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廚娘35
嚴(yán)朗晴正是因為研制出了“萬福肉”這道菜,才會在萬壽宴上脫穎而出,被皇帝召入宮中做御廚,卻原來這道所謂的成名菜,竟是她偷竊了別人的心血。雖說林淡沒有任何證據(jù),但她能用幾塊豆腐完全還原萬福肉的色香味,且還比嚴(yán)朗晴做的更勝一籌,就足以證明她話里的真實性。</br> 更何況她爹的兩個徒弟都在嚴(yán)家菜館當(dāng)大廚,每月拿著不菲的銀錢,只要把他們找來拷問一二,不難得出真相。</br> 然而皇帝并不在意這些。他是天下之主,他想護著誰,旁人便輕易碰不得,于是問也不問嚴(yán)朗晴的欺君之罪便把人帶走了,這場比試也草草收場。所幸林淡并不計較這些,把金刀和菜譜用紅綢裹好,不緊不慢地出了香園。</br> 湯九跟在她身后低語:“難怪你讓我不用多管,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對策?”</br> 不等林淡回答,威遠侯已大步走過來,嬉笑道:“林掌柜,我今年三十九,曾有一發(fā)妻,已經(jīng)病故,家中無兒無女無姬妾,本人有權(quán)有勢有能力,你若是不嫌棄,便與我結(jié)一個百年之約如何?”</br> 林淡錯愕地看著他,好半天說不出話。</br> 湯九眉頭狠狠一皺,叱道:“侯爺,您切莫胡亂開這種玩笑,當(dāng)心污了林掌柜清譽!”</br> “本侯什么時候開玩笑了?本侯是認(rèn)真的。若是能娶到林掌柜這等聰慧過人,賢良淑德的女子,也不知是本侯多少世修來的福氣。湯世子,你如此著急,該不會也對林掌柜抱有非分之想吧?”</br> “你胡說什么!”湯九急忙轉(zhuǎn)身去看林淡,卻見對方已經(jīng)被誠親王和恭親王拉到一旁說話,然后登上馬車毫不留戀地走了。對普通人而言,嫁入高門似乎是求也求不來的運道,對她來說卻仿佛是一樁麻煩。</br> 除了鉆研廚藝,她對世間的一切似乎都沒有多大興趣,這種無欲無求卻又格外認(rèn)真的矛盾姿態(tài),深深吸引著圍繞在她身邊的人。湯九直勾勾地看著遠去的馬車,表情極為挫敗。威遠侯轉(zhuǎn)動手上的扳指,眼底全是勢在必得。</br> 與此同時,嚴(yán)朗晴正膽戰(zhàn)心驚地跪坐在皇帝身邊,對方慢條斯理地拆開一個灰水粽,津津有味地吃著,表情十分享受。</br> “沒想到泡了灰水的粽子會這般美味,回去之后朕讓御膳房的人好好琢磨琢磨,原樣做出來。”嚴(yán)朗晴就在身邊,他卻絕口不提讓她去還原灰水粽,可見方才那場比試,還有之后的種種糾紛,已經(jīng)極大降低了他對嚴(yán)朗晴的觀感。</br> 嚴(yán)朗晴當(dāng)下便慘白了一張臉。</br> 馬車經(jīng)過青云巷的時候,皇帝徐徐道:“停車,派幾個人把嚴(yán)家菜館封了。”</br> 嚴(yán)朗晴猛然抬頭,目露驚駭。</br> 皇帝這才睨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怎么,你們假傳圣旨,欺行霸市,不會以為朕就這樣輕輕松松放過吧?”說話間,后面那輛馬車?yán)飩鱽韲?yán)守業(yè)氣急敗壞的喊叫,連聲質(zhì)問侍衛(wèi)憑什么要封自己的店。侍衛(wèi)指指前面的馬車,說是皇上的意思,他的舌頭便似被貓叼走了一般,瞬間啞了。</br> 皇帝冷哼一聲,嚇得嚴(yán)朗晴渾身發(fā)顫,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徹底失了圣心,卻沒料皇帝竟執(zhí)起她的手,放緩語氣說道:“你在宮中待了七八年,山珍海味隨你做,各地名廚隨你差遣,你想學(xué)什么技藝,朕便讓他們傾囊相授。按理來說,你的造詣定然不會比鄉(xiāng)野出身的林淡差。可你看看,你今天還是輸給了她,連你那些招牌菜,也都是偷盜或抄襲旁人而來,絲毫沒有你自己的特色,可見在廚藝一道上,你終究欠缺一點天分。”</br> 嚴(yán)朗晴被皇帝說得抬不起頭來,慘白的臉一點一點漲紅,滿心都是難堪與羞恥。</br> 皇帝話鋒一轉(zhuǎn),又道:“既然沒有做廚子的天分,你便入宮做朕的女人吧,朕不會虧待你。”</br> 嚴(yán)朗晴猛然抬頭,錯愕萬分地看著皇帝,掙扎半晌終是點了頭。她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還在廚師界處處樹敵,連店面也被皇家查封,出宮之后哪里還有活路?然而當(dāng)了娘娘,一切又都不同,以前是她伺候人,今后是人伺候她,何樂而不為?</br> 皇帝摸摸她嬌嫩的臉蛋,動作仿佛十分溫柔,說出口的話卻充斥著冷意,“既然入了宮,你就讓你的家人安分點。