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下午兩點。
    謝承瑞無精打采地走出南京衛(wèi)戍司令部，口中喃喃念道：“完了，完了，南京城完了！”
    他的這聲念叨恰好被進來的潘正宇、拉貝和拉貝的翻譯聽到了，潘正宇道：“謝團長，您為何會有這樣的感慨？”
    謝承瑞嘆了口氣，說：“你們這是來干嘛？”
    “是這樣的，今天早晨碰到岳翔，岳翔說還要來見唐生智，勸說唐生智放百姓走。我把這件事和拉貝先生說了之后，拉貝先生愿意以自己納粹黨的身份，前往日軍軍營。勸說日軍給三天時間撤走百姓。這件事要得到南京衛(wèi)戍司令部的同意，所以我們來見唐生智。”潘正宇將自己來此的目的簡要地說了一下。
    謝承瑞嘆了口氣，說：“只怕你們不會成功。”
    “為何不會成功？”潘正宇不解地看著謝承瑞。
    謝承瑞搖搖頭，說：“沒什么，你們去做吧！我預祝你們成功！”說完謝承瑞走出了司令部，開著自己的車離開了。
    潘正宇愣愣地看著離去的謝承瑞，實在不明白這位軍事奇才為何這樣說。
    拉貝看著發(fā)愣的潘正宇，拍了拍他的肩膀。
    潘正宇立刻回過神來，笑著沖司令部作戰(zhàn)室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道：“拉貝先生請！”
    拉貝先生點了點頭，來到了司令部門口。潘正宇對守門的士兵道：“麻煩兩位小哥進去通報，德國駐中國大使約翰·拉貝有要事來拜見唐生智司令。”
    站在司令部左邊的士兵對右邊的士兵道：“你去吧，我在這里看著。”
    那士兵點了點頭，便進入了司令部。僅僅過了十分鐘，那士兵就出來了，對拉貝一行人道：“唐司令說了，他愿意見你們，你們跟我來吧！”說完就在前面帶路，拉貝一行人就跟在他的身后。
    那士兵將拉貝等人引進了一間辦公室，那辦公室長大約三四米，寬大約六七米，辦公室里放著一套紅漆木質辦公桌椅，辦公桌上放著一部電話。離辦公桌兩米左右的位置放著一張綠色長沙發(fā)，長沙發(fā)的兩角放著兩張綠色短沙發(fā)，在兩張短沙發(fā)之間放著一個茶幾。那士兵道：“你們坐會兒吧！唐司令在開作戰(zhàn)會議，等他開完了作戰(zhàn)會議就會來見你們。”
    “好的，多謝小哥。”潘正宇指著長沙發(fā)對拉貝說：“拉貝先生請坐！”
    拉貝點了點頭，坐在了長沙發(fā)上。
    “楊先生，您也請坐！”潘正宇又對拉貝的翻譯道。
    楊翻譯點了點頭，坐在了短沙發(fā)上。
    潘正宇很識趣地與拉貝坐在了長沙發(fā)上，將一個短沙發(fā)留給了唐生智。
    那士兵說：“你們要喝茶嗎？”
    “不用了，我們現(xiàn)在還不渴。”潘正宇道。
    “那成，我走了，你們就在這里呆著，不要碰這房間里的東西，也不要走出房間亂跑。”那士兵叮囑道。
    “我們知道，小哥放心吧！”潘正宇道。
    那士兵便離開了房間，回到了司令部門口，繼續(xù)守門。
    潘正宇、拉貝和拉貝的翻譯就坐在房間里的沙發(fā)上等著，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唐生智才來了這間房。
    唐生智一進來就對三人抱拳道：“抱歉，抱歉，剛才的作戰(zhàn)會議耽擱了。”
    潘正宇、拉貝和楊翻譯趕緊站起身來，先后對唐生智打招呼說：“唐司令好！”
    由于拉貝說的是德語，唐生智一時沒聽懂，于是看著拉貝。楊翻譯趕緊道：“唐司令，拉貝先生在向您問好。”
