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5 章 逆轉(zhuǎn)人生21
一夜之間八人被殺,這樁驚天大案引起了大理寺乃至于整個朝堂的高度關(guān)注,在多方壓力之下,案情很快告破。拿到大理寺卿送來的案宗,小皇帝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為此特意將皇叔從南斗山召回皇城,只想好好與他交流交流。</br> 瑾親王剛在殿內(nèi)坐定,小皇帝就把厚厚一沓資料遞給他,言道:“皇叔,您仔細看看吧。”</br> 小半個時辰后,瑾親王平靜開口:“這樁案子有哪里辦得不對嗎?”</br> “不對,哪兒哪兒都不對!皇叔,您是個聰明人,朕就不信您一點兒也看不出這里面的詭異之處。”小皇帝眉頭緊鎖,滿臉憂慮。卻原來案子很快就查清了,那八個人是被一群強盜劫走的,目的是為了取走老頭身上富含天材地寶的血液。他們把老人倒吊在房梁上,像待宰的豬一般放掉了他全身的血液,又用一個個小瓷瓶分裝,拿到黑市販賣。</br> 黑市魚龍混雜,消息很快就通過各種途徑傳開了,一聽說這些瓶子里裝的是老頭的血,當(dāng)天便有數(shù)十名買家聯(lián)系到這些強盜,爭相把血液瓜分干凈,少則五六百兩一瓶,多則三四千兩一瓶,心尖血更是賣出了五萬兩的高價。</br> 官府查到黑市就再也查不下去了,只因購買這些血瓶的人多是權(quán)勢滔天的勛貴,他們?nèi)遣黄穑詈笾荒馨褞讉€強盜抓了了事。小皇帝初掌權(quán)柄,也沒有深究的打算,于是這樁案子就了結(jié)了。</br> 但是在追查之余,大理寺又獲悉了幾個驚悚的消息,當(dāng)日,試圖對老人出手的人馬足有六七撥,除開那些強盜,另外幾撥人背景都很神秘,行動時也展現(xiàn)出了極強的組織性,若非他們?nèi)サ猛砹耍膊粫屢蝗簽鹾现姷檬帧Nㄓ羞@些目不識丁的強盜才會在抓到人之后殺雞取卵,直接放血,那老頭落到別人手中,怕是會被好好地圈養(yǎng)起來,成為長期提供鮮血的藥人。</br> 不過人已經(jīng)死了,諸多猜測也都掩埋在了這一份寫得極漂亮的卷宗里,但小皇帝卻始終難以釋懷。他盯著皇叔的眼睛,低聲道:“皇叔,您還記得那老頭離開玄清觀時,林仙長都說了些什么嗎?若非她口口聲聲強調(diào)老頭的體內(nèi)含有強大藥力,十年、二十年都不會消散,那老頭這會兒恐怕還活得好好的。她是一個極為擅長話術(shù)的人,只需三言兩語就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旁人只知她算命奇準(zhǔn),又怎么能想到她才是這一切的主導(dǎo)呢?她若是不反復(fù)提及那些天材地寶還存在于老頭的體內(nèi),這樁慘案不會發(fā)生。她不但知道老頭將面臨怎樣的命運,而且還推了一把。皇叔,您不覺得她很可怕嗎?”</br> 小皇帝頓了頓,又道:“看見這卷案宗后,朕把蔡家的奴仆找來審問,你猜如何?當(dāng)日.她點燃安神香時,非但蔡毅沒打哈欠,她也同樣如此。朕當(dāng)時一直覺得奇怪,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如今才想明白——林仙長之所以能把蔡毅的心思看得那么透徹,是因為她和他其實是一類人。她表面良善,實則并沒有多少感情,皇叔你要當(dāng)心一點,莫在她身上栽了跟頭。”</br> 小皇帝并不愿意把林淡往壞處想,然而為了皇叔的終生幸福,他不得不多想。他原以為林淡是一個極善良溫暖的人,但是到了今時今日,他卻不能確定了。</br> 瑾親王卻并未如他料想得那般難過,甚至還愉悅地笑了笑,搖頭道:“林淡是一個怎樣的人,我比你看得更清楚。我私以為一個人的本性可以分為三個部分,一是人性,二是神性,三是魔性。好人總會有陰暗的一面,壞人總會有陽光的一面,即便是皇帝也并非完人,這一點你同意嗎?”</br> 小皇帝點點頭。