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西
孫念西六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姑姑姑父,也第一次見到林軒。
姑父林誠是個胡子拉碴的青年,一把將孫念西抱在懷里,用滿是胡茬的下巴蹭她臉蛋,“哎呦小西西,都長這么大啦!”
孫念西摟著姑父的脖子,一點不怕生,咯咯直笑。
姑姑也來逗她,抱她到林軒跟前,“小軒,叫姐姐。”
林軒還那么小,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然后舉起手中的水槍,“呲呲呲”射了她一臉。
這么不友善的林軒當(dāng)天被留在了孫念西家。
他坐在客廳軟墊,孫念西的旁邊,看著她玩積木。孫念西大人大量,往旁邊挪了挪,“你要來玩嗎?”
到了晚上,孫念西在屋子里上上下下瘋了幾回了,林軒還在安安靜靜地拼積木,孫念西趴在地上看了他一會兒,回頭問媽媽,“媽媽,為什么弟弟不說話?”
楊琪說:“弟弟第一天來,怕生。你是姐姐,你多和他說話唄。”
孫念西就非常盡職盡責(zé)的做一個好姐姐。給他擠牙膏,給他梳頭發(fā),給吃完東西的他擦嘴巴,自己衣服還穿不清楚就想著幫林軒穿衣服。
楊琪笑話她:“弟弟是你的新洋娃娃嗎?”
“是啊。”孫念西說,“弟弟好好看。”
楊琪笑死了,任她胡來,林軒弱小又無助,也只好任她胡來。
連晚上鋪被子的活都被孫念西攬過去,她以前可沒這么勤快過。楊琪樂見其成,每次都將林軒湖藍色的小被子扔給孫念西,孫念西就兢兢業(yè)業(yè)地抖開,攤在自己粉色的被子旁邊,再學(xué)媽媽的,把左右兩邊往里面折一折。
有天下午,楊琪給林軒洗完澡,穿好衣服,因為忙著清理濕漉漉的地面,就讓孫念西幫弟弟擦頭發(fā)。
孫念西站在林軒對面,用毛巾抱住他的腦袋,揉個不停,因為自己不太會,短手又不太夠用,兩張臉蛋只好離得近些。
然后,孫念西看著林軒黑亮的睫眼,泛著水光的粉粉嘴唇,忽然在他嘴巴上親了一口。
她指著自己臉頰,“你也親我一下。”林軒就親了她一下。孫念西心滿意足,又跑進去親了媽媽一下。
被孫念西這么嘰里呱啦的圍了一個暑假,林軒眼睛里就全是姐姐了。
又過了幾個寒暑,孫念西小學(xué)讀到了五年級。
隨著長大,她一年比一年端莊,很多以前愛玩的現(xiàn)在不感興趣,以前看都不看的現(xiàn)在興致勃勃,也有了許多小女生的心思和秘密。
花花世界看都看不過來,她對還不滿十歲,整天黏著她的林軒就不再那么好耐心。
楊琪讓她和同學(xué)出去玩的時候帶上林軒。拜托,開什么玩笑。她隨便找個理由就騙過了他。
林軒看著是很好騙,說什么信什么。
不過,有時候玩盡興了回來,一開門看見沙發(fā)上坐著的林軒,聽見他問:“姐姐,補課很累嗎?你流了好多汗。”她還是難免心虛,只好每次都記得給他帶好吃的,當(dāng)哄小孩子。
林軒的成長不像孫念西這樣軌跡明顯,起伏不定,他每年來孫念西家,都只是身高高了一點,又高了一點,性格幾年如一日。
后來,孫念西讀高中時,林誠孫佩夫婦終于回到海城定居,林軒也跟著轉(zhuǎn)來了海城。
自從林軒上初中,學(xué)業(yè)緊張,就沒有再來孫家過寒暑假,再因為別的陰差陽錯,兩人起碼兩三年沒見面,乍一下看到,孫念西嚇了一跳。
她一直盯著林軒看,被林軒察覺,彎彎眼角朝她笑了笑。
孫佩說:“西西,你是不認得弟弟了嗎?”
