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卻是越想越是氣不過，一邊嘴里念念有詞，一邊干脆頓住步子，用力一跺腳。
    她跺得用力，似是恨不得腳下的不是地，而是某個(gè)人，垂在身側(cè)的拳頭握得緊，閉眼大喊了一聲，“氣死我了！”
    半蘭和紅纓倆面面相覷，不敢吭聲。
    “這是怎么了？”身后一聲問，徐皎滿心的怒火轉(zhuǎn)為驚慌，連忙打迭起笑容回過頭，驚道，“二哥哥和蓮房姑娘怎么還在這兒？”
    “我左右也無事，想著等著你再一道去一品居。”景欽一邊說著，一邊往桐記夾纈店的方向看去。
    徐皎卻被他這眼神看得心里一慌，連忙伸出手，不由分說拉著景欽就走道，“二哥哥，快些走吧！否則一會(huì)兒錯(cuò)過燈樓和燈山了，而且大哥哥和大姐姐說不得都等急了。”
    景欽望了望她挽在臂上的手，黯下雙眸，隨著她邁開步子。
    邊上蓮房蹙了蹙眉尖，望著兩人背影，略略咬了咬唇，也跟了上去。
    眼看著景欽自己邁開了步子，徐皎就松了手，一邊往前走，一邊給景欽遞了個(gè)眼色道，“二哥哥，你別光顧著我，別冷落了人家。”下巴朝著蓮房一遞，再?zèng)_著景欽一擠眼睛，意思不言而喻。
    景欽卻被她這番操作搞得心情一悶，有心說些什么，望了望她，又不知該怎么說，只是皺著眉緊盯了她一眼，邁開了步子，就連臉上慣常的笑容都消失了，神色顯出兩分陌生的冷肅來。
    徐皎在他后頭一臉的疑惑，怎么突然就不高興了？
    后頭蓮房笑著走了上來，與徐皎并肩而行，“早前不知你是迎月郡主，多有冒犯，還望郡主見諒。”
    “蓮房姑娘言重了，你是我二哥哥的朋友，無需如此見外。”徐皎笑得禮貌且客套。
    蓮房回以一抹笑，笑容里卻帶了兩分欲言又止，過了片刻，才躊躇道，“郡主方才喝了酒啊！”
    徐皎心房陡然一緊，面上卻是坦然，“是啊，今日過節(jié)，我去時(shí)朵掌柜正和伙計(jì)們喝得熱鬧呢，少不得要喝上兩杯。”
    “是這樣啊。蓮房對酒味甚是敏感，冒犯郡主了！”蓮房淡淡一笑。
    “無妨！”徐皎回了一句后，亦只是但笑不語。
    又往前走了兩步，卻見著景鐸和景珊兩人從燈火最盛處走來，見著他們，景鐸腳步如風(fēng)，“你們到底干什么去了，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一邊抱怨著，一邊迎上前來。
    他自來沒有耐性，等不及尋出來也是正常。
    景珊今日自始至終的沉悶與老實(shí)，跟在景鐸身后，面上也沒有露出明顯的不快。
    徐皎笑著迎上前，“都怪我，讓大哥哥和大姐姐久等了，咱們這就去一品居吧，不然一會(huì)兒真該晚了。”
    中秋燈會(huì)雖比不得上元燈節(jié)熱鬧，可正華街各商家也是一起籌錢設(shè)了燈山與燈樓的，還有百戲班子扎了花車，一會(huì)兒就會(huì)從正華街的街頭一直表演到街尾，可街上人山人海，自然比不得在樓上的雅間看得清楚。
    所以，這一日正華街臨街的酒館食肆的二樓雅間一室難求，也得虧景欽一早就訂了一間。
    景欽也點(diǎn)頭道，“時(shí)辰差不多了，是該過去了。”而后，略作沉吟，轉(zhuǎn)頭望向蓮房道，“蓮房姑娘若是無事，就與我們一道去吧？”
    蓮房略有些詫異，靦腆地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此，奴家就謝過二郎君美意了。”