</br> 瑾親王繼續(xù)道:“面對許苗苗和姚碧水,林淡會嗔?xí)病瓡Γ@是她的人性;面對病人,她會無分貴賤,全力施救,這是她的神性;面對惡人,她會毫不留情,予以還擊,這是她的魔性。她不是壞人,她只是一個融合了人性之真、神性之善、魔性之烈的極具矛盾特質(zhì)的人。事實上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她可怕,我想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另一個像她這般愛憎分明又溫軟可愛的人。在我眼中,她就是最好的,即便栽了跟頭,我也認(rèn)了。”</br> 說到這里,瑾親王微笑起來,目中是全然的憧憬和濃情。無論世人對林淡的評價如何,是仙還是魔,他只相信自己的所見所感。在林淡身邊他會覺得無比溫暖,這便夠了。</br> 小皇帝被皇叔的話深深觸動,拿起案宗再一次翻看,竟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那老人及其兒子的所作所為,實在不值得浪費那般珍貴的藥材去救。林淡給了他一條命,自然也可以收回去。事實上,她什么都沒做,只是設(shè)置了一個棋局,再把這些人當(dāng)成棋子推入局中,剩下的事自然會跟隨因果而演化。那些人種了什么樣的因便會結(jié)出什么樣的果,一切都與林淡無關(guān)。</br> 她甚至還出言警告了老頭,在棋局中給他留了一條生路。她一言可讓人生,一言可讓人死,由此可見她的神性占據(jù)了本性的絕大部分。她就像一個洞悉了萬事萬物的神祇,只需捏出一個框架,就能構(gòu)建一個世界。只要她愿意,就能隨意擺布任何人的命運。</br> 然而,也正是因為她的這種天性,才抑制了她入世的想法。她整日待在南斗山,對世俗的喧囂避而遠之,對權(quán)力和財富更是沒有任何**。病人和信眾愿意給香油錢,她便收;不給,她也不會索取。她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侍弄花草、煉制丹藥、誦經(jīng)打坐、教導(dǎo)弟子、治病救人,除此之外竟半點不良嗜好都沒有。</br> 她會為了追逐名利而去阿諛奉承、攀附權(quán)貴嗎?她會為了一己私利而蠅營狗茍、為非作歹嗎?那樣的場景小皇帝完全沒有辦法想象。到了這會兒,他緊繃的面容終于舒展了,自嘲道:“皇叔,是朕想岔了。父皇的多疑害死了母后,又差點害死你我二人,沒想到剛掌權(quán)不久,朕也染上了他的毛病。林仙長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即便凡間有千千萬萬的誘惑,也無法動搖她的內(nèi)心,朕著實無需忌憚。”</br> 瑾親王點點頭沒說話。</br> 小皇帝想起林淡面對自己時的淡然姿態(tài),又是一陣哂笑,笑罷忽然焦急地詢問:“林仙長這一次要閉關(guān)多久?會不會耽誤您的病情?”</br> 瑾親王搖頭道:“她每日在三清殿內(nèi)誦經(jīng)打坐,也不知要閉關(guān)多久。不過你放心,她答應(yīng)我的事一定會做到。”</br> “朕沒法放心,倒不如朕親自去求一求她。皇叔,朕希望今年冬天您能睡一個安安穩(wěn)穩(wěn)的好覺,再也不用忍受寒毒的折磨。”小皇帝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目中滿是堅毅。</br> ---</br> 老頭一家的滅門慘案尚未褪去余溫,含光寺又爆發(fā)了一樁驚天丑聞。一名女子抱著一個兩三歲的男童找上寺門,揚言這是主持的種,定要讓主持負責(zé)。女子叫嚷得非常大聲,驚動了前來禮佛的信眾,大家本不愿相信,看見男童之后卻又沉默了。無他,男童的長相與主持有八.九分相似,再多的爭辯在兩張幾近一樣的面孔前都顯得蒼白無力。</br> 主持無力招架女子的歪纏,當(dāng)即就露了端倪,令信眾十分失望。又過幾日,這件事非但沒有平息,反而越鬧越大,卻原來為了堵住女子的嘴,叫她反口承認(rèn)自己是個瘋子,主持愿意分給她數(shù)萬家產(chǎn)和百畝良田。