孫念西說:“差點不認得了!”他為什么一下子竄得這么高?她弟弟一直這么好看嗎?轉(zhuǎn)去初中部,怕是要撂倒一大片!
幾個大人都笑,楊琪說:“軒軒是長了好多,一下子就長大了。”
林誠說:“小軒,你快坐去你姐姐旁邊,讓她好好認認。”
林軒就起身坐了過來,側(cè)頭看她:“有這么夸張嗎?”
“有啊,我記得上次你還是個小學(xué)生,現(xiàn)在怎么就變成個小帥哥了。”
“你喜歡帥哥?”
“帥哥誰不喜歡?”
“花癡。”
“……林軒,我發(fā)現(xiàn)你大了之后對姐姐一點都不尊重啊。”
“這才哪成哪。”
兩家人住得近,來往串門就很頻繁。
林軒一點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敲孫念西門每次都只是意思意思,看她趴在被窩里看劇,掀開一角就鉆進來,緊挨著她的腦袋,問她在看什么。
“狗血偶像劇。”孫念西起初非常不習(xí)慣,要往一邊挪,林軒就跟著她挪,挪到墻邊了,她更倒霉了,要林軒起開,林軒就一仰躺,玩自己的游戲,腿還架在她身上,語氣欠扁:“就不起開,這里舒服又暖和,要起你起開。”
孫念西發(fā)怒,他就似笑非笑看著她,下次照舊我行我素。
她想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故意挑個大清早,去他房間吵覺。林軒房間和她的完全不一樣,整潔干凈,桌上每本書都端端正正,她都意外了,打量了一圈才一下跳到他床上,對著他熟睡的臉外放視頻。
林軒緩緩睜眼,醒了會才反應(yīng)過來,他閉上眼笑了一下,把iPad扔到一邊,豹子一樣跳起來撲倒她。
孫念西被他結(jié)結(jié)實實從后邊抱住,他的手牢牢扣著她的腰。“姐姐,你特意來陪我睡覺嗎?”
男生溫?zé)岬暮粑驮陬i后,雖然是表弟,孫念西還是有一點慌張,她掰他的手,“我錯了,林軒,你先放開。”
從林軒家回去后,孫念西思考了人生。
然后再過幾天,連林軒都聽到了某種傳聞。班上不太熟的女生特地跑過來和他說:“你表姐和廣播部一個男生在談戀愛。”
林軒停下翻書的手,“誰啊。”
“劉競帆。好有名的學(xué)長,長得好帥。黃娟以前暗戀他。”
林軒笑一笑,“哦。”
孫念西當(dāng)然沒和劉競帆談戀愛,她只是和他走得近了些,想驗證一些事,結(jié)果一無所獲。其實她還有另一個更喜歡的男生,可是不敢也找不到理由接近。
沒等她找到答案,她就和林軒親上了。
那天真是鬼迷心竅。
林軒躺在她腿上看漫畫,身上有一股剛洗完澡的檸檬香,偏偏還動來動去,動得她心煩氣躁。
親完了說什么都晚了,她腦子里全是悔恨和罪惡感。林軒卻笑了起來。
孫念西說:“你笑什么?”
“沒什么。”林軒還在笑。
孫念西以為兩人會默契的將那件事當(dāng)做一時沖動。但林軒好像不那么想。他甚至明目張膽的在她身邊看小電影。
她最初聽見他手機里傳來的奇怪聲響,腦子都要炸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干什么?”
林軒:“學(xué)習(xí)。一起嗎?”
“你瘋了。”她起身要走,被他拽進懷里,林軒箍住她,“姐姐,跑什么?”
孫念西說:“我怕了你。”
林軒就一點一點親她,孫念西徒勞地說:“林軒,我是你姐姐。”
林軒笑了,“哪個姐姐弟弟會做這種事?”
“上次是我做錯了。我們不能一錯再錯了。”
“沒門。”他親到她耳邊,小聲說:“別怕,姐姐,我們小心一點,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你也很想的,不是嗎?”
