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2:00—17:00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禮拜樓的鐘聲響了十二下,此時(shí)已經(jīng)是中午十二點(diǎn)了。
此時(shí)已經(jīng)是吃午飯的時(shí)候,可是挹江門邊沒有人去吃飯,大家都十分忙碌地坐船到長江對岸。
岳翔和沈雅云也來到了挹江門,挹江門邊已經(jīng)擠滿了人,挹江門的對岸也已經(jīng)站滿了人,幾十條船只在長江來來回回,現(xiàn)在每條船上不是站十個人,而是能站多少是多少。這樣一來大船每次能載五六十人過江,小船只能載二三十人,超小船只能載十人。他們把百姓一波接一波地運(yùn)到對岸。由于人多嘈雜,潘正宇手上已經(jīng)多了一個喇叭,借用喇叭喊:“大家不要急,咱們有時(shí)間,能夠把諸位平安貸到對面。”
這言語起到了安撫人心的作用,百姓們聽著這聲音一點(diǎn)也不慌亂,正有序地撤離南京。
潘正宇看到沈雅云和岳翔來了,就說:“你們也快到對岸去吧!”
“潘主任……”沈雅云說。
“噓!”潘正宇輕聲說:“在這里可千萬別叫我主任,說不定這些人中就有軍統(tǒng)的特務(wù)。”
沈雅云點(diǎn)頭,說:“我是來幫你轉(zhuǎn)移百姓的。”
潘正宇說:“我不需要,你們快過去吧!”
沈雅云搖了搖頭,說:“我不過江了。”
“為什么啊?”潘正宇不解地看著沈雅云。
沈雅云低下了頭,不過江的理由說不出口,于是只能由岳翔來說,岳翔道:“因?yàn)樗赣H不肯離開南京。”
潘正宇說:“難道連你也說服不了沈博儒嗎?”
岳翔嘆了口氣,說:“我盡力了,可是他寧可相信唐生智,也不相信我,所以不管我怎么說,他就是不肯離開。”
潘正宇點(diǎn)了點(diǎn)頭。
岳翔看了看降面劃船的,道:“這么多人光靠他們既是個人怎么行?得有人替換。”
“我已經(jīng)安排了三組人進(jìn)行替換。”
“另外,這么多人要盡快運(yùn)過去,因?yàn)楹竺孢€有人要來,趕快扎竹筏。”
“好。”潘正宇當(dāng)即同意,拿起喇叭對著人群喊:“為了讓大家盡快過江,請大家還未過江的鄉(xiāng)親們?nèi)ト≈褡觼恚蹅冊穹み^江。”
還在江這邊的人,聽到潘正宇這么說,紛紛離開去找竹子。
岳翔母親看到沈雅云來了,岳翔卻不和沈雅云過來,于是搭著一葉扁舟又回來了。
岳翔看到母親過來了,連忙搶過潘正宇手上的喇叭,對著正在過江的岳翔母親喊:“媽,您回來干什么?快回去!”
“你怎么還不過來?”岳翔母親說的話并沒有傳到岳翔的耳邊,因?yàn)楸婚L江滔滔水聲吞沒了。
就這樣,岳翔母親乘著船回到了挹江門。岳翔趕緊拉著自己母親和沈雅云來到了一個無人角落,二人輕聲交談。
岳翔說:“媽,我不離開南京了。”
“既然你不離開,那我也不走。”岳翔母親說。
“不,您要離開。”岳翔壓低聲音,“媽,您盡管放心,我可以依靠出色的日語帶著雅云平安走出南京,如果您留在南京,就無形間加大了我的難度,到時(shí)我們?nèi)齻€都可能會死在南京。”
岳翔母親一聽此舉會危及兒子的生命,立刻改變了主意,說:“好,我這就回去。”說完就要上船。
“等等!”岳翔叫住岳翔母親,輕聲說:“計(jì)劃有變,您不用去長沙了,跟著□□走。”
“跟著□□?”岳母說。
岳翔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說:“國民黨視百姓如草芥,這樣的黨不是中國的希望;□□心里裝著百姓,您跟著它走,才是正確的。”
“我記住了,那我要到哪去找□□呢?”岳翔母親說。
岳翔不是□□員,所以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于是他把目光看向了沈雅云。
沈雅云明白岳翔的意思,說:“阿姨,那幾個撐船的都是□□員,您只要跟著他們?nèi)ゾ托辛恕!?br/>
岳翔母親點(diǎn)了點(diǎn)頭。
“為提防人群中有國民黨特務(wù),您過江后不要直接說出目標(biāo),只需跟在他們身后就行。還有,不要泄露雅云的身份。”岳翔小聲叮囑道。
岳翔母親最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身上拿出兩個饅頭,一個遞給岳翔,一個遞給沈雅云,說:“你們肯定餓了吧,吃吧!”
“謝謝媽,您快過去吧!”岳翔接過兩個饅頭,因?yàn)樘炖洌@兩個饅頭已經(jīng)硬梆梆的。
岳翔母親點(diǎn)頭,再一次走上了船,隨著船往挹江門對岸而去。
看著母親到了對岸,岳翔松了口氣,仿佛身上的擔(dān)子卸下了一半一樣輕松。他笑著對沈雅云說:“怎么樣?我媽很開明吧?”