他的其余女人獲悉消息頓時坐不住了,也都帶著孩子陸陸續(xù)續(xù)找上含光寺吵鬧。</br> 為了對付玄清觀,主持搭進去數(shù)百萬家產(chǎn),剩下的東西根本不夠七八個妻妾和十幾個兒女瓜分。大家都不愿意吃虧,自然就撕破了臉,打著打著便進了衙門,聯(lián)合起來把主持給告了。</br> 官差為了尋找主持貪墨隱匿含光寺公產(chǎn)的證據(jù),特去他的房間搜查,竟又翻出數(shù)十封言辭不堪的情信,均出自于二品大員萬忠良的嫡親孫女萬靈之手。她今年才十四歲就與年近四十的主持有染,還彌足深陷不可自拔,妄圖找個好拿捏的男人嫁了,繼續(xù)與主持保持這種不正當(dāng)?shù)年P(guān)系。</br> 繼一系列桃色糾紛之后,官差又找到了主持試圖搶占玄清觀土地的物證和人證。卻原來被殺的那一家人都是受他指使,他們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甚至不惜以人命相逼,種種險惡計謀都被慧明和尚從實招來。不招不行啊,貪墨含光寺公產(chǎn)的事他也有份,他甚至?xí)鸦抢锏呐ё哟虬绯上憧停低祹仙剑└魑粠熜值?淫.樂。</br>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丑事均被揭開,前去旁觀堂審的百姓莫不惡心欲吐,高聲謾罵,還有人蒙住耳朵,表示自己不想再聽下去。含光寺的信眾當(dāng)初有多虔誠如今就有多惱恨,摸黑上山,把銅鐵鑄就的巍峨寺門給砸壞了,還企圖對廟里的和尚施暴。</br> 所幸這些和尚吃得好睡得好,一個個長得膘肥體壯,尚有反抗的余力,把這些人打退了。但這種做法顯然更為不妥,不但徹底激怒了信眾,還導(dǎo)致含光寺的聲譽完全垮塌。</br> 不過短短幾天時間,曾經(jīng)香火鼎盛、氣相莊嚴(yán)的寺廟就已破敗不堪,聲名狼藉。廟里的和尚被抓的被抓,還俗的還俗,逃跑的逃跑,竟已空了大半。與含光寺僅有百米之隔的玄清觀卻無人敢去攪擾,自成一方凈土。</br> 含光寺的丑聞和官司足足鬧騰了一個多月,到了初冬時節(jié),又一個重磅消息傳遍了京城。小皇帝為了給瑾親王求醫(yī),竟打算徒步攀登地勢險要的南斗山,再在玄清觀門前磕頭參拜,請林仙長出關(guān)。</br> 世人都知道,為了治好瑾親王的病,小皇帝愿意做任何事。當(dāng)年他能給醫(yī)圣磕頭,如今也能給林仙長磕頭,更何況林仙長連必死之人都能救活,其醫(yī)術(shù)遠在醫(yī)圣之上。于是到了當(dāng)天,前來看熱鬧的人密密麻麻圍在山腳,竟造成了萬人空巷的奇觀。</br> 禁衛(wèi)軍把守住了登上南斗山的各大要道,只準(zhǔn)皇室宗親和三品以上的高官在山頂?shù)却2坏』实蹃砹耍瓦B病情逐日加重的瑾親王也來了,二人互相攙扶著爬上陡峭的臺階,到得玄清觀門前跪下三拜。</br> 姚碧水急死了,頻頻走進三清殿,想勸說林淡阻止兩人的跪拜,以免折壽。</br> “你想得太多了。”林淡不緊不慢地說道:“他們這樣做一是為了彰顯誠意;二是為了抬高我的地位,將我與皇室綁在一起。他們要演,我便配合,雙方皆大歡喜,有何不可?我若是著急忙慌地跑出去獻媚才真正是墮了玄清觀的名聲,也打破了皇上的算計。所以你且安心受著吧,我曾經(jīng)說過,我要做這南斗山的活神仙,這話可不是虛的。”</br> 姚碧水聽愣了,然后拍著腦門出了三清殿。</br> 林淡繼續(xù)打坐,小半個時辰之后才命兩個玉雪可愛的道童打開山門,請依然跪在原地的瑾親王和小皇帝入觀。</br> 等候在一旁的皇室宗親和滿朝勛貴差點被凜冽的山風(fēng)吹得皮膚皸裂,卻不敢對林淡的做法生出半點不滿。且不提林淡斷人生死、斬妖除魔的高深道法,只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煉丹術(shù)就夠他們在她面前卑躬屈膝。