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繡娘33
自從杜皇后再次登上鳳位,林淡的生意就越做越大,手底下招攬了很多繡娘與織女,而且都是江浙一帶最頂尖的人才,又建造了一座規(guī)模龐大的織布坊,除了綴錦的技術(shù)不外泄之后,漸漸把蜀錦、綢緞、綾羅等布匹的織造技術(shù)摸透了。</br> 孟仲在她的窮追猛打之下過得極其狼狽,旗下的繡娘、織女頻頻被挖走,店鋪里的生意也越來越慘淡。</br> 與此同時,皇帝的身體日漸衰弱,常常一病就是兩三個月起不了床。這導(dǎo)致他的疑心越來越重,很少再與后宮嬪妃或皇子、公主相處,一旦病倒了便不讓任何人近身,連心腹太監(jiān)也不行。唯有杜皇后能守在他床邊陪伴,那些堆積起來的政務(wù)也都盡數(shù)交給她來處理。朝臣起初還覺得這樣于禮不合,規(guī)勸甚至彈劾過杜皇后幾次,待杜皇后果真撒手不管,大亂的朝堂又讓他們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安排。</br> 皇帝病重,杜皇后便陪伴左右,代為理政;皇帝病愈,她立刻把自己鎖在道觀中不問世事。日子久了,皇帝對她已是言聽計從、深信不疑,朝臣也習(xí)慣了她坐在珠簾之后旁聽政務(wù)的身影。她封后之后未曾拉拔杜家,也未曾報復(fù)踐踏過她的人,卻悄無聲息地、一點一滴地,把自己的勢力滲透進皇權(quán)之中。</br> 與穩(wěn)坐釣魚臺的杜皇后不同,孕育了子嗣的眾嬪妃卻有感于皇帝大限將至,竟明爭暗斗起來。諸皇子各有擁躉,并在朝堂上爭相出頭,看著他們你來我往斗得跟烏眼雞似的,皇帝對他們的慈父之心也在消磨。</br> 終有一日,大皇子在行軍途中遇刺,瞎了一只眼睛,而抓捕到的刺客卻供述幕后主使是三皇子。三皇子不服,前往御書房自呈冤屈,順勢揭露了二皇子、四皇子等兄弟賣官賣爵、結(jié)黨營私的丑事。幾位皇子立刻站出來反擊,藏在暗流之下的種種爾虞我詐、陰謀傾軋,頃刻間便爆發(fā)開來。</br> 朝堂亂成了一鍋粥,令皇帝心力交瘁,再次病倒,這一病就是四五個月,而杜皇后不得不離開道觀,前去御書房幫忙處理朝政。起初,她還掛著珠簾,把自己與朝臣隔離開來,到了后面,那珠簾已越來越礙事,她索性拆了它,大大方方地與朝臣見面。她眉心的曼珠沙華本就美得凌厲,美得魔魅,叫朝臣看了甚感壓迫,竟連大聲喘氣也不敢。</br> 她威嚴淡漠、英明神武、說一不二的形象漸漸在文武百官的心中建立起來。</br> 又過幾月,京都爆發(fā)了一場大規(guī)模的傷寒,除了閉門不出的大皇子之外,諸位成年皇子竟有四人感染此癥。皇后以雷霆手段隔離了病人,又派遣御醫(yī)連夜研究治愈傷寒的藥方,把這場滅頂之災(zāi)控制在最小的范圍內(nèi)。</br> 她并未插手四位皇子的治療過程,而是把他們的母妃送出宮去,親力親為地照顧。為了保護皇帝,她還把養(yǎng)心殿封禁起來,畢竟皇帝的身體已越來越虛弱,一點點傷風(fēng)感冒都能要了他的命,更何況是傷寒?</br> 很不幸,四位皇子都沒能撐過來,眾嬪妃有感而傷,跑去養(yǎng)心殿求見皇帝,被皇后阻攔后便大哭大鬧,直斥對方意圖謀逆。皇帝非但不覺得皇后此舉不妥,還覺得十分安心。若是沒有皇后保護,他恐怕早就染上重病了,而這些女人非但不體諒他、關(guān)心他,還跑來打攪他靜養(yǎng),簡直是其心可誅!</br> 思及此,皇帝立刻派遣侍衛(wèi)把這些閑雜人等都攆走,只許皇后進出養(yǎng)心殿,還把御林軍的指揮權(quán)也交給了皇后。</br> 幾個月后,疫情漸漸得到控制,而皇帝的身體也逐步好轉(zhuǎn)。皇后立刻把政務(wù)交還給他,自己則回道觀里修行。又過幾日,皇帝已放松了警惕,把跪在養(yǎng)心殿外求見的七皇子召進去說話。父子二人辭別后不久,皇帝再一次病倒,太醫(yī)把完脈后顫巍巍地跪下,只是磕頭,不敢說話。</br> 半個月后,染上傷寒的皇帝已瘦得脫了形,無論用什么藥都不見效果。他拉著皇后的手默默流淚,心中既悔又愧,更是對七皇子恨之入骨。自此,大皇子瞎了一只眼睛,三皇子和八皇子被貶為庶民,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盡皆病故,七皇子被厭棄,臨到頭,諸皇子中竟只剩下五歲的九皇子能夠繼承皇位。</br> 看著眼前這糟心的局面,皇帝再如何懊悔也是來不及了,只能匆匆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他把四位內(nèi)閣大臣叫到床邊,立下了禪位詔書,又命杜皇后代為攝政,并晉李妃為皇貴妃。