是。
可能她節(jié)操真的太低了,才會只象征性地抵抗一下,就和他胡作非為。
兩人耳鬢廝磨了一段時間,用手用嘴都是常事,真正進入是在一個夏日午后。
林軒澡洗到一半,讓孫念西給他找件衣服。這當(dāng)然是借口,她一到門邊便被拉進去,他從后邊抱著她,示意她看洗手臺下被拉開的小抽屜。
里面躺著幾個零散的,四四方方的塑膠制品。
孫念西反應(yīng)過來,知道這是姑姑姑父用的,臉都紅透了。
兩人稀里糊涂用了一個,又做賊一樣跑得遠遠的,買回來一盒,放回去一個。至于剩下的,當(dāng)然是自行解決掉了。
高三的孫念西很少有能自由支配的時間,可她很清楚畢業(yè)意味著什么,不光是她人生的分水嶺,也是她和林軒的分水嶺。他們注定無法長久的畸形關(guān)系,一旦看得到終止線,余下的每一天都值得珍惜。
有時候?qū)O念西去找林軒,見他沒醒,就坐在桌邊幫他看題,將將翻完一頁,毛茸茸的腦袋便搭在了她的肩上,額頭貼著她的脖頸。
她摸摸他的臉:“還困就再睡會兒。”
那兩年可真是瘋,大人就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林軒都敢用腳和她狎戲。
然后所有的荒唐和放縱,隨著她北上棠城,戛然而止。
分別三年,林軒從來沒有,一次都沒有問過她為什么。他只是不停追逐著她,不肯放過她。
他也不太聽她說什么,反正他只要一個結(jié)果。
孫念西只好認輸,糾纏著和他共沉淪。
兩人脫離父母同居的日子,簡直樂不思蜀快活無邊。
畢業(yè)后,回到海城找一份穩(wěn)定的教職,是楊琪孫鳴對孫念西的期望。
林軒不同意,孫念西卻并不抗拒。
林軒早把她看得透透的,“你又打什么主意?哦,我明白了,是覺得異地了,興許能冷一冷,最好冷久了,好自然而然甩了我,是嗎?”
“你說什么?”孫念西義正言辭地反駁,心里卻冒了一點冷汗。她是這樣想的嗎?她明明愛著林軒,一點舍不得和他分開。為什么會這樣想?不,她只是偶爾閃過一點極微弱的念頭,哪里有他說的這么夸張。
她要正式工作了,人生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只有日夜不停的往前,可是往前的路清晰起來,卻布滿荊棘。
她怎么敢和長輩說出口,可是不說出口,林軒又絕不會準(zhǔn)她另覓他路。
林軒說:“你要回去也可以。我們以兩年為期,兩年之后,我畢業(yè)回海城,我們就再也不要偷偷摸摸了。”
孫念西說好。她心里其實一點底沒有,但是刀子掛在兩年后,她一下就不覺得那是要落在她脖子上的了。
在海城待著,工作悠閑輕松,相親大業(yè)就總是被提上日程。
姑姑有次也給她發(fā)了青年才俊的資料,見她興致缺缺,也不強求,和她聊起了別的。
“我最近碰到一位老同學(xué),她女兒特別乖巧可愛,看著就討人喜歡。她也在棠城讀研,你說我讓她和小軒見一面合適嗎?”
孫念西一下子坐起,點開姑姑發(fā)來的圖片,那女孩長頭發(fā),大眼睛,笑起來兩個小小的酒窩,挺好看的。
孫念西說:“你問問小軒唄。”
姑姑說:“問他肯定不理人。哎,西西,你幫我問問唄。他跟你肯定聊得好些。也不是要他們怎么樣,做個朋友也好啊。”
孫念西:“好的。”
孫念西將女孩照片發(fā)給林軒,“這位可愛的妹妹想認識一下你,行嗎帥哥?”
等了會沒等到回復(fù),孫念西放下手機去洗澡。
洗澡的間隙,聽見外邊電話響,她裹了浴巾出來,拿著手機接通。
林軒的聲音懶洋洋的,“是她要認識我,還是你要給我拉配啊?”
“姑姑說讓我撮合撮合。”
“哦,我媽的意思啊。”林軒笑了,“開門吧,冷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