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一表三千里
徐皎聽著他口中的“我妻”、“自己的女人”,嘴角勾起甜蜜的笑痕,心里跟喝了蜜一樣甜。
但這些話落在蘇農(nóng)拓和匐雅他們耳中想必又是另一番感受,蘇農(nóng)拓冷冷哼了一聲,到底沒再說什么,帶著他的手下快速地退進(jìn)了暗林之中,不一會兒就沒了蹤跡。
至于匐雅,則是白著臉,沉眉垂眼立在原處,不知在想什么。
徐皎笑著喚一聲“阿恕”,舉步朝赫連恕靠過去,誰知,赫連恕卻是將頭一撇,沉聲對文執(zhí)和文籌,以及剛剛結(jié)束戰(zhàn)斗,也趕到了徐皎身邊的文桃和紅纓吩咐道,“你們護(hù)著郡主暫且待在此處,若是事態(tài)平息,我自會差人來知會你們,若是見勢不妙,你們悄悄護(hù)送郡主離開,回京求援。”
“是!”文執(zhí)等人齊聲應(yīng)喝,赫連恕就是邁開了步子。
“等等!我也去!”徐皎忙道。
赫連恕停了步子,沒有言語,只是冷冷一記眼風(fēng)刮來,徐皎便剎住了腳步,也一并凍住了嘴,眼睜睜看著他扭過頭,帶著人大步往崖下的方向而去,她這嘴才解了封,卻是苦著一張臉道,“完了!完了!看來這回是真生氣了,還不知要怎么才能哄好!可底下什么情況也不知道,太后和母親還在下頭呢,也不知怎么樣了,我還是得去瞧瞧的吧?”
徐皎扭頭望著崖下弘法寺所在,面上盡是躊躇。
“郡主,你還是不要去了吧?”文桃走到她身邊,輕輕一嘆道,“屬下方才去報(bào)訊,您是沒有瞧見,郎君知曉您竟不顧自身安危,以身做餌,孤身犯險時那臉色難看成什么樣了。您若再一意孤行,只怕是真不好哄了。您往后有什么事兒還是多與郎君商量著來,您瞧瞧,今日這事兒多兇險啊?”
徐皎面上藏不住的心虛,嘟囔道,“我也不是不與他商量,那不是知道若告訴了他,他也不會同意嗎?可這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的,我還不得抓住了?少不得只能鋌而走險一回了,可我運(yùn)氣一向不錯的,你們不是來得挺及時的嗎?”
這一番話明顯說來就是底氣不足,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到底是心虛啊!
徐皎訕訕笑著別開眼,正好瞧見匐雅用一種莫名驚疑的目光將她盯著,想必是聽到她們方才的對話,有些不敢相信今日這一出將計(jì)就計(jì),引蛇出洞并非赫連恕,而是她的手筆吧?而且,赫連恕當(dāng)時在蘇農(nóng)拓面前卻是全都承認(rèn)了下來。
徐皎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眼底滑過一抹狡黠,笑問她道,“傻姑娘,方才我聽你喚赫連恕表哥,你們還是親戚吶?”
匐雅蹙了蹙眉心,“我的母親出自阿史那部,與古麗可敦是同族的姐妹。”
徐皎恍然,原來如此,還真是一表三千里。“不過,傻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瞧上赫連恕哪一點(diǎn)兒了?說實(shí)在的,他這個人吧……不茍言笑,冷若冰霜,又臭又硬的,還不解風(fēng)情得很,實(shí)在不討姑娘家的喜歡。我就罷了,鬼迷心竅瞎了眼,可你吧……在草原上那可是天之驕女,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的,找什么樣的找不到,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偏生瞧上了他呢?”
徐皎眨巴著眼將匐雅看著,眼里盡是好奇。
匐雅的額角抽了兩抽,真沒見過這樣理直氣壯埋汰自己男人的,再說了,“你說誰傻?”
徐皎想說你剛才不就挺傻的嗎?但眼睛一瞄匐雅面上的不悅,她恍然想道,天之驕女,果然是傲嬌得咧。于是乎,她從善如流道,“知道了,不會再叫了,你不傻,是我傻!”語氣甚是敷衍,“所以……你到底為什么看上了赫連恕?”
