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麗卡露坐完第三趟，游覽列車就停運休息了，安德的手腳也凍僵了。
    “還想去哪玩？”他搓著手問。
    “你冷了，先上車吧。”麗卡露一路不時回頭，望著列車，難掩不舍。
    “你不會想回家了吧？”安德這次坐在了她的旁邊，而不是對面。
    麗卡露搖搖頭，沒說話。
    安德心頭一急——女孩子都是這樣，有了想法卻不說，讓人猜，“要不要去吃東西？”
    麗卡露還是搖頭。
    “喝酒？”
    麗卡露繼續(xù)搖著頭，眼珠卻轉(zhuǎn)了一圈，“我想……”
    安德把頭湊過去，洗耳恭聽，她又把話咽了回去。
    “你說吧——”安德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給她留出一點空間，“我都奉陪。”
    “我想要……”麗卡露抿著嘴唇，猶豫了幾秒，“訓練。”
    “啊？”安德懵了，他聽得很清楚，卻不相信——大半夜，她想去訓練？
    “訓練。”麗卡露又快速重復一遍。
    “我的意思是——以你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能訓練嗎？”
    “當然不能。”麗卡露聳聳肩，“統(tǒng)帥圓桌給我的傷情鑒定結(jié)果是‘戰(zhàn)力保留’，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安德?lián)u頭，他不是很確定，大概是很嚴重的情況，和平年代不可能遇到的那種。
    “就是說，我已經(jīng)失去作戰(zhàn)能力，但是隨著醫(yī)療技術(shù)的發(fā)展，有可能在未來得以恢復。”麗卡露的表情和語氣都異常冷靜，好像說的并不是她自己，“所以，我可以‘保留’在統(tǒng)治軍中，等待治療，但不能參與任何任務，所有的訓練設施也不再對我開放。”
    “什么時候的事？”安德替她感到委屈——這不就等于宣布了她職業(yè)生涯的結(jié)束。
    麗卡露淡淡嘆了口氣，“那天。”
    “貝娜通知你的？”安德明白了，那天的眼淚并非全是藥物的作用，當時她哭喊的不能再上戰(zhàn)場了，也不是崩潰中的胡言亂語。
    聽到貝娜的名字，麗卡露眉一蹙，“不訓練，人就廢了。”
    “當然要練。”安德輸入地址，車子啟動，駛上了路，“我陪你練。”
    “去哪練？”這次是麗卡露主動靠近安德，探著腦袋要看他輸入的地址。
    “當然是訓練室。”安德用身體擋了她一下。
    “回總部嗎？我要是進了訓練室，會響警報的。”
    “不會。”安德拿出設備，低頭按起來，“這么晚了，監(jiān)控中心就剩幾個值班的，搞得定。”
    麗卡露露出狐疑的笑容，靜靜看著安德是如何動動手指，就把總部大樓的安保系統(tǒng)搞定。
    “好了。”安德抬起頭，得意地揚起嘴角。
    “陪練機器人也搞定了？”麗卡露瞄著他手中的設備。
    “要什么機器人？”安德放下設備，抓住她的右腕，把她的右手握成拳頭，頂向自己的肩窩，“你有世界上最好的陪練。”
    “我可不會客氣。”麗卡露用力一扭拳頭。
    “嗷……”安德捂著肩頭，裝得一臉無辜，“你從來也沒客氣過。”
    麗卡露的臉頰忽然泛紅，讓安德有些慌亂，他本來還想和她算算，到現(xiàn)在為止，究竟被她打了幾次，但是看她轉(zhuǎn)頭望向了窗外，也就不提了。
    “說好了，只是比劃一下，點到為止。”安德把頭靠在車窗上，正好看著她的睫毛，“你可不要害我被星星醫(yī)生罵。”
    麗卡露點頭答應，一路也都乖乖跟著安德，可是，到了訓練室，卻像變了一個人。她換上一件緊身的背心，露出手臂的肌肉線條，眼神專注得像一只狩獵的惡狼，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根發(fā)帶，兩三下把一頭長發(fā)扎成了一根筆直的馬尾。
    “要動真格的了？”安德睜大眼睛，從頭到腳打量著她。
    麗卡露伸出食指挑釁，腳下似乎已經(jīng)起風。
    “等一下……”安德還想再叮囑不要受傷，可是話還沒說出口，一只拳頭已經(jīng)飛過來。
    他躲閃及時，只感到一絲冷風劃過鼻尖，又立刻抬起手臂，扛住了另一次進攻，然而，他整個人還沒進入狀態(tài)，腳步一直后退，被動抵擋了幾下，就被麗卡露擊中腹部，接著，又被她在膝蓋上狠狠補了一下，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麗卡露俯視了他一眼，就稍稍彎腰，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安德扭扭脖子，又轉(zhuǎn)轉(zhuǎn)肩膀，對他來說，失利后最容易爆發(fā)出能量，所以，下一輪的進攻是屬于他的。
