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歸宿
茉莉從椅子上跳起來,大腿撞在餐桌上,紅紅綠綠的營養(yǎng)代餐掉了一地。
“幕僚長——”布倫特看她劍拔弩張,趕緊按住了她的肩膀,“狼群進不來,我們在里面,很安全。”
“衛(wèi)兵!”茉莉推開他的手,“保護將軍!”
布倫特攔不住,也讓自己的人列隊待命,剛剛還圍在將軍身邊嬉笑的戰(zhàn)士,迅速站成了一排。
“長官——”布倫特額頭微緊,走到將軍面前,敬了禮,“狼性敏感多疑,陌生的氣味刺激它們前來窺探,只要我們不動,它們不會貿(mào)然進攻,近二十年我們沒和狼群發(fā)生過一次沖突,請您放心。”
麗卡露點頭,“把門打開。”
布倫特愣住了,眉毛擰成一團,手下的戰(zhàn)士也嘀咕起來。
“把基地的大門打開。”麗卡露讓衛(wèi)兵拿來外套,披在肩上,不等布倫特反應(yīng),就向門口走去。她伸手推開餐廳的門,繼續(xù)走著,前方大門緊閉,就在三步遠的位置,她沒有放慢,最后一步剛邁出,門就撕開了一條縫,接著緩緩打開,陽光鉆進來,在積雪的反射下,讓人必須遮眼。
“你!”茉莉恨不得一拳捶在布倫特臉上,但這賬只能以后再算。她拔出武器,帶著衛(wèi)兵沖出去,雙腳立刻陷進雪地里,寒風刺痛她的喉嚨,手心卻起了汗。老大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茉莉沒有任何行動方案,只能選擇相信將軍。
“老大!”她大叫一聲,讓她知道他們就在身后。
麗卡露抬手示意他們別動,站在雪中靜靜等著。
片刻猶如數(shù)載,統(tǒng)治軍誓死不戰(zhàn)的敵人終于現(xiàn)身,它們?nèi)砘野祝腚[身于雪中,人類的肉眼絕不可能分辨,可是,一只暴露了自己,接著是一群,然后一片。
茉莉牙根發(fā)出吱吱的響聲,瞥見布倫特已經(jīng)站在了她的身邊,基地的戰(zhàn)士也排好了陣隊。
麗卡露又向前走了幾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茉莉的心臟上。
她脫下外套,扔在腳下,將軍制服上特有的披風,伴著她的長發(fā),被風高高揚起。
狼群騷動了一霎,眨眼間變換了陣型,一只通體潔白的巨狼緩緩走向麗卡露。它身形龐大,卻能在雪中若隱若現(xiàn),腳步也輕盈得好像浮在雪上。
這一幕看傻了茉莉,她搜光大腦只找到一個詞,來形容眼前不甚真實的一切。
“太美了——”她不小心說出了口。
一旁的布蘭特也是目瞪口呆,屏著呼吸說,“狼群是來交換信物的,這是和平的信號。”
聽到這話,茉莉才發(fā)現(xiàn)白狼嘴里叼著東西。它把那東西放輕輕放在雪地上,又用鼻尖向麗卡露推了兩下。麗卡露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放在了白狼的額頭上。
茉莉簡直想要掐自己一下——這要是夢,是從哪里開的呢?難不成是當上幕僚長的那天?
而布倫特真在拍打著自己的臉。
白狼俯首,把嘴扎進積雪中,待麗卡露抬起手,才仰頭與她對視,最后叼起她的外套,后退著消失在狼群中。
麗卡露目送了幾秒,撿起白狼的“信物”,轉(zhuǎn)身離去。
直到所有人都回到餐廳里,茉莉才回過神來。
“幫我收好——”麗卡露把“信物”遞給茉莉,“我要帶回去。”
“這是什么東西?”茉莉捧著那東西,柔軟的觸感竟然有些熟悉。
“我的外套。”麗卡露對她擠了一下眼,這其中的含義足夠茉莉聯(lián)想好幾年,“把慰問物資拿出來吧。”
幾箱慰問品搬進餐廳里,打開一看,竟然全是鹽和酒。
“這?”茉莉本以為夢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可是看來,老大手上的王牌還沒打完。
就在這時,一個戰(zhàn)士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說:“狼群又回來了!”
