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神醫(yī)2
林淡不是原主,她既不驕縱也不偏執(zhí),若是離開薛府獨自去外面生活,就不用擔心被人看出異狀,進而惹出許多麻煩。她手里還有一筆銀子,足夠她過上穩(wěn)定的生活,除此之外她還有手藝傍身,完全能夠養(yǎng)活自己。</br> 她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想到該如何謀生時,腦海中自然而然便會出現(xiàn)很多選擇,譬如當廚子、譬如從軍、譬如刺繡。這些技能仿佛滲透進了她的靈魂,無論她改換多少次身份,都不會隨之消失。</br> 然而,當她走到后角門時,卻站住不動了。薛伯庸是為了救她才會癱瘓,若是她就此離開,那他該怎么辦?他這輩子還能站起來嗎?還能實現(xiàn)他的報復(fù)與夢想嗎?</br> 林淡是一個恩怨分明、重情重義的人。原主可以了無牽掛地離開,從此撇下這一切去過嶄新的生活,但她做不到。即便離開此處,她居住的依然是薛家為她購買的宅邸,花用的依然是薛家為她準備的銀錢,她如何能夠心安理得呢?現(xiàn)在,原主就是她,她就是原主,原主欠下的恩情,她得還,原主做過的孽,她得償,這是她推卸不掉的責任。</br> “我不走了。”她轉(zhuǎn)過身,往正院的方向走去。</br> “你說什么?你給我回來!”負責打發(fā)她的仆婦愣住了。</br> 林淡走得很快,礙于原主的余威,路上遇見的仆役雖然面露疑惑,卻都不敢阻攔。待她穿過垂花門,就要抵達正院時,卻聽里面?zhèn)鱽硪魂囂淇蘼暎€有一名婦人百般無奈地開口:“文夫人,我也不想這樣,但我家清芳才十五歲,我怎么忍心把她送過來守活寡?若你的女兒遇見這種事,你會如何做?”</br> 薛夫人許久沒說話,老太君卻長嘆一聲,虛弱道:“罷了罷了,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我家伯庸就是這個命,怪不了任何人。庚帖和婚書我們都退給你,你回去吧。”</br> 那名婦人尚且來不及高興,薛夫人文氏就狠聲道:“什么叫怪不了任何人?伯庸會弄成現(xiàn)在這樣,最該怪的就是林家那個賤丫頭,其次是老爺,再次是你。你們?nèi)羰窃缧┞犖业膭瘢阉统鋈ィ菇^不會有今天。我苦命的兒啊,你雙腿沒了,官職沒了,連媳婦都沒了,你下半輩子該怎么過啊……”</br> 哀痛欲絕的哭聲不斷從房里傳來,老太君默不作聲,似乎在反省,那名來退婚的婦人連連安慰,很是為難。</br> 聽到此處,林淡再不猶豫,推門走了進去,跪下說道:“老太君,我不走了,求您讓我留下吧。”</br> “你還有臉來!?周達家的,把她給我攆出去!”薛夫人立刻忘了哭泣。</br> 站在她身旁的婦人用既好奇又鄙夷的目光打量林淡,顯然也知道這位姑奶奶的惡劣行徑。</br> 老太君閉上眼睛,嘆息道:“你不走又要如何?我們家早已對你仁至義盡。你爹救了我兒的命,我孫子又為了救你賠上一雙腿,我們誰也不欠誰,就這樣吧。那五百兩銀子你省著點用,或者拿去買田囤地,下半輩子便不用發(fā)愁了。”</br> 林淡默不作聲地磕了三個響頭,徐徐道:“薛家的確沒有哪一點虧待我,可您說我們已經(jīng)兩清了,卻是不對的。若非將軍把我?guī)Щ貋頁狃B(yǎng),我恐怕早已經(jīng)死在邊關(guān),這是你們給我的第一條命,與我爹的恩情抵消了。大哥幫我擋住馬蹄,這是你們給我的第二條命,我尚且沒有還清,如何能夠一走了之?說來說去,到底是我虧欠薛家更多。”</br> 話落,林淡又磕了三個響頭,繼續(xù)道:“我爹和我娘皆是醫(yī)藥世家的傳人,我定會想辦法治好大哥。若是治不好,我負責照顧大哥一輩子,沒人愿意嫁給他,我來嫁!求老太君成全!”</br> 老太君終于睜開渾濁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她,顫聲道:“你若是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懂事,何至于鬧到如今這個地步!晚了,一切都晚了!”</br> 林淡再次磕頭,堅定道:“正所謂事在人為。只要有心,無論從何時開始改變,都不會晚。老太君,求您讓我留下。若是今天我走出這個門檻,把大哥獨自留下,我一輩子都會陷進去。我這條命是大哥給的,我還給他就是了!”</br> 看見她堅決的神色,老太君愣住了,一時之間竟難以決斷。</br> 薛夫人撲上去捶打她,叱罵道:“你這個喪門星,你這是打著伯庸的名頭想繼續(xù)賴在我們家是不是?你舍不得這里的榮華富貴,舍不得將軍府千金的身份,更舍不得繼明是不是?我不會讓你如愿的,你給我滾!”</br> 林淡并不躲避,也不反抗,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堂上。她現(xiàn)在的神情,與英勇無畏、戰(zhàn)死沙場的薛老將軍何其相似,瞬間就勾起了老太君的許多回憶。老太君不敢再看,不敢再想,閉上眼睛思忖良久,最終無力擺手:“罷,你想留下那便留下,只是你莫要忘了今日這番話。若你固態(tài)萌發(fā),又鬧出事來,我會立刻讓人把你送走!”</br> 到底是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老太君愿意再給對方一次機會。