    唐生智笑了笑，說：“實在是不好意思，在下不懂德語，讓先生見笑了。”
    “唐司令，我們知道您忙，也不想浪費您的時間，這就開門見山了。”潘正宇道。
    “潘先生有什么話盡管說。”唐生智道。
    于是潘正宇把來此的目的說了出來，唐生智略帶欣喜地看著拉貝，說：“拉貝先生真的愿意做這件事嗎？”
    拉貝說了一句德語，楊翻譯道：“拉貝先生說，他在南京生活了二十年，不想看到南京毀在戰(zhàn)火中，所以愿意盡力。”
    唐生智站起身來，對著拉貝敬了一個軍禮，說：“我代表南京軍民對您表示感謝！”
    拉貝又說了一句德語，楊翻譯道：“拉貝先生說，既然您同意，他愿意現(xiàn)在就去見日本人。”
    唐生智嘆了口氣，道：“三位請稍等，這件事情不僅要我同意，還得要蔣總裁同意才好。這樣，我現(xiàn)在就打通蔣總裁的電話，把這件事情匯報給他。”說完唐生智走向了辦公桌上的電話。
    電話接通以后，唐生智道：“給我接最高統(tǒng)帥部，我要與蔣委員長通話。”
    過了大概五分鐘，電話那頭就傳來了蔣委員長的聲音：“孟瀟啊，你有什么事嗎？”
    “委員長，是這樣的。拉貝先生愿意去和日軍接洽，讓日寇給我們三天時間，把南京城內的百姓平安撤走。我看這事可行，所以想向您稟報一聲。”唐生智道。
    蔣委員長道：“這事不可行！”
    “委員長……”
    “唐孟瀟，你給我聽著！南京是政府之首都，絕不可以未經(jīng)戰(zhàn)斗就給日本人！”蔣委員長打斷唐生智。
    “可百姓無辜啊！我們應該答應拉貝先生，獲得三天時間，讓百姓能夠轉移至后方。”唐生智道。
    蔣委員長并未回答唐生智的問題，而是直接掛掉了電話。
    “喂——喂——”唐生智無奈地放下電話，說：“這是在搞什么？他在武漢遙控指揮，我還怎么打這仗？”
    “唐司令，事到如今，您可得有自主權啊！”潘正宇道。
    唐生智道：“怎么個自主權？”
    “第一，下令守城官兵嚴防死守，一定要守上三天時間；第二，給36師下令，讓他們放過百姓，讓百姓順著挹江門度過長江，轉移到后方。”潘正宇道。
    唐生智陷入了沉思，如果做了這件事，就是有違蔣委員長的命令；可若是不做這件事，那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潘正宇看透了唐生智的想法，道：“此舉雖然有違蔣委員長的命令，但是能讓南京五十多萬百姓獲得生機。即使將來因此事要上軍事法庭，因此事要被槍斃，也無愧于心！”
    “無愧于心！無愧于心！你說得對，我現(xiàn)在就給你寫手令，你拿這手令去命令36師，讓他們放百姓過江。”唐生智來到辦公桌，寫好手令交給潘正宇。
    潘正宇接過手令，道：“謝謝你為百姓做的這些事。”說完給唐生智敬了一個軍禮。
    唐生智嘆了口氣，說：“我真是后悔啊！后悔當初阻止你轉移百姓。現(xiàn)在算是亡羊補牢，希望還來得及吧！”
    “來得及，一定來得及！唐司令，我走了。”潘正宇等人離開了司令部，拉貝和楊翻譯回了住處，潘正宇拿著唐生智的手令，帶著一批百姓來到了挹江門。鎮(zhèn)守挹江門的士兵看著一批百姓來了，立刻端起槍對著百姓們。本來居中指揮的潘正宇來到最前面，對挹江門的守軍說：“我要見你們師長。”
    “什么事？什么事？”一個聲音在士兵之中響起。