    這不是和麗卡露的第一次交手，安德曾經(jīng)在心中反復設計過擊敗她的戰(zhàn)術(shù)，看到她接招時嘴角帶笑，仿佛游刃有余，他更加需要贏得徹底，只是，她左手的傷，看上去不好，還是小心點，尤其是左側(cè)。夷猶霎那，他又被她放倒在地。
    沒等麗卡露伸手，安德就跳了起來。他有些急了，虛晃幾下之后，手掌抓住機會側(cè)劈，命中她的腰間。她夾起手臂，一只膝蓋跪在地上，身體不自然的彎曲。
    “沒事吧？”安德心臟一攪，亂了陣腳。
    麗卡露搖搖頭，慢慢站起來，“再來。”
    她已經(jīng)累了，安德明顯感覺到，她的動作慢了，力道軟了，動作的銜接也松散下來。他猶豫著，是讓她幾招，哄她開心，還是盡力而為，給她戰(zhàn)士應有的尊嚴。
    “想什么呢？”麗卡露一把推開他，對他剛剛的分心很不滿意。
    安德原地調(diào)整了一下身體和心態(tài)，決定還是給她尊嚴。
    可是，她的體力真的很差，可能已經(jīng)接近極限，安德輕易就讓她腳步錯亂的旋轉(zhuǎn)一圈。跟著，她身體后仰，搖搖欲墜。
    安德攔腰扶住她，“好了，休息一會兒。”
    “再來一輪。”麗卡露不僅翻轉(zhuǎn)身體逃離，還順勢把安德按在了肘下，抬腿一掃，他又栽向地板。
    第三次被麗卡露打到，安德終于找到了破解的方法，他單手撐地，下肢沒有放松，而是盤旋而起，勾住她的雙腿，借著自己起身的趨勢，讓她毫無挽回之力的向地面撲了下去。
    足夠了，安德知道自己贏了，他在腦中預演著，在她撲倒后，他便將她的手臂擰緊在背后，讓她不能動彈，若是制服，就用膝蓋頂住她的脖子，若是致命，就用手肘鎖住她的喉嚨，但是，他實際的動作卻是雙手抓住她的肩膀，傾斜身體，率先倒地，讓她落在自己身上，兩人翻滾起來，一圈一圈，直到他的后背撞在墻上，她撞進他的懷里。
    就這樣靜止了一會兒，各種新奇的沖動闖進安德的大腦，忍不住時，他就站了起來，“我去找點水喝。”
    也沒管麗卡露還躺在地上，他快速走了。
    回來時，他看到麗卡露靠著墻壁，坐在地上，用毛巾擦著臉上的汗水。
    “給——”他把水遞給她，在她旁邊坐下來，“今后打算怎么辦？”
    “不知道。”麗卡露接過來，喝了一口，“在‘戰(zhàn)力保留’的狀態(tài)里，也不允許申請退休，恐怕我只能虛度生命了。”
    安德笑著摸了她的頭頂，“我是問，以后你打算怎么訓練？”
    麗卡露苦笑一聲，“在家自己練。”
    “那多沒感覺。”安德猛灌幾口水，“不如，每天這個時候，你來總部，我陪你練。”
    麗卡露咬著嘴唇，垂下頭，“安德，我……”
    “就當你指導我。”安德打斷她，“不過，你要保證我通過下次晉升考核。”
    麗卡露歪頭看著安德，“說實話，你這樣的個人能力，在黃金時代，都非常少見。”
    “那怎么還每次都被你打得滿地找牙？”
    “如果一對一，硬拼實力的話，就算在冬眠以前的狀態(tài)下，我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贏你。”麗卡露眼神凝重，不像玩笑，“安德，是誰教的你？”
    “你認識——”安德雙手攥著喝空的水瓶，“我的教練是雨者。”
    兩人各懷心事的沉默了片刻之后，安德扔下已經(jīng)被他攥成球形的空瓶，“上次，我不是故意丟下你的。”
    “就這么定了。”麗卡露沒接他的話題，“以后你就是我的沙袋，陪我練到爽。”
    “好！”安德拍拍胸脯，“哪里去找這么好的沙袋呢？”
    麗卡露邊笑邊搖頭，這可不是安德想要看的反應。
    “怎么？難道還有比我更好的陪練？”他不服氣的撅起嘴巴。
    “以前都是正坦陪我練——”麗卡露閉上眼睛，好像開啟了回憶，“現(xiàn)在練不了了，他一百歲了。”
    又是一段沉默，比剛才的那段長了不少，太多問題在安德心中疊加，無一得到解答，龐氏家族、霍森長老、殺手襲擊、貝娜的審訊，還有麗卡露的“戰(zhàn)力保留”，這一切都源自正坦統(tǒng)帥的任務，他想弄明白，卻不確定從何問起，“你……相信正坦統(tǒng)帥嗎？”
    “相信？”麗卡露似笑非笑的神情，讓安德隱隱畏懼，“我誰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