</br> 他不信任自己的臣屬,也不信任自己的女人,卻對杜皇后深信不疑,因為她沒有母族可以依靠,也沒有自己的子嗣,除了好好輔佐九皇子,她沒有別的活路。</br> 安排好這一切,皇帝在不甘中閉上了眼睛,時年才五歲的九皇子登基為帝,大赦天下。杜皇后被尊為東太后,垂簾聽政,李敏被尊為西太后,負責(zé)照顧小皇帝的生活起居,手里并沒有任何實權(quán)。</br> 李敏是一個極有野心的女人,自然對此大為不滿,頻頻鼓動言官彈劾杜凡歌,又命李家大肆招攬朝臣,為己所用。但是很遺憾,杜凡歌的威信早已在文武百官中豎立起來,而皇帝為防外戚專權(quán),早已把李家人排除在權(quán)力中心之外。他們這一番鬧騰,只是叫旁人看清了他們的野心,也看夠了他們的笑話,竟一點用處也沒有。</br> 將先帝葬入皇陵后,登基大典也在緊張地籌備之中,為了繡制小皇帝和兩位太后的禮服,內(nèi)務(wù)司的官員開始在全國各地甄選技藝最頂尖的繡娘,并大肆采購綾羅綢緞。</br> 蘇杭自古以來就有“桑蠶之鄉(xiāng)”的美譽,自是甄選的首站,更何況西太后的親哥哥是浙省的巡撫,由他進貢繡娘和布料,也是內(nèi)務(wù)府順手送的一個人情。甄選當(dāng)日,全蘇杭的頂尖繡娘皆齊聚一堂,并把自己最好的作品展示出來,由幾位官員進行評判。</br> 許久未曾出現(xiàn)在人前的孟思也來了,正小心翼翼地把一個繡屏擺放在桌上。李修典站在一旁看著她,目中滿是與有榮焉。</br> “構(gòu)圖精巧、針法精湛,很好。”一名官員看了看李修典,當(dāng)即點頭贊嘆。</br> “針法的確精湛,卻算不上最好。類似的作品,這桌上已經(jīng)擺了好幾幅,若是不能做到出類拔萃,焉有資格繡制龍袍和鳳袍?”另一名官員看向杜如煙的方向,張口否定。東西兩位太后尚未真正斗起來,下面的官員已經(jīng)站好隊了。</br> 孟思微微一笑,然后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把圓形繡屏翻轉(zhuǎn)一圈。</br> 場內(nèi)眾人頓時發(fā)出一片抽氣聲。只見這幅繡畫正面是一位仕女在攬鏡梳妝,頭發(fā)絲根根可見,秀美的五官栩栩如生,紗衣之下透著一些肉色,竟仿佛帶有體溫一般。這哪里是一幅畫,這分明是一扇窗戶,叫人通過它去窺探這位侍女的一舉一動。</br> 其傳神的畫技和精湛的針法已十分令人驚嘆,更妙的是,這幅繡屏的背面竟也是同樣的場景和人物,視角卻不一樣。面對眾人的侍女變成了背對眾人,只能通過她手里的鏡子,隱約看見她美麗的面容。</br> 一幅繡畫卻有兩面,且兩面的圖案還不一樣,這種針法在大周國簡直見所未見。</br> 當(dāng)眾人都驚呆了的時候,一名年老的繡娘驚呼道:“我想起來了,這是早已失傳的雙面繡,且還是難度最高的雙面同色異畫繡!我在一本古書中看見過,原以為只是傳說,卻沒料竟真的有人能做到!我鉆研了一輩子都沒能把這種繡技還原出來,孟秀娘卻做到了!她今年才多大?當(dāng)真是了不得啊!后生可畏!”</br> 老繡娘繞著桌子來回走動,一副激動難耐的模樣。</br> 支持西太后的官員立刻說道:“錢大人,這可是傳說中的雙面繡,若論繡技,在場眾人還有哪一個能勝過孟秀娘?若是她都不能中選,我竟不知道該選誰了。”</br> 錢大人捋了捋胡須,一時無言。其余官員見局面已經(jīng)明了,這才張口附和:“是啊,孟秀娘的繡技實在了得,不選她還能選誰?我看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吧。”</br> 其余繡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無一人站出來反對。已呈上作品的繡娘默默退走,尚未呈現(xiàn)作品的繡娘把懷里的包裹往身后藏了藏,已是自慚形穢。</br> 見此情景,孟思暗暗咬唇,心情激蕩。經(jīng)此一事,她定能重新奪回浙省第一繡娘的名頭,待她來日繡好龍袍和鳳袍,恐怕連大周國第一繡娘的名號也能收入囊中。進宮之后,她會好好伺候西太后,博得對方的好感,再設(shè)法讓她同意自己與李公子的婚事。屆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孟氏繡莊還能像以前一樣,獨霸浙省乃至于整個大周國的織造市場。</br> 思及此,她抬起頭看向林淡,竟露出一抹罕見的、驕傲的笑容。</br> 林淡卻一眼也不看她,只是命人把擺放在自己身后的一扇高達半丈并用黑布蒙住的屏風(fēng)抬到堂中,徐徐開口:“淡煙繡莊的林淡前來參選,還請諸位大人過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