慌亂中,戰(zhàn)士接著匯報:“它們在基地門口堆了很多東西,好像是——鹿。”
準確的說,那是狍子,鹿科的一種,肉質(zhì)上乘,要比普通的鹿肉鮮美很多。基地沒有廚房,大家就在雪地上支起了火,欲望速成了不少屠夫和廚師,狍子剝皮火烤之后,光是氣味就足以讓人飄飄欲仙,撒上鹽巴,入口即化,配上美酒,唇齒留香。酒肉下肚,戰(zhàn)士們釋放開來,圍著篝火跳起了酩酊的亂舞。
茉莉嘗到了一種原始的野性,欲罷不能,尤其是在夢境般的冰雪世界之中,席地而坐,別有一番風味。她嫌杯子太小,直接對著酒瓶喝起來,也不記得手上這是第幾瓶了,反正酒有的是。她瞄著火光下布倫特的那張俊臉,終于盼來了月色。
“老大——”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你就是那個傳說,對不對?”
麗卡露扶了她一下,“狼是我遇到過最強的對手。”
茉莉憨笑一聲,指著麗卡露,好像是在責備她,又像是在贊美她。她自己也不清楚,繼續(xù)搖晃著走回基地里。布倫特左顧右盼了一番,便緊隨其后。
三晚的行程,茉莉本以為要咬著牙熬,臨別時,卻有些不爭氣的不舍。她躲著布倫特,沒說再見,就鉆進車里,走了。
“再提醒布倫特一下——”麗卡露在回程的途中突然說,“把剩下的食物銷毀,我不在的時候,不能點火。”
隔著屏幕再次看到布倫特那雙閃光的眼睛,茉莉的鼻血毫無征兆的溜進嘴里。
“狍子肉火力旺,沒吃過的人,一般受不住。”麗卡露捂著鼻子湊進屏幕里,幫茉莉解了圍。
朝夕相處的情誼在這一刻又近了一步,茉莉抹了一把鼻血,看著麗卡露,忽然發(fā)現(xiàn),在服從命令之余,似乎也有可能在閑暇時和老大喝上一杯,數(shù)數(shù)那些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們。
說到男人,她又饞狍子肉了,只可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有口福。
想吃狍子的并不止她一個,他們一行還在路上,故事已經(jīng)先人一步傳回了總部。
等茉莉休整好了,真的踏進總部大樓里的時候,故事已經(jīng)傳出了好幾個版本——有人說麗卡露將軍帶領(lǐng)基地駐軍大戰(zhàn)狼群,把狼和狍子全都烤著吃了;還有人說狼王要用堆積成山的狍子與基地交換一位絕色美人,結(jié)果被美人單挑打死了;甚至有人說麗卡露是黃金時代培育出來的狼人,一到雪地里就露出了利爪獠牙。
茉莉聽得頭暈?zāi)X脹,老大不讓解釋,她就沒說。傳言發(fā)酵了幾天,終于收到了效果——再跋扈的下馬威,也比不上一記“下狼威”。之前耀武揚威的指揮官們蔫了下來,一個個主動來找茉莉阿諛逢迎,想方設(shè)法要再見將軍一面。看來,“不得與狼戰(zhàn)”的小故事還是比“狼來了”可怕多了。
寒冬依舊肆虐,氣氛卻變化得很快,傳奇戰(zhàn)士不再是一聲虛名,茉莉覺得自己底氣足了,腰板直了,走路的動靜都大了,樓道里轉(zhuǎn)一圈,人人都對她點頭微笑。
一切似乎步入正軌,老大也放開了,處處游刃有余,晚餐還經(jīng)常帶上三五同僚談天說地。
這天,總部樓下有一只勇敢的小黃花突然悄悄開了,茉莉看著覺得奇特——一夜之間春天就到了嗎?明明早上冷風還刮得恣意,到了中午太陽就逼近地面,迅速制造出一種久違的溫熱。她脫了幾層衣服,皮膚還是燥。就連雷打不動的老大也躁動起來,到了晚上,竟然要去酒吧,還是參加派對。
老大以前從來不參與這種人多嘈雜的活動,溝通效率太低。可是,下午她在大樓里遇到一個叫紅杉的男人,好像故知重逢一般的熱情擁抱了一下,就答應(yīng)參加晚上的聚會了。
這聚會神神秘秘的,開在一家半地下的小酒館里,茉莉讓麗卡露在門口等著,自己進去轉(zhuǎn)了一圈,看看有沒有安全隱患。
他們來得有些早,派對還沒開始,不過,她想的沒錯,這里確實是“酒館”,而不是老大說的“酒吧”。
麗卡露瞇著眼睛問她有什么區(qū)別。
“酒吧是用來消遣的,酒館是用來發(fā)泄的。”茉莉回答說。
麗卡露還是不明白。
“酒吧里賣各式調(diào)酒,五顏六色的小甜水,一般喝到醉意來了,就要換地方了。”茉莉挑挑眉,“酒館賣啤酒和各種烈酒,還有下酒的小食,進來就是為了喝到忘記自己是誰。”
“看來,我之前去錯地方了。”麗卡露吐了下舌頭。
是錯了,大錯特錯,有一次竟然還喝得醉倒街頭——茉莉想想都覺得后怕,要不是她跟得緊,呼叫總部來接,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呢。她自顧自地嘆了口氣。
“怎么?”麗卡露眨了眨眼睛,“想布倫特了?”