    一眾官兵聽到這聲音，紛紛讓路。只見一身穿國軍軍官服裝，體形健碩的中將師長來到了眾人面前，對潘正宇道：“我是國民革命軍36師師長宋希濂，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叫潘正宇，這是你們唐司令寫的手令，讓你們放百姓過江。”潘正宇將唐生智的手令遞給了宋希濂。
    宋希濂接過手令，看罷，又把手令還給潘正宇，道：“很對不起，我剛剛接到長官打來的電話，作為督戰(zhàn)隊扼守挹江門，一兵一民也不許放過江去。”
    “長官的命令？不可能啊！唐司令給了我手令，就不會給你下命令。如果真要給你下命令，那也是讓你配合我行動啊！請問是哪位長官給你下的命令？”潘正宇道。
    “這不是你這個□□該問的！”宋希濂道。
    潘正宇在說指令之前沒說自己□□的身份，就是怕宋希濂抵觸。現(xiàn)在見宋希濂這么說，就以為他是因自己的身份而抵觸，于是道：“宋師長，現(xiàn)在是國共合作時期，咱們的敵人是日寇。希望你不要有抵觸情緒，認真執(zhí)行長官的命令才好。”
    “豈有此理！”宋希濂端起一輕機槍，將子彈推上膛，道：“我告訴你們，老子現(xiàn)在執(zhí)行的就是長官的命令。你走不走？不走我就用子彈把你們送回去。”
    潘正宇很無奈，只好將百姓帶回城里。他將百姓安頓好以后，再往司令部來了，來到司令部門口，就拿出唐生智寫的手令對守門的士兵道：“我有唐司令寫的手令。”
    兩士兵見到確實是唐生智寫的手令，便把潘正宇放了進去。
    潘正宇徑直來到唐生智辦公室，正好唐生智坐在辦公桌前閉目養(yǎng)神。潘正宇進去就把唐生智的手令拍在桌子上，發(fā)出“啪”的一聲，這一聲驚得唐生智立刻睜開眼睛。
    潘正宇道：“你這是怎么回事？給我寫了手令，又給宋希濂下令不許放百姓過江。”
    唐生智一臉茫然，說：“我沒有給宋希濂下那樣的命令啊！”
    “如果沒有，那為什么宋希濂說自己接到了長官的命令？”潘正宇道。
    “宋希濂真是這么說的嗎？”唐生智道。
    “那還能有假？我?guī)е慌傩杖チ宿诮T，就是被宋希濂用這個借口堵回來的。”潘正宇道。
    “你等會兒，我打個電話到前線去問問情況。”唐生智說著就打電話，對著電話道：“給我接36師師長宋希濂。”
    電話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宋希濂的聲音：“唐司令，不知您有何事要交代？”
    “方才，我讓潘正宇拿著我的手令去給你下命令，你為什么拒絕執(zhí)行？”唐生智責問道。
    “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接到長官部的命令，不許放一兵一民過江！”宋希濂道。
    “長官部？是哪個長官部給你下這樣的命令？宋希濂，我告訴你，你要是敢不執(zhí)行我的命令，我就把你送到軍法處！”唐生智道。
    宋希濂哼了一聲，說：“隨你的便。唐司令，我不妨告訴你，你就算把我送到軍法處，我也能安然無恙地出來！而且我不會再聽你的命令了。”說完宋希濂就掛掉了電話。
    “就算是送到了軍法處，也能安然無恙地出來。”聽著這句話，唐生智和潘正宇隱隱猜到了給宋希濂下命令的長官是誰。唐生智神色黯然，道：“想不到最后的亡羊補牢的機會都沒有。”
    “對不起，唐司令，我誤會你了。”潘正宇說完就走。
    “你干什么去？”唐生智道。
    潘正宇停下腳步，眼中含淚地凄涼地說：“還能干什么？和南京百姓一樣，回去等死唄！”說完潘正宇走出了南京衛(wèi)戍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