笑,又一邊擔(dān)憂他,“你別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在學(xué)校交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多跟人打打交道。”
“你啊,這點最像你媽,什么事都愛憋在心里,這樣不行的。”
“成績不是最重要的,我們都希望你快樂。”
夏穿楊低著頭聆聽他的話不知在想什么,長長的睫毛落寞地垂著。他說:“我知道。”
你知道可你做不到,老秦心里嘆出一口氣。
那一下午夏穿楊陪老秦聊天散步下棋,說到某本書,他們就談?wù)摳髯缘囊恍┮娊猓瑫r間倒也過得快。
走時老秦對夏穿楊說:“回去跟你媽說,別忙起來跟不要命似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還有你,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在學(xué)校多交幾個朋友,打開心門。”
“記住了。”夏穿楊無奈微笑,和老秦走到院門口,“您回去吧。”
老秦這時才有點舍不得,他轉(zhuǎn)身往回走,舉起手揮了揮:“你要想找個人說話,就趁我這老頭子還活著的時候多來幾次啊。”
夏穿楊目送老秦回去,直到那個佝僂的背影遠(yuǎn)去他才離去。
這天傍晚看天色就知道要變天了,張老板早早就拉起棚子等雨落下來。進(jìn)入十月后,這幾天的天氣都陰沉沉的,排擋店圖的就是一個熱鬧。天氣不好客人就少了。
云朵由灰變黑,還沒到日落的時間,往來穿梭的車都亮起車燈。
“小硯啊,今天應(yīng)該沒什么生意,”張老板看著這一條慘淡的排擋街,對辛硯說,“你明天不是還要上學(xué)嗎,今天就早點回去休息。”
“我能……”
“讓你回去就回去,待這干嘛啊,沒事干還占地方。”廚師都無聊到走出來抽兩口煙。
辛硯看著他手里的煙閉上嘴,表示服從安排,要是一直沒生意他估計能抽一晚上。
辛硯沒有帶傘,快步跑到單元門口時,一個蹲在那里的人站起身迎接他:“大哥!”
辛硯一個沒站穩(wěn)差點踩坑里,他滿頭問號地往四周看看,沒有別人。他食指反指自己,看著叫自己大哥的小胖墩問:“你在叫我?”
“對啊,”等來大哥的小胖墩異常興奮,“大哥,你做我大哥好不好?以前是我不對,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還愿意拔刀相助,你就是大俠啊。”
“Stop!”辛硯沒想到自己管閑事管出一個粉絲來了,“我不收小弟。”
“求你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胖墩開啟原地跺腳加甩手的耍賴模式。
“我做你大哥有什么好處啊?”每天給他上供錢他可以考慮一下。
“我每星期給你一支棒棒糖。”小胖墩立馬不喊了,從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這是學(xué)費。”
棒棒糖?辛硯笑了,伸手接過來說:“就這么一個糖,你想學(xué)什么?”
“你教我怎么打架。”
辛硯扭頭就上樓:“你當(dāng)我是葉問呢,你也別以為自己是李小龍。”
“砰”,辛硯把門甩上,小胖墩碰一鼻子灰還在門外喊:“小氣鬼,那你把棒棒糖還給我!”
辛硯就當(dāng)聽不見。
說出去笑不笑話,他一個高中生,給小學(xué)生當(dāng)大哥,還每星期收人家一根棒棒糖。
多大了還吃棒棒糖,辛硯走出陽臺,抬頭看一眼天,快要下雨了。
有二樓的鄰居說樟樹長得太盛擋陽光,辛硯今天才發(fā)現(xiàn)樟樹已經(jīng)被鋸掉了幾根樹枝。他走到陽臺西側(cè),沒有了濃密的樹葉,站在這個地方正好可以看見院外的風(fēng)景。
辛硯拆開糖紙,棒棒糖是橙色的,應(yīng)該是橘子味,他放進(jìn)嘴里一嘗,還真是。
院外沒有帶傘的路人走得很急,辛硯淋不到雨才有閑情站在上帝視角觀察別人。辛硯嘴里含著棒棒糖,突然看見一個人從院外走過,那個人的身影很熟悉,是夏穿楊。
夏穿楊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背上背著黑色的琴盒,他好像沒有帶傘,步伐很快。他還是冷淡的樣子,一只手扶著琴盒肩帶,匆匆路過。
夏穿楊好像總是一個人,有些時候他們還真像。
辛硯吐出嘴里的棒棒糖,太甜了,他不喜歡。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掉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味。辛硯的視線跟著夏穿楊的身影從最北移到最南,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一場雨,兩個人。一個人在雨中濕透,一個人在雨外目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