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別壓倒我
我只好硬著頭皮, 也裝出了太子妃該有的賢淑樣子,捂著嘴‘嫻雅大度’地道, “三嫂請快起來。”
等到萬氏站起身來,我又向她行了禮, 口稱,“三嫂的禮是國禮,世暖的禮是家禮。這一禮,三嫂可不能不受。”
這也不過就是客氣話罷了,雖然王瑯現(xiàn)在不大得意,但他畢竟還是太子,身份高出諸王, 我身為太子妃, 要向萬氏行禮,是我客氣。可按照常理,藩王妃是決不會受我的禮的。
萬氏居然也就受了,非但受了, 她還居之不疑, 連一句客氣話都沒有,甚至反過來感慨。“一別一年,太子妃的禮儀真是進(jìn)步了不少,真是叫人心中熨帖。”
我一下就很有掐她脖子的沖動。
這一位大小姐能做我蘇世暖的情敵,又豈是簡單人物?從身世到本事,萬氏是沒有一樣比我差,只有比我更好。
說身世, 她是臨江侯最寵愛的長孫女,據(jù)說萬家上到臨江侯,下到臨江侯世子一并萬氏的幾個兄弟,全都對她言聽計從。
我……我在家的時候,不要說哥哥嫂嫂,就連柳昭訓(xùn)她娘我養(yǎng)娘,都可以拎著我的耳朵訓(xùn)我。
說長相,我蘇世暖雖然不是絕世美女,但打扮起來,也不是見不得人,這一點不用別人說,我看著鏡子,自己也能知道。
可該死的萬氏,長得就很投合太子爺?shù)奈缚冢m然五官并不特別的美麗精致,但組合在一起,就別有一番誘人的風(fēng)情,就是我看了,有時候都要心中一動。
我會這樣討厭馬才人,萬氏真是功不可沒。
說手段呢,萬氏也決不是一個乏味無趣的大家小姐,她甚至比我更高明一點,想當(dāng)年我打馬冶游,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蘇家有個不聽話的二公子——京城人民不知道,可高官顯貴們誰都明白,蘇家只有一個男丁在世,這所謂的二公子不是我是誰?要不是皇上把我嫁給王瑯,我懷疑也就只有窮鄉(xiāng)僻壤的官宦人家會敢娶我了。
萬氏呢,雖然人家也三不五時地出門閑逛,但打的都是進(jìn)香的旗號,四九城里說起她來,沒有一個不夸獎‘真是一心向佛,心誠得不得了’,人家就連玩都能玩出花頭,把自己的名聲玩得更好。
也所以王瑯會喜歡她而不喜歡我,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我是男人,我都會更喜歡她,不喜歡自己。
掐萬氏脖子的沖動,很快就消散了下去,忽然間,我更想掐自己的脖子——叫你不爭氣,叫你愚鈍,連你自己都不喜歡自己,誰會喜歡你?
這一心灰意冷,我連搭理萬氏的心情都沒有了,更別說和她斗嘴,只是扯了扯唇角,簡單地回答,“三嫂心里熨帖就好,至少我們兩人中有一個,心情還是不錯的。”
還是沒有忍住,小小地刺了她一針。
萬氏掩唇一笑,不以為忤,“世暖又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呢,祖父既然已經(jīng)進(jìn)宮,你的太子爺馬上就能從紫光閣出來了。恐怕眼下,就已經(jīng)在皇上跟前認(rèn)錯,彼此之間消弭誤會,和好如初了呢。”
她會過來,當(dāng)然是為了給我?guī)н@一句話的:萬氏是真的讀懂了我的潛臺詞,非但讓臨江侯進(jìn)宮為太子解圍,更是要幫助太子來和皇上談一談父子間的感情,讓皇上不要把這件事擱在心底,擱成了心結(jié)。
雖然我很不喜歡萬氏,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萬氏辦事,還是讓人放心的。
“這件事,是我欠你的一個人情。”我也不是不服輸?shù)娜耍m然很不情愿,但還是向萬氏表達(dá)了我的許諾。“若有一天,你擔(dān)心的事發(fā)生,我也一定會為你出力的。”
萬氏笑容不變,還是那樣的坦然自若,似乎并不在乎那個可以說得上驚世駭俗的約定。“承小暖的吉言,不過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我擔(dān)心的事,可能也并不會發(fā)生。”
我一下瞪大了眼,坐直了身子。“你是當(dāng)真啊?元王他——”
提到元王,萬氏的表情一下就復(fù)雜起來。她本來一直維持著一張微笑的面具,現(xiàn)在這面具也已經(jīng)被一種啼笑皆非的表情所破壞,“他總算大概是明白,奪位東宮一事,十有八九是絕對無望了”
看看,看看,這就是人家的城府,奪位東宮四個字,輕描淡寫地就這么說出口了,連一個嗝都不打!
倒是我,還鬼鬼祟祟地東西張望了一下,生怕小白蓮或者小臘梅進(jìn)來送茶不小心聽見了,又惹來了一場麻煩。
還好,這兩個小丫頭大約也知道我和元王妃關(guān)系緊張,早都不知道躲去哪里了,并沒有進(jìn)來打擾我們的意思。就連柳昭訓(xùn),都罕見地沒了聲音。
“既然如此,那這份情,就算我欠你的,什么時候需要用我,你說一句話。”我也就毫無顧忌地展現(xiàn)出了我的江湖氣概。“不過如果沒事呢,你還是少來煩我,免得我們相看兩相厭,又要鬧出不好的事,累得我——”
我本來要脫口而出:累得我被王瑯打屁股。不過思及此話未免太落自己面子,到底還是及時吞了下去。
萬氏就沖我彎了彎眼睛,似乎對我未盡之言心中有數(shù),她笑著說,“好呀,我眼下就有一樁事要人幫忙呢。”
我不禁瞪大眼:“還有什么事是元王妃都辦不成,要我來幫忙?”