</br> 人早晚會有一死,倘若能夠在將死之時獲得續(xù)命的機會,他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若非皇上和瑾親王已專美于前,各位宗親和高官其實也很想在山門前跪一跪,磕幾個響頭,以顯示自己對林仙長的敬意和虔誠。</br> 眾人入了道觀不久,便有兩名侍衛(wèi)小心翼翼地抬出一塊黑底鑲金邊的空白匾額。稍后,小皇帝帶著一眾大臣也出來了,手里握著一支羊毫斗筆,蘸滿濃濃的金墨,寫下了“玄清觀”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又拿出一卷圣旨,冊封林淡為南斗真人。</br> 即便在篤信道教的太.祖時期,也沒有哪一個道士能獲得皇帝的御筆親封,但林淡做到了,而滿朝官員卻無一人站出來反對。</br> 林淡接了圣旨便再次閉關(guān)了,從始至終未曾流露出任何誠惶誠恐或欣喜若狂的情緒。她的淡然與平和是真是假,小皇帝一眼就能看出來,也因此徹底打消了疑慮。</br> ---</br> 皇帝的叩拜與冊封將林淡的聲望直接推向了頂點。一夕之間,玄清觀便取代了含光寺,成了人所向往之圣地。整個大啟不知有多少人想把孩子送入觀中學(xué)習(xí),卻都不得其門而入,林淡也完全沒有搶占含光寺地盤的意圖。她對小皇帝承諾過,在她有生之年,玄清觀永遠不會擴建,也不會大肆招收道士。她不在乎這個俗世,她只愿安安靜靜地待在南斗山,當(dāng)一個逍遙的活神仙。</br> 京中勛貴十有八.九是林淡的信徒,病體徹底痊愈的永信侯三跪九叩地從山腳爬上山頂,以感謝林仙長的救命之恩。他的妻妾和兒女也都跟著跪了一地,此舉非但沒有遭受勛貴圈的嘲諷和輕視,反而引起了熱議。若是早知道三跪九叩便能讓林仙長親自開門迎接,他們也愿意呀,袖子里暗藏的厚厚一沓香油錢急等著往里送呢!</br> 總而言之,林淡這個出身低微的棄婦,現(xiàn)如今已成了站立在權(quán)力巔峰的人物,而原本想算計她的許祖光和萬秀兒,這會兒即便是搭了人梯也夠不著她的一片衣角。</br> 深知內(nèi)情的萬御史為了不得罪山頂上的那一位,做出了和上輩子一樣的選擇。于是在初冬的某一日,萬秀兒的姨娘被萬御史逐出家門,罪名是惡嫉、多言、盜竊等,她生下的一雙兒女,也就是萬秀兒及其弟弟,均被萬御史從族譜上劃掉了,落得個比上一世更狼狽的結(jié)局。</br> 萬秀兒的姨娘帶著兒子找到許家求助,但許祖光自顧尚且不暇,又哪里有余力救濟他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他要不要放過林淡的問題,而是林淡會不會與他計較的問題。</br> 林淡是皇上親封的南斗真人,又收容了瑾親王,日日與其形影相對、交情匪淺。許祖光這六品芝麻官在她眼里算個什么?她若是想起曾經(jīng)的新仇舊恨,亦或者忽有一日感到意難平,只需張張嘴就能把許祖光碾成齏粉。許祖光還能逍遙多久端看她的心情而已。她若是心情好了,或許能把這號人物給忘了;她若是心情差了,許祖光頃刻間就能灰飛煙滅。</br> 許祖光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近日來根本睡不著覺,每天都活在恐懼和不安中,又哪里還有心思去妄想上輩子的榮華富貴。萬秀兒的狀態(tài)更糟糕,整日把自己鎖在房中,連母親和弟弟來了也不見。</br> 起初,她房中還會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到后來,一貧如洗的許家已經(jīng)沒有瓷器供她砸了,她才徹底安靜。折騰了許久,她肚子里的孩子卻還是平平安安地降生了,是個男孩,長得很瘦弱,若是不好好養(yǎng),說不定哪一天就去了。</br> 都說為母則強,這個孩子的到來徹底結(jié)束了萬秀兒的自我折磨。她像換了一個人一般,不但走出了昏暗的廂房,還開始認(rèn)真打理家中產(chǎn)業(yè),試圖給這個孩子留下一點東西。