匐雅的嘴角抽了兩抽,“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這不是閑著沒事兒嗎?就當(dāng)講個故事解解悶兒啊,別那么小氣嘛!”徐皎一邊說著,一邊目光往腳下瞥著,隔得遠(yuǎn),并不能完全看清事態(tài)的發(fā)展,只是那火勢好歹是暫且控制了下來,倒是山門處鬧得更兇了,那些不知是何來歷的人叫嚷著,好似已經(jīng)沖撞起了寺門,看樣子是要破門而入。徐皎眼里暗影重重,沒有因嘴角的甜笑而淡去分毫。
“迎月郡主到了此時還想要套我的話啊?”匐雅望著她,嘴角輕掀。
徐皎微微一頓,轉(zhuǎn)頭望向她。
匐雅與她四目相對,片刻后,倏然一笑,那笑容云開破月一般,竟是從未有過的明朗清艷,“赫表哥是我自少時起就放在心里的人,不過迎月郡主可以放心,并沒有什么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切都是我一廂情愿。很多年前,赫表哥在狼群里救過我的性命,只是他大概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倒是我怕是要記一輩子!”
徐皎一哂,“說你傻你還不承認(rèn)。人這一輩子多長啊,會遇到多少人多少事兒,何必為了一個沒有將你放在心上的人蹉跎人生?說不得下一個路口就能遇到不一樣的風(fēng)景,不一樣的人了呢?”
匐雅望著徐皎一雙清澈凈透的眼睛,聽著她這些話,眼中云翻雨覆,最終卻是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抿嘴微微一笑,便是垂眼也看向了腳下。
此時的弘法寺卻已是亂作了一團(tuán),太后和長公主等人被挪到了離起火處比較遠(yuǎn)的一處禪院里,里三層外三層地被侍衛(wèi)們重重看護(hù)起來。
太后病容之上更有怒色,看上去臉色很是不好看。
不大的斗室內(nèi),長公主、惠明公主、崔文茵和李熳幾人都在,包括各自身邊近身伺候的人,怎么也有十幾個人了,卻誰也不敢開口說話,皆是沉默著,室內(nèi)落針可聞,便也越發(fā)襯得不遠(yuǎn)處傳來的喧囂吵嚷之聲清晰可聞。
“太后娘娘!”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這回太后出宮被派來護(hù)衛(wèi)的禁軍中一個姓董的都尉臉色難看地自外而入,到得近前便是忙抱拳落跪。
太后揮揮手免了他的禮,面沉如水問道,“怎么樣了?”
“這些流民也不知從何而來,但看陣勢卻很是了不得,他們氣勢洶洶,人又很多,料定太后娘娘就在寺中,我們與他們交涉,他們沒有半點(diǎn)兒退步,反而群情激奮,個個兇神惡煞,說是……說是朝廷不作為,害得他們深受苦楚,今日就要拿太后娘娘作伐,讓陛下親自謝罪不可!”
還有些話更是不堪入耳,打死了這董都尉,他也不敢學(xué)給太后聽,但即便只是這么幾句話,也是讓太后的臉色遽變。
董都尉忙以額抵地道,“臣已派人悄悄突圍,回京求援!可太后娘娘,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與這些流民沒有道理可講,他們粗橫無禮,怕是會沖撞了娘娘和諸位貴人,臣斗膽,請?zhí)竽锬锖蛢晌坏钕拢爸T位貴人趕緊隨臣自側(cè)門離開,先行脫險,再言其他。”
他話音一落,四下里更是悄寂一片。直到長公主猝然將這沉寂打破,疾聲問道,“兩位郡主呢?可有尋到?”
聞這一問,董都尉的身形伏得更低了兩分,“回長公主殿下,兩位郡主……仍然不知所蹤,不過那些流民沒有拿郡主說事,想必兩位郡主現(xiàn)下還是安全的。”
方才聽到打斗的聲音,崔文茵和李熳兩人立刻出門,卻只瞧見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蒙面人在與她們的護(hù)衛(wèi)打斗,至于徐皎卻是不見蹤影。
她們立刻去回稟了太后和長公主,太后派人找尋徐皎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同時失蹤的還有匐雅。
只是不及再找下去,寺里就出了事兒。
長公主心里記掛著徐皎,抿了抿唇道,“找不到你們就繼續(xù)去找,這弘法寺就這么大點(diǎn)兒,你們是干什么吃的?連個人也找不到?”等待許久卻無果的焦灼煎熬著長公主的心,讓她終于是忍無可忍,開口時嗓音凌厲,帶了已經(jīng)多年未曾有過的尖銳與鏗鏘。
董都尉不敢吭聲,將頭埋得更深了些,好一會兒,才啞聲道,“長公主殿下,不是臣等不愿去找,只是目下情況不明,我們的人手又是捉襟見肘,實(shí)在是騰不開手去找尋兩位郡主。太后娘娘,請您聽臣一言,快些定奪,否則一會兒等那些流民攻進(jìn)來,咱們再想走就來不及了啊!”