萬氏就望著自己的指甲,閑閑地道,“有呀,至少我這里有一個問題,就唯獨只有太子妃能回答我呢。”
……怎么都兩三年了,她還不肯放過我?
我跳起身來就要送客,“本宮忽然身體不適,元王妃先請回吧,我們改日再聊,改日、改日……”
眼看著萬氏臉上一陣扭曲,原本的優(yōu)雅似乎漸漸要被暴戾取代,我一下就慌了。一個轉(zhuǎn)身,居然直接溜出了西殿,打算跑到柳昭訓(xùn)那里去避難。
好一個元王妃,原本的溫柔賢淑果然全是裝的,她完全沒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立刻跟在我身后追出了西殿,還叫道,“死丫頭,你別跑!今兒我不弄明白子午寅卯,是決不會罷休的!”
慘慘慘,萬穗今天恐怕是鐵了心要從我口中逼問出當(dāng)年我和她絕交的真相了。
我和萬穗這丫頭自小相識,雖然說沒有過命的交情,但因為萬家和蘇家關(guān)系好,從小一起長大,也曾經(jīng)算得上是手帕交,她大我兩歲,我就叫她‘麥穗姐姐’,一直到幾年前東宮選秀為止,我們的關(guān)系都還不錯。
而對當(dāng)年我單方面斷交的事,她也就一直耿耿于懷,想要問出個答案。
但是這么丟臉的事,我又怎么可能告訴給她知道?再說,前幾年我一想到她,總是滿心的酸意,見了她,當(dāng)然也沒有什么好臉色,一來二去,我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就很壞了。
沒想到時隔幾年,她又提起了當(dāng)年的事,而且還是想問我要一個答案——這女人真是太執(zhí)著了,活像是不知道死心兩個字該怎么寫!她就不能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嗎?
我一邊逃一邊哭笑不得地喊,“沒有什么緣故,你就讓這件事過去吧,麥穗兒,我就是,我就是不喜歡你哎呀——”
這分神一喊,我腳下就慢了一步,險險被萬穗踩住裙角,整個人往前撲倒,栽倒在了門檻邊,到底還是沒能逃出正殿。
要不然是我力氣太小,要不然就是我身邊的女人都是怪胎,麥穗兒的力氣也很大,她很快把我翻過身來,無視我的掙扎,問我,“這個月小日子來了沒有?”
這一問,實在是天馬行空,問得我一下就懵了。
“呃,剛過去沒幾天?”一時不察,便弱弱地回答了實話。
麥穗兒掐指算了算,忽然掀唇獰笑,滿是女人風(fēng)情的容顏上,泛起了一股邪魅,她頓時惡狠狠地往下一坐,整個人坐在我丹田上,坐得我一口氣都沒有上來,頓時失去了掙扎的力氣。
“你,你卑鄙!”我只好氣息奄奄地指責(zé)她。
元王妃就不在意地哼了一聲,“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卑鄙?”
可惡!為什么我身邊的人,全都是這樣的厚顏無恥,這樣的精明——襯托得我這個做太子妃的,真是弱到家了!
她也沒有等我的答話,就繼續(xù)往下說。
“小暖,你知道我一直是很喜歡你的,從小到大,我一向是把你當(dāng)成了小妹妹看待。相處的十五六年間,也對你付出了不少感情。”
沒有等我回嘴,她的臉色又漸漸猙獰起來。“我是個做買賣不虧本,買一斤白菜要饒兩根蔥的人,對你付出的這么多感情,忽然間有一天就全賠了進(jìn)去,沒一點回饋,你說,換了是你,你會甘心嗎?嗯?”
我……我無話可說。
她也不需要我說話,徑自又滔滔不絕起來。“我也不瞞你,如果你嫁給了隨便一個路人甲,那么你不喜歡我,我也無所謂,頂多就在心中惋惜一番,你有眼無珠識人不清也就罷了。”
“可你偏偏又做了太子妃,而我身為藩王妃,是一定要和太子妃打好關(guān)系——”在正殿的陰影里,元王妃的臉上似乎滿布了詭譎的笑,“所以你再掙扎,也是沒有用的,快把你的心結(jié)說出來,讓我和你打好關(guān)系,重建姐妹之間的交情。如若不然……”
她拉長了聲調(diào)。
我禁不住就問,“不然怎地?”
元王妃陰陰一笑,我頓時就覺得腰部一陣劇痛:麥穗兒雙腿用力,夾得我肋骨都要斷了。無言的威脅盡展:如若不然,她估計就要把我的腰給夾斷了。
“痛痛!”我禁不住痛呼起來,“麥穗姐姐,痛呀!”
麥穗兒安之若素,一點都不為所動,甚至還笑話我。“也就是太子爺會吃你這一套了,這一招對付我,有用嗎?”
……也是,麥穗兒自己就是裝腔作勢的大行家。
我思來想去,只好屈服。
“好啦!告訴你就是了!讓我起來!”
一邊說,一邊去扳動元王妃的大腿,猶自恨恨地道,“討厭,夾得我痛死了。”
元王妃得意的笑聲才起,正殿大門口忽然傳來了一聲尖銳的抽氣。我們倆頓時扭頭望去:只見皇上、元王、太子、端王四人,都站在大殿門口,這四個人臉上,都難得地現(xiàn)出了一片愕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