與之相反,她卻連多看許祖光一眼也嫌煩,這一對兒曾經(jīng)無比恩愛的夫妻,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視如陌路的地步。</br> 許祖光漸漸意識到萬秀兒也重生了,想想上輩子的她,再看看如今的她,許祖光忽然明白過來,若非她被林淡踩在了腳下,成了一個地位卑賤的妾,又失去了家族的照拂,她不會對他曲意奉承、溫柔體貼。他們所謂的深情厚誼,只不過是一種無可奈何之下的相互欺騙而已。</br> 她明明也記得上輩子,卻瞞著他,試圖站在道德的高地挾持他,又借助母家的權(quán)勢拿捏他,最后還哄騙他把那幾個最賺錢的鋪子轉(zhuǎn)在了她的名下。可是到頭來她得到了什么呢?她得到了一大堆債務(wù)和一場空夢!</br> 看著這個破敗的家,許祖光極其不甘,于是當(dāng)上峰讓他參與科舉考試的安排時,他沒能經(jīng)受住誘惑,拿了考生的銀子,把試題泄露了。這件事沒過多久便被上頭發(fā)現(xiàn),而他重蹈覆轍,再次下了大獄。當(dāng)衙差把枷鎖和鐵鏈子套在他身上時,他怕得發(fā)抖,剛走了兩步就尿了一地,成了所有人的笑柄。</br> 萬秀兒抱著孩子躲在房中,未曾出來送他,更未曾說過一句寬慰的話。</br> 許祖光帶著一身尿騷.味入了牢房,與他同住的還有另外幾名犯官。他們小聲嘀咕著什么,依稀能聽見“疏通關(guān)系、撈人、洗脫罪名”等字眼。看管人犯的獄卒嗤笑道:“得了吧,這次是皇上和瑾親王親自出手徹查科舉舞弊,你們洗干凈脖子等著砍頭便罷,別做這些不切實際的美夢。能把你們?nèi)毴矒瞥鋈サ娜烁静淮嬖冢斏夏莾晌灰呀?jīng)忍到頭了,誰的面子都不會給。”</br> 另一名獄卒把一枚香丸置于鼻端,一邊陶醉萬分地嗅聞一邊說道:“這話你可說錯了,京中還是有人能打通那二位的關(guān)系。”</br> “你說誰?”先前的獄卒好奇地發(fā)問。</br> “手段通天徹地的人物,在咱們京中只那一位吧?”</br> “嗐,你說了不是等于白說嘛!那位活神仙可不會管這種破事兒。”</br> “我知道她不管這些俗事,我的意思是,那位才是京中最有臉面的人物。”</br> “那可不,連皇上見了她都要行禮呢。”</br> 兩人說著說著話題就跑偏了,開始討論起林仙長的種種神跡。絕望中的許祖光忽而眼睛暴亮,忽而又咬緊牙關(guān),撓心撓肺。在難言的煎熬中,他昏睡過去,似游魂一般行走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中,只覺得這處莫名熟悉,那處無比親切,一草一木都可愛多姿、令人留戀。忽然,一名身材瘦弱的婦人埋頭走進垂花門,入了廳堂便把手里的醫(yī)藥箱隨意一放,歡喜地說道:“相公,杜將軍的暗疾我給治好了,放心吧,他不但死不了,還能長命百歲。你的事他拍著胸脯答應(yīng)下來了,你且在家等著好消息吧。”</br> 婦人抬起頭,露出一張雖然帶著笑,卻無比滄桑的臉。</br> “林淡!”許祖光猛然驚醒,努力回憶片刻,終于記起了許多被他刻意遺忘的細節(jié)。</br> 原來那不是一個夢,而是上輩子真真切切發(fā)生過的事。為了幫助他重入仕途,林淡每天走東家竄西家,為各式各樣的人治病。她舍了臉面,舍了安逸,甚至舍了名節(jié),終于換來了他的一場富貴。她能把他踩進泥里,也能把他捧到天上,她擁有太多常人難以企及的本領(lǐng),可笑他竟一直覺得他能過得那般順?biāo)炜康萌亲陨淼膶嵙筒湃A。</br> 重生而來,林淡用決絕的離開教會了許祖光一個道理——沒有我,你什么都不是!</br> 思及此,許祖光徹底崩潰了,先是捂著臉嚎啕大哭,然后又用腦袋一遍一遍撞墻,竟完全不想活了。</br> 與此同時,萬秀兒把家中的財物盡數(shù)收攏,坐車逃走,連母親和弟弟都沒帶。她要離開這里從頭開始,她還有孩子,等將來孩子長大了,考了科舉當(dāng)了高官,他一定會為母親報仇!</br> 這個想法非常鼓舞人心,但不幸的是,車夫慢慢把車駛?cè)胍黄芰郑滞?吭谝粔K野地,然后頭也不回地跑了。