沈雅云點(diǎn)了點(diǎn)頭。
岳翔說:“哪像你爸那樣頑固,明知是死還要留下。”
沈雅云聽到岳翔又說起了自己的父親,握起拳頭,氣呼呼地捶了岳翔一拳。
岳翔看了看沈雅云,又看到母親站起來看著他,于是吻上了沈雅云的嘴,岳母看到這一幕,才笑了笑又坐了下來。
沈雅云猝不及防,掙扎著想要擺脫。
可是岳翔抱著她一轉(zhuǎn),這樣一來,岳翔就背對著岳翔母親,沈雅云雖然正對著岳母,可是卻被岳翔的身高擋住了。
直到此時(shí),岳翔才放開沈雅云。
沈雅云氣鼓鼓地捶了岳翔一拳,嗔怒道:“你干什么呢?”
岳翔笑道:“你方才打了我一下,如果我不要回來,我媽會以為我受你欺負(fù)。可是要我打你一下,我確實(shí)下不去手,所以只能這樣了。”
沈雅云氣呼呼地又捶了岳翔一拳。岳翔笑了笑,把沈雅云擁入懷中,他覺得有沈雅云這樣一個女朋友確實(shí)不錯。
“咣——咣——”禮拜樓的鐘聲敲了兩下,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diǎn)了。
劉副官回到了南京衛(wèi)戍司令部,來到了唐生智的辦公室,見到了唐生智和蕭山令。他對唐生智說:“唐司令,百姓們都從挹江門過江,撤退到后方。”
唐生智和蕭山令聽到這個消息都是一愣,唐生智問道:“鐵儂,這件事你怎么看?”
蕭山令心里非常清楚,這是岳翔等人在轉(zhuǎn)移百姓。回想起與岳翔的談話,他終于知道岳翔的那句“或許需要你幫忙”是什么意思。南京終究是守不住的,百姓能逃一些是逃一些吧!于是蕭山令道:“戰(zhàn)爭即將發(fā)生,百姓逃難也屬正常情況,沒什么大驚小怪的,只要控制住,不要讓軍人混在百姓中逃了就行。”
“只怕控制不住啊!”劉副官說:“日軍的武器比我們先進(jìn),這是有目共睹的。如果真有軍人混在百姓之中,那必然軍心大亂啊!再說了,我們要守南京還得有后援支持,如果百姓都逃走了,那我們失去了后援,如何守住南京啊!”
唐生智點(diǎn)頭,本來已經(jīng)決定不管這件事了,可就是劉副官的這一番話讓他改變了主意。在敵強(qiáng)我弱的態(tài)勢下,他竟然天真地以為可以守住南京,說:“劉副官說得對,應(yīng)立刻派人去阻止百姓渡江。”
蕭山令嘆了口氣,心里暗道:“岳翔啊,我只能盡最后一份力了。”
劉副官說:“要渡江的百姓甚多,起碼要一個團(tuán)的兵力才能把他們趕回來。”
蕭山令說:“如果派兵前往,既會動搖民心;如果兵民發(fā)生沖突,傷及無辜,百姓就更加不會支持我們,我看把南京的警察全派去就可以了。”
唐生智點(diǎn)頭,總算是聽了蕭山令一回。唐生智對劉副官說:“劉副官,我給你一張手令,你速去警察廳,帶上所有警察前往挹江門,將百姓們帶回來。”
“這……”
“南京城內(nèi)住的都是順民,我相信由警察廳的人去了就足夠了,挹江門的百姓一定會回來的。”蕭山令害怕劉副官又搞破壞,所以搶在劉副官前面說。
唐生智點(diǎn)頭,當(dāng)即寫了一張手令交給劉副官,讓他前往警察廳調(diào)警察。
看著劉副官的背影,蕭山令嘆了口氣,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然后拿起電話,沖著電話說:“給我接警察廳溫廳長。”
于是電話轉(zhuǎn)接到了南京市警察廳長的辦公室。
警察廳長辦公室內(nèi),辦公室的陳設(shè)非常簡單,一張辦公桌,辦公桌后是一張?zhí)珟熞危k公桌上一部電話和一個留聲機(jī),離辦公室十步左右是一張橫擺著的沙發(fā)。一位身穿警服,頭發(fā)半白,臉上有幾條皺紋,上嘴唇有一抹濃黑胡須的中年人正坐在太師椅上聽著《小夜曲》,閉目養(yǎng)神。
“鈴鈴鈴……”電話鈴聲響了三聲,中年人拿起了電話,“喂——”
“老溫啊,我是蕭山令。”蕭山令說。
溫廳長立刻站了起來,關(guān)掉《小夜曲》,十分恭敬地說:“蕭司令,有何吩咐?”