太后雙眸微微沉黯,片刻后,沉著嗓道,“去做準(zhǔn)備吧!咱們立時就走!”
“是!”董都尉長舒一口氣,應(yīng)了一聲,便是起身往外走去。
“母后!”長公主卻是疾聲喊道,一臉的不贊同。
“阿皎去了何處我們誰也不知道,她也許已經(jīng)脫險了,只是看出情況不對,所以躲了起來,那個孩子機(jī)靈著呢,不會有事的!倒是我們,若是因她在這里耽擱了,錯過了逃出去的時機(jī),那才叫糟!”
“可是母后……”長公主仍然滿眼的疑慮。
“延平!”太后微微拔高音量喊了長公主一聲,一雙眼睛幽深地定定將長公主望著道,“你不只是阿皎的母親,你還是大魏的長公主!你該知道此時此刻你應(yīng)該做什么!再說了,只有我們平安出去,阿皎才會平安,你……可明白?”
長公主面上的堅(jiān)持在太后一雙眼睛的深望下一點(diǎn)點(diǎn)皸裂破碎,她的臉色也隨之一點(diǎn)點(diǎn)灰敗下來,她垂下眼,再不言語。
太后輕吐一口氣,對惠明公主幾人道,“你們也做好準(zhǔn)備,一會兒跟緊著些。”
李熳張嘴想說什么,卻是被惠明公主在她手背上掐了掐,生生卡在了喉嚨口。惠明公主卻仍是一副溫婉和善的模樣,語調(diào)和緩卻略帶一絲憂慮地輕聲應(yīng)道,“是!”
室內(nèi)又安寂下來,禁軍很快就準(zhǔn)備好了,護(hù)送著太后出了禪院,誰知,剛踏出院門,就聽著前頭的動靜驟然大了起來,一支響箭“嗖”的一聲竄上天際,董都尉一看變了臉色,驟然驚呼道,“不好!寺門沒有守住,流民攻進(jìn)來了,太后娘娘,咱們快些走!”
說著就護(hù)著眾人無聲往側(cè)門退去,誰知就在這時,太后身邊一個近身伺候的小內(nèi)侍不知是緊張還是怎么的,腳下一絆,“啊”了一聲,就往地面撲了去。
這一下卻剛好落進(jìn)前頭不遠(yuǎn)處剛好率先攻來的幾個流民眼中,她們這一行人個個穿金戴銀,衣著華貴,又有大批的禁軍護(hù)衛(wèi),被宮婢和內(nèi)侍簇?fù)碇矸菔钦讶蝗艚摇?br/>
雙方打了個照面,太后這邊的人齊齊變了臉色,那些流民反應(yīng)過來后,當(dāng)中有一個人振臂一呼道,“快!讓兄弟們都過來,太后想要逃!可萬萬不能讓她們逃了!”
他這一句話恁得響亮,邊上其他人也是齊齊喝了起來,“對!不能讓她們跑了!兄弟們,快過來!”
董都尉見勢不妙,連忙要護(hù)著太后疾走,誰知,她們后頭的去路卻很快就有流民聞聲涌了過來,他們只得護(hù)著太后又折返回了禪院,卻是被死死堵在了禪院里頭,再動彈不得。
“太后娘娘,眼下可怎么辦才好?”董都尉一臉的冷汗,勉強(qiáng)穩(wěn)聲求太后示下。
太后見狀,知道他們是別想逃出去了,董都尉派出去求援的人還不知是不是順利逃出去了,即便逃出去了,鳳安的援兵來救還不知要等到幾時。
太后這些年雖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可她早年也隨先帝經(jīng)過不少風(fēng)浪,當(dāng)下便是輕橫董都尉一聲,道一句,“慌什么?”便是將手伸給長公主。
后者會意,扶著她,母女二人緩緩走到了人前。惠明公主在后,看著她們母女二人相攜的背影,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面上卻是浮起濃濃的擔(dān)憂。
董都尉不敢勸阻,卻更是如臨大敵,趕忙讓人護(hù)在太后她們身前,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些流民,就怕他們突然有什么動作,頃刻間,已是汗?jié)袷直常堑侗鷿窕枚加行┪詹蛔×耍那难柿丝谕倌沉艘谎厶蠛烷L公主挺直的背脊,心想著到底是皇家的尊榮,這樣的境況下,居然還能臨危不亂,渾身凜然之氣。
他自是不能連兩個婦孺都不如……董都尉深吸一口氣,也悄悄將背脊挺得直了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