能不能治好孫兒,她并不抱希望,畢竟林淡從現(xiàn)在才開始學(xué)醫(yī),終究是有些晚了。</br> “謝老太君成全!”林淡俯身叩謝,然后推開薛夫人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br> 薛夫人氣得眼睛通紅,責問道:“娘,您為何讓這個賤丫頭留下?您嫌伯庸和繼明還沒被她禍害夠嗎?她就是個攪家精、白眼狼,怎么養(yǎng)都養(yǎng)不熟的!”</br> “夠了,你給我消停一些吧!伯庸現(xiàn)在成了這個樣子,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給他?我們走后,你難道還指望他的幾個兄弟和嫂子、弟媳照顧他嗎?身邊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他能撐多久?”</br> “可是,可是那也不能讓林淡去他眼前晃啊!林淡是把他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薛夫人表情略有松動。</br> “他若是接受不了,前來尋我抗議,我自然會把林淡送走。”</br> 自從癱瘓之后,孫子已經(jīng)接連三個月未曾說話,也很少吃飯喝水。若非薛將軍時常去鼓勵他,甚至是責罵他沒出息,他恐怕早就自我了斷了。他已經(jīng)把自己與外界完全隔絕起來,而林淡是導(dǎo)致他變成這樣的元兇,他若是能對她的靠近產(chǎn)生一些反應(yīng),哪怕是憤怒和排斥,也算是一件好事。</br>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老太君才會答應(yīng)林淡的要求。什么照顧孫子,救治孫子,老太君是完全不敢指望的。</br> 薛夫人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遲疑良久才擺手道:“好,那就讓她去試試看吧。”</br> 為了醫(yī)治兒子的雙腿,薛夫人已想盡了辦法,連御醫(yī)都換了好幾個,卻始終無力回天。至如今,她對此事已不抱希望,反而更害怕兒子過不了心里那道坎,進而傷害自己。他每天少吃一口飯,少喝一杯水,薛夫人都擔心地睡不著覺,更何況他接連三個月不肯說話。</br> 再這樣下去,她真害怕自己一錯眼的功夫,兒子就永遠離開了。他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現(xiàn)在已完全沒有光了,充斥的滿滿都是死氣。若是能用林淡刺激刺激他,叫他有一些活人的反應(yīng),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br> 思及此,薛夫人徹底打消了送走林淡的念頭。</br> ---</br> 林淡回到原主的小院,走進一間落滿灰塵的雜房,看著堆積如山的醫(yī)書,不禁長嘆了一口氣。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原主才好,這么愚蠢的姑娘也是世所罕見,臨走的時候不把父母留給自己最寶貴的財富帶走,反而只收拾了幾件錦衣華服和珠寶,她究竟是怎么想的?</br> 空有財產(chǎn),沒有手藝傍身,她早晚有一天會窮困潦倒、餓死街頭……</br> 林淡越想越無奈,一邊嘆氣一邊把醫(yī)書擦拭干凈,放進箱子里,吩咐道:“幫我把東西都搬去大哥院子里,從今往后我與大哥同住。”</br> “啊?”追著林淡跑了一路,卻終究沒能把她打發(fā)走的仆婦愣住了。</br> “我說,把我的東西都搬去大哥院子里,我要與他同住。”林淡不厭其煩地重復(fù)。</br> 薛伯庸是個極其優(yōu)秀的人,當家里的兄弟圍繞在林淡身邊極盡討好之能事時,他在演武場苦練武功。當兄弟們長大了,開始知道吃喝玩樂的好處時,他已經(jīng)踏上戰(zhàn)場,立下了不世功勛。他能文能武、智勇雙全,是秦國最有為的青年,前途一片大好。現(xiàn)在的秦王是個勵精圖治、雄心勃勃的皇帝,試圖征戰(zhàn)各方,統(tǒng)一中原,而薛伯庸本是他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刀。</br> 原主被寵得無法無天、橫行霸道,卻從來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甚至一看見他就遠遠躲起來。可現(xiàn)在,她卻說要搬去與薛伯庸同住,又怎么不叫人驚詫?仆婦愣了好半天才確認道:“你是說,你想搬去嘯風(fēng)閣居住?”</br> “沒錯。”林淡埋頭收拾東西。</br> “那行吧,我再去喊幾個人來幫忙。”仆婦匆匆走出去,少頃便帶著一群小廝進來,把堆積成山的醫(yī)書全都搬去大公子的院落。</br> 林淡守著他們搬完醫(yī)書,確定沒有遺漏,這才隨便收拾了幾件素凈的衣服和一套文房四寶,不緊不慢地走向嘯風(fēng)閣。從今天開始,薛伯庸就是她推卸不掉的責任,他好了,她便離開,他不好,她就照顧他一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