若是給朕添了麻煩,朕可不會容情。”</br> 嚴(yán)朗晴狠狠一顫,連忙誠惶誠恐地點頭。恍惚中她并未發(fā)現(xiàn),以往對她有求必應(yīng)、呵護備至的皇帝,態(tài)度已經(jīng)完全變了。他原以為嚴(yán)朗晴是一個單純而又善良的姑娘,是這臟污宮闈里的最后一片凈土,卻原來她與旁人沒有絲毫不同。她也會算計、掠奪、恃強凌弱,而她的家人粗鄙無知、蠻橫跋扈,更加令他生厭。</br> 皇帝從不相信“出淤泥而不染”這句話,陷在泥潭里的人只會變得更加骯臟,因為他們需要生存,所以會不擇手段,正如他自己。于是一瞬間,他就完全摒棄了對嚴(yán)朗晴的那點憧憬與好感,只把她當(dāng)成尋常的獵艷對象,打一棒子給一顆甜棗,用馴獸的手段去馴服她,等吃進嘴里,新鮮感過了,她與那些已經(jīng)失寵的嬪妃不會有任何區(qū)別。</br> 但嚴(yán)朗晴并未猜透皇帝的心思,還以為自己在對方心里始終是最特別的那一個,于是壯起膽子說道:“陛下,能否容我在家里多待一陣?我爹傷勢未愈,我想等他好全了再回宮。”</br> 皇帝深深看她一眼,半晌后無可無不可地點頭。</br> ---</br> 這邊廂,林淡已經(jīng)回到三岔口胡同,剛下馬車就見幾名青壯年男子大喜過望地迎上來:“林掌柜,您終于回來了!您準(zhǔn)備什么時候開店?”</br> “不開店了,我不日便會離開京城。”林淡淡淡擺手。</br> 幾名男子露出如喪考妣的表情,還想再勸,卻見一名太監(jiān)領(lǐng)著一群侍衛(wèi)浩浩蕩蕩地走過來,揚聲道:“您是林淡林大廚吧?您今日贏了比賽,皇上賜您一塊牌匾,您收著吧。”</br> 林淡這才發(fā)現(xiàn)站在他身后的兩名侍衛(wèi)抬著一塊用綢緞包裹的方匾,掀開綢緞后,上面用金漆寫著六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金刀御廚傳人,還蓋了皇帝的私印。</br> 只可惜現(xiàn)在這幾個字,林淡早已經(jīng)不稀罕了,但她依然接了牌匾,用紅包打發(fā)走太監(jiān)和侍衛(wèi),關(guān)上店門默默收拾東西去了。站在門外的幾名男子徹底傻眼了,怔愣半晌才道:“我的乖乖,林掌柜竟然是金刀御廚的傳人,了不得啊!咱們每天吃的可是御膳!”</br> “別他娘的做夢了!沒聽見嗎,林掌柜不準(zhǔn)備在這兒開店了!人家是金刀御廚傳人,要開店也是去西城,誰耐煩給咱們煮兩個銅板才賣一碗的面?”另幾名男子滿心都是懊悔。若是早知道林掌柜是御廚傳人,他們就不會如此不珍惜她的廚藝。如今想來,林掌柜的手藝和人品都是絕佳的,她能在南城開店,何嘗不是南城人的福氣?只可惜他們不懂得惜福。</br> 林淡收拾好行李就直接出了京城,還未抵達家門就見齊氏站在路口引頸眺望,臉上滿是擔(dān)憂之色。她從未想過女兒會贏,只盼她能平安回來。于是,當(dāng)林淡扯開綢布,將菜譜和金刀亮給她時,她睜大眼睛,捂住嘴巴,好半天回不過神。</br> “這,這是什么?”她不敢置信地問。</br> 林淡把兩樣?xùn)|西遞過去,輕笑道:“娘,我把爹的東西贏回來了,您收好。”</br> “贏,贏了?你真的贏了?”齊氏不斷撫摸金刀和菜譜,漸漸笑開了懷,少頃又嚎啕大哭起來。這些年,女兒走南闖北、漂泊不定,受了太多太多的難,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她心疼啊!</br> 林淡抱住齊氏輕輕拍撫,嗓音十分平靜,“娘,此間事了,咱們?nèi)e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吧。外面天地遼闊,還有很多美食等著咱們呢。”</br> 齊氏嗚咽點頭,眼里蕩漾著歡喜的光芒。</br> ---</br> 這年頭出門一趟很不容易,得籌備許多物資,規(guī)劃好路線,弄來路引,不是說走就能走的。林淡在京郊又待了月余,眼看一切準(zhǔn)備就緒,可以出發(fā),京城卻傳來一個噩耗——永定侯府因勾結(jié)外賊被查抄,湯貴妃也被打入冷宮不得翻身,恐有滅族之禍。</br> 眼看局勢大變,再不走可能會受牽連,林淡反而留了下來,只把齊氏遠遠送走,然后派遣小廝去城里打探消息。事態(tài)發(fā)展得非常迅猛,不過三天功夫,罪名就已落定,永定侯府的女眷被流放三千里,男人全都判了斬首。</br> 又過幾天,更壞的消息傳來,永定侯府的六十八名女眷不堪受辱,全都吊死在梁上,包括冷宮中的湯貴妃。皇帝對此十分震怒,等不到秋后便要問斬湯九幾人,仿佛十分急迫。斬首這天,林淡帶著一個巨大的食盒,匆匆趕到法場為湯九送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