    景欽淡淡一點(diǎn)頭，正待轉(zhuǎn)身而行，目光卻隔著重重人潮，望向了身后某一處，眉心微微攢起。
    “怎么了？”徐皎見他神色有異，便也隨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這一看，卻是詫異地挑起眉來。
    哪怕人影幢幢，當(dāng)中有一人的身影亦是如鶴立雞群，哪怕是人山人海，也能讓人一眼就瞧見。
    赫連恕居然也朝著這個(gè)方向過來了，莫不是也要去看燈山燈塔？
    花車和燈山燈樓游街的時(shí)辰越發(fā)近了，整個(gè)正華街上也越發(fā)的擁擠，真真是人滿為患，摩肩擦踵。
    “咱們走吧！”景欽收回視線，示意帶來的護(hù)衛(wèi)將幾人護(hù)在中間，一路朝著一品居的方向而去。
    就在這時(shí)，身后不遠(yuǎn)處卻陡然傳來一陣騷動(dòng)。
    徐皎驀地駐足，不安地扭頭回望，人頭攢動(dòng)，什么都瞧不見，可后頭的人群卻陡然慌亂起來，有人尖叫，更有人四處逃竄，本就擁擠的人群登時(shí)猶如水入油鍋，亂作了一團(tuán)。
    一眼望去，那個(gè)人群中最是扎眼的身影卻沒有瞧見，徐皎心里發(fā)慌，沒有意識(shí)到時(shí)，已經(jīng)邁開了步子，朝著相反的方向……
    人群本就混亂，她不過一個(gè)邁步，就被前方涌來的人流沖散。
    景欽回過頭要去拉她時(shí)，她已瞬時(shí)就被人群淹沒。
    徐皎根本未曾察覺到，只是朝著與人流相反的方向擠了過去，待得聽到熟悉的咆哮聲時(shí)，她心如擂鼓，抬眼看去，人群中間，就瞧見了蘇勒正彎著腰半扶半抱著赫連恕，另外一手則緊緊握著兵刃，護(hù)衛(wèi)在側(cè)。
    就在兩刻鐘前，還在與她一道喝酒閑聊，說話將她氣個(gè)半死的人，這會(huì)兒卻好似沒了意識(shí)一般，半掛在蘇勒肩頭，雙目緊闔，一張臉蒼白似雪，上頭濺著的幾點(diǎn)血色就顯得格外的明晰。他今日沒有穿玄衣，雨過天青色的紗袍被殷紅的鮮血染透，尤其是腹部那一大片血紅，觸目驚心。
    四周的刀劍爭鳴之聲漸漸弱了，那幾個(gè)刺客還在垂死掙扎，卻已然是強(qiáng)弩之末。徐皎也不知自己如何還能開口，腦中一片空白，目光凝在赫連恕面上，卻還能啞著嗓道，“蘇勒……留活口！”
    蘇勒驀地轉(zhuǎn)頭往她望來，見著她時(shí)，神色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松，上前來，將赫連恕往徐皎身上一推道，“你先照看著。”言罷，人已緊提手中利刃，轉(zhuǎn)身加入了戰(zhàn)局。
    徐皎雙臂一沉，承受不住赫連恕的重量，雙膝一軟，往地上跌去時(shí)，忙將他攬住，他不偏不倚就砸在了徐皎的懷里。
    徐皎微喘一口氣，低頭去看，見他腹上被刺中的那道口子還在往外冒著血，那扎眼的紅讓她心口一慌。
    深緩一息，她反應(yīng)過來，低頭從自己的裙擺上撕出一根布條，想要給他包扎一時(shí)卻不知從何處著手，下一刻，干脆抖顫著手將那布條揉成一團(tuán)，與手一處，直接捂在了他的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