茉莉咳嗽著掩飾緊張,“我想烤狍子。”
“我也是。”
兩個人笑成一團。
“基地的生活也挺好的——”茉莉靠在酒館門口一面坑洼不平的舊墻上,“日出訓(xùn)練,日落烤肉,簡簡單單。”
“可惜,我準備把基地關(guān)閉了。之前,我也不同意設(shè)這個基地。那是狼的家園,自然環(huán)境本就容不下人類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茉莉點著頭,眼神有些傷感。
“想想好的方面。”麗卡露打了個響指,“布倫特有可能調(diào)回總部了。”
“最好不要。”茉莉的臉終于憋不住泛起了紅。
“那——”麗卡露抿抿嘴唇,“我看,紅杉也不錯。”
“什么?”茉莉的臉更紅了。
“紅杉是我醒來以后的第一個衛(wèi)兵。”麗卡露又眨眨眼睛。“剛才,他可是讓我一定要帶你一起來的。”
茉莉抓著頭發(fā),臉燙得火辣辣——老大是太了解她了,還是在捉弄她?
“分頭玩。”麗卡露轉(zhuǎn)身要走,竟然還推了茉莉一把。搞得她后退兩步,就撞在了紅杉的身上,臉從通紅一下嚇成了慘白。
“抱歉,我們來晚了,讓你和將軍久等了。”紅杉笑起來,眼睛就瞇成了一條線。
“這是什么活動?你報備一下。”茉莉咳嗽一聲,拿出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我要給將軍安排安保。”
“民間活動——”紅杉把食指豎在嘴唇上,“等主角到了,你就明白了。安保,就不用了吧,都是自己人。”
這話要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茉莉肯定爆了,可是這位紅杉一臉斯斯文文,和身上的肌肉一點都不匹配,就是讓她氣不起來。
而且,她回頭看看,紅杉說的沒錯,小酒館在他們短短兩句話的時間里就塞滿了人,一眼望去,全是統(tǒng)治軍的制服,將軍背上的披風讓麗卡露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都穿制服,就等于包場了。”紅杉說話點到為止,讓聽的人特別舒服,“我們每年都在這里辦,只有一個前門和一個后門,洗手間里沒窗,老板店員我都認識,放心吧。”
茉莉還在猶豫,紅杉已經(jīng)幫她推開了門,酒味和一點油炸的香氣伴著吵鬧的人聲撲面涌來,這樣的誘惑,她可受不住。
“喝什么?”紅杉急著問。
“啤酒。”茉莉邊走邊說。
“什么?”紅杉沒聽到,里面的聲音太大了。
“啤酒!”茉莉大喊一聲。
紅杉一手招呼店員,一手關(guān)門,臉上笑得得意,全然沒注意到身后跑進來一個人。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等一下!”
門在那人身后關(guān)上,三個人擠在狹小的玄關(guān)處。
茉莉回頭一看,一道金光,她心臟驟停。
“安德——”紅杉倒是很高興,“還以為你趕不回來了。”
安德沒理紅杉,直勾勾地盯著茉莉,“麗卡露在里面嗎?”
茉莉想說“不在”,可是已經(jīng)晚了。安德眼睛一抬,就鎖定了那條醒目的披風,他側(cè)身閃出玄關(guān),混進人群里。
“喂——”茉莉空叫一聲,攥起拳頭,猛捶一下門框——糟糕,安德那頭金發(fā)已經(jīng)長到了離譜,臉上淡淡的胡茬,好像很久沒有打理過自己,制服敞著,領(lǐng)口皺皺巴巴,手上拎著一件厚重的外套,一副流浪漢似的頹廢模樣,經(jīng)驗少的年輕女孩恐怕吃不消。
果然,他剛走幾步,吧臺里的女酒保就主動圍上來遞酒。
“我要烈酒,不加冰。”茉莉看著紅杉——老大身邊這么多像樣的男人,真希望她能另有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