許微白和許玉玲從灌木叢里鉆出來,手里各自握著一把尖刀。他們行動非常快速,一個上來捂萬秀兒的嘴,一個上來搶她的孩子,而萬秀兒還在月子中,根本沒有力氣進行反抗。</br> “你們,你們想干什么?我有銀子,我給你們銀子,求你們放過我和孩子!”萬秀兒嗚嗚咽咽地說道。</br> 許微白陰冷地笑了笑,然后毫不留情地掐死了孩子,臉上滿是癲狂和猙獰。許玉玲用尖刀抵著萬秀兒的脖子,譏諷道:“為了這個孩子,你不是準(zhǔn)備除掉我們嗎?怎么樣,現(xiàn)在你心痛嗎?”</br> 萬秀兒癡癡.呆呆地看著已經(jīng)死透的孩子,瞳孔反復(fù)縮放,已然失了魂。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癲狂地笑起來,一字一句說道:“許微白,你還記得萬靈嗎?她與含光寺的和尚聚眾.淫.亂懷了孩子,找到我,跟我說想嫁給一個家世低賤又好拿捏的男人,以便繼續(xù)與那些和尚廝混,我想也不想就推薦了你,可是你娘太有本事了,她一眼就看出萬靈懷了野種,打死也不同意。可她無論怎么對你說,你都不相信,反倒斥她造謠生事,徹底與她反目。是我啊,是我離間了你和她的關(guān)系,是我想讓你戴一輩子的綠帽,給人當(dāng)王八爹!可笑你還對我感激涕零,口口聲聲喊我娘親,你知道我當(dāng)時有多痛快嗎?我做夢都能笑醒,哈哈哈哈哈!”</br> 許微白氣得臉色漲紫,然后按住劇烈起伏的胸口,仿佛隨時會撅過去。</br> 萬秀兒看向許玉玲,陰惻惻地道:“許玉玲,你還記得黃郎嗎?他也是我專門為你準(zhǔn)備的,只可惜你娘看得緊,讓你私奔失敗了。知道他什么來歷嗎?所謂的耕讀世家、才高八斗、溫文爾雅都是假的,他就是個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混子,只一張面皮好看罷了。被他弄死在床上的女支子一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還染了臟.病,沒幾年好活了!我原本還打算等你們走了,過個幾年再去小山村里給你收尸,沒想到你運氣那么好,竟然躲過一劫。看見你怨恨你娘,日日與她作對,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快嗎?每次你回家小住,我都能樂得多吃幾碗飯!”</br> 萬秀兒看向虛空,哈哈大笑:“看看如今的你們,再看看如今的林淡,你們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蠢了吧?她現(xiàn)在可威風(fēng)了,是皇上親封的南斗真人,是大啟國人人敬重的活神仙。沒了你們這兩個蠢貨拖累,她活得比上輩子更風(fēng)光!哈哈哈,你們真蠢啊,一來就把這么大的一個靠山撇掉了!上天讓你們重生,就是想要讓你們親眼看看你們是怎么蠢死的!哈哈哈,呃呃呃……”</br> 萬秀兒的瘋言瘋狂語戛然而止,盡沒于許玉玲割喉的尖刀,一柱鮮血噴薄而出,染紅了所有人。</br> 萬秀兒倒下了,臨死時緊緊抱住兒子的尸體,用盡全力發(fā)出了最后一聲嘲笑,卻不是沖許微白和許玉玲,而是沖自己。可笑她以為重生一次就能搶先毀掉林淡,然后重新?lián)碛性?jīng)的一切,甚至更多。可是到頭來她卻發(fā)現(xiàn),上輩子的那些富貴榮華、錦衣玉食,不過是林淡的一場施舍罷了。沒了林淡,他們這幾人活得比豬狗都不如!</br> 若是沒有重生,那該多好呀!這個想法不約而同地浮現(xiàn)在三人腦海。許微白癱坐在血泊里,表情麻木,許玉玲一把一把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呢喃道:“娘,我悔了!娘,我不該不聽您的話!娘,我不恨您了,求您原諒我吧!”</br> 回應(yīng)她的唯有呼嘯而過的山風(fēng),像是惡鬼的哭嚎,嗚嗚嗚,嗚嗚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