“一會兒,劉副官要來調(diào)你手下的警察前去堵截逃難的百姓,你要設(shè)法拖延時(shí)間。”蕭山令說。
“是,蕭司令請放心,我一定盡量拖延時(shí)間。”溫廳長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
蕭山令點(diǎn)頭,掛斷了電話,說:“岳翔啊,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些了,接下來的事就要看天意和你自己了。”
溫廳長也掛斷了電話,他的心里正犯迷糊,為什么蕭山令特意打電話來跟他說這些話?他想不清楚,又打開了留聲機(jī),繼續(xù)放《小夜曲》,一邊聽音樂,一邊想問題的答案。可是還沒等他想清楚,廳長室的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進(jìn)來!”溫廳長喊了一聲,一個身高1米7,面旁青秀,眼睛轱轆轱轆轉(zhuǎn),看上去就十分機(jī)靈的小警察就走了進(jìn)來,他沖著溫廳長敬了一個軍禮,說道:“廳長,外面有一個自稱是南京衛(wèi)戍司令部副官的人要見你。”
“還真來了!”溫廳長嘀咕了一聲,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警察見命令已經(jīng)傳達(dá)到了,就要離開。
“等等!”溫廳長叫住小警察。
小警察說:“廳長還有什么事?”
溫廳長說:“他不在這門外吧?”
“不在,”小警察說:“我讓他在大廳等您。”
溫廳長說:“好,你做得非常好,你現(xiàn)在就去告訴他,本廳長睡著了,你不敢吵醒我。”
“是。”小警察應(yīng)了一聲,就要出去,剛走幾步又轉(zhuǎn)身問:“廳長,您既然不想見他,直接把他轟走就是了。”
“不能轟!”溫廳長說:“你小子懂什么?他是奉上級命令來的,我若是把他轟走了,他到唐生智面前告我一狀,那么唐生智就會殺我祭旗。”
“如此的話,這個人還不能不見。”小警察道。
“確實(shí)不能不見,不過要等我睡過一覺以后再見。你小心應(yīng)付,若是讓他闖來了,我就拿你是問。”溫廳長道。
“是。”小警察就要走出廳長辦公室。
溫廳長的腦海里回想了一下蕭山令的話,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不妥之處,連忙叫住小警察:“等等!”
“廳長,您還有何吩咐?”小警察看著溫廳長。
溫廳長沖著小警察招了招手,小警察來到了溫廳長跟前。
溫廳長壓低聲音說:“你悄悄告訴兄弟們,讓他們的家人從挹江門撤走。不要驚動大廳里的劉副官。”
“是,我明白了。”小警察道。
溫廳長點(diǎn)頭,沖著小警察揮了揮手,暗示小警察離開。小警察點(diǎn)頭,走出了廳長室,并關(guān)上了廳長室的門。
溫廳長將身上的警服脫了下來,搭在太師椅的椅背,手剛伸過來要關(guān)掉留聲機(jī),愣了一會兒,又收回去了,然后來到沙發(fā)上躺下,取了一紅色毛毯,蓋在身上,閉上眼睛睡覺。
警察廳的大廳,劉副官坐在一張沙發(fā)上,焦急地等待著。終于看到小警察回來了,他連忙站起來,走到小警察身邊,問道:“怎么樣?”
小警察說:“你來的不巧,我們廳長睡著了。我等一會兒,廳長還沒醒,我就先來告訴你一聲。”
“睡著了?”劉副官略作思考,聽著音樂道:“這音樂是從廳長室里傳出來的嗎?”
“是。”小警察說。
“你少騙我了,哪有開著音樂睡覺的?”劉副官道。
“這首《小夜曲》是我們廳長最喜歡聽這首曲子,廳長每次睡覺必放這首曲子。他還說,不放這首曲子,他就睡不著。”小警察說。
劉副官沉吟片刻,道:“你為什么不叫醒他?難道不知道我有公務(wù)嗎?”
小警察說:“我可不敢叫醒他,我們廳長可是火爆脾氣,若是把他叫醒了,說不定就會賞我一頓鞭子。”
劉副官說:“那你帶我去,我就不信了,他還敢賞我一頓鞭子不成。”
“您是長官,他當(dāng)然不敢賞你鞭子,可是您總會走的吧?要是您走了,他隨便找個理由賞我一頓鞭子,那可怎么好?我是不敢?guī)チ耍疫@里的兄弟們也沒人敢?guī)ィ€是在這里等著吧!等我們廳長睡醒了,就會來見你了。”小警察說完就離開了。
劉副官只能在大廳里等著,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shí),廳長室里的《小夜曲》也放了兩個小時(shí)。同一首歌放了兩個小時(shí),溫廳長早就受不了了,想去關(guān)掉但他知道不能關(guān)掉,一旦關(guān)掉了,就說明溫廳長醒了,醒了就可以見劉副官了,見了劉副官就要執(zhí)行阻止百姓離開南京的命令。溫開泰在心里默默地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南京百姓,為了南京百姓,不能忍我也要忍下去。奶奶的,以后我再也不聽《小夜曲》了。”
劉副官時(shí)不時(shí)地會逮著過路的警察問:“你們廳長醒了沒有?”然而得到的回答都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