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東湖西路十字路口,顧珩和紋身男依然維持著先前的壓制姿勢。
鳴笛示警聲由遠及近,兩部警車抵達現場,停在了寶馬車后。
從警車上迅速走下來五六個民警。
顧珩看了看左腕上的積家表,出警時間差十來秒就到五分鐘。
紋身男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見到警察的到來如此高興,不敢扭頭的他斜著眼往右看,拼命揮著手,叫道:“警察同志,救命啊、救命!”
見民警來了,顧珩很干脆地松開了紋身男,拿著砍刀閑閑地站到臺階上。
“警察同志啊,你們可來了!你們再晚到一步,我就要沒命了!”脖子上的刀撤開了,感覺自己撿回一條命道紋身男像見了親爹媽一樣對著民警哀聲連連,就差聲淚俱下了。
他轉了個身,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著顧珩倒打一耙地說道:“他要殺人、當街殺人啊!你們快把他抓起來!”
兩個民警一左一右站在紋身男兩側,另三名民警則小心翼翼地靠近顧珩。
“你!把刀交出來!”
顧珩也不多話,將刀反轉,刀柄面向三人,遞了過去。
其中一名民警收好刀,問他:“你的刀?”
顧珩搖搖頭。
民警再問紋身男:“你的刀?”
咋咋唬唬的紋身男不說話了。
幾個民警看向后方,征詢意見:“陸所長,您看?”
顧珩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那站在最后面的年輕男人高高瘦瘦,面容雅俊,文質彬彬。
他還以為他們口中的所長是個四五十歲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沒想到這么年輕啊。
早一步抵達的交警正在有序地疏散周圍的車輛。
陸勛面無表情地從左到右掃視了一番在場幾人,當看見顧珩時,他的目光似乎多停留了一秒,又移開。
見現場并未濺血,兩人也無恙,陸勛回道:“先帶回派出所。”
“是!”
顧珩飛快地瞥了一眼男人的肩章,綴釘有二道銀色橫杠和二枚四角星花。哎喲,好家伙,年紀輕輕就是二級警督了,看樣子不簡單嘛,杭城公安基層臥虎藏龍啊!
“等等!陸所長!”出聲的是顧珩。
已經打開警車門的陸勛緩緩回過頭看過去,靜靜地等他下文。
顧珩的笑容燦爛,在三位民警的伸臂攔阻下,一邊慢慢靠近警車,一邊道:“請出示一下警察證。”
陸勛垂眸,毫不遲疑地從口袋里掏出證件,面對他打開了三秒又合上,塞回口袋。
時間雖短,卻已經足夠顧珩看清專用皮夾內卡正面的所有信息。
卡面赫然印有以下內容:
陸勛
江南省杭城市湖濱分局
330112
陸勛……這名字怎么有點耳熟?顧珩心下略一思索,暫時沒能將男人的臉和名字對上號。
民警將顧珩、紋身男、同車的黑衣男人、女人以及現場兩個愿意作證的目擊者一起帶回了派出所。
走進派出所,登記雙方身份信息的民警對顧珩和紋身男說道:“兩位同志,請先出示身份證件。”
顧珩才從BV卡夾中拿出身份證,便被虎視眈眈的紋身男一把搶過去,他也不惱,雙手插袋,悠閑地環(huán)顧起派出所辦事大廳的四周。
“誒!這位同志你做什么!你不能拿別人的身份證!”民警制止道。
紋身男往后退了兩步的同時,把顧珩的身份證舉到眼前,念道:“顧……顧……”他看來看去也不認識第二個字,惡狠狠地問道,“喂,你叫什么?顧行?”
白癡。文盲。顧珩整了整衣服,淡淡回道:“顧珩。”
陸勛快步走過去,抬手伸向紋身男,冷冷命道:“給我!”
他雖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但此刻目光冷凝,倒叫紋身男平白生出幾分懼意來,立馬把手頭的證件交給他。
“給,所長同志!”
陸勛接過顧珩的身份證看了看,指尖微微用力后松開,轉交給登記信息的民警。
兩人的手機被暫時收走,在被帶入審訊室前,紋身男陰測測地看了一眼顧珩,心想,你叫顧珩是吧,你給老子等著瞧!等老子出了派出所嫩不死你!
一號審訊室。
紋身男如同教室里的三好學生般坐得筆筆直,兩名民警坐在對面的審訊臺前。
民警依照程序詢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劉天虎。”
民警又詢問了他是否有別名、曾用名、出生年月日、戶籍所在地、現住地、籍貫、出生地、民族、職業(yè)、文化程度、社會經歷、是否受過刑事處罰等情況。
除了最后一個問題打馬虎眼外,劉天虎有問必答,十分配合。
“剛才的斗毆事件是怎么回事?”
劉天虎滿臉委屈,回道:“警察同志,我們在馬路上開車開得好好的,誰知道那小白臉不要臉,突然躥出來……”
民警喝住他:“你怎么說話的?”
“哦哦,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是那穿白衣服的亂騎車,蹭到了我們的轎車,我們才下車去和他理論!”劉天虎顛倒黑白道。
“然后,你們就打起來了?”
“是那個窮逼不肯賠錢還口出惡言,我們是忍無可忍才動手的啊!”在劉天虎看來,騎自行車的顧珩肯定是個窮屌絲。
“劉天虎,注意你的措辭!我問你,那把砍刀是誰的?”
劉天虎嘴唇囁嚅了一下,不響了。
民警拍了下桌子,愈加嚴肅起來,“說!刀是你的嗎?”
他摸了摸鼻子,“我不記得是誰的了。”
“什么叫你不記得刀是誰的?”
劉天虎裝傻充愣道:“就是我不記得這刀是誰在什么時候放在我車上忘記拿走了。因為也沒人注意到,所以就大概一直留在車上了。”
二號審訊室。
顧珩一坐下便靠著椅背,翹起二郎腿,姿態(tài)舒展,儼然是個需要人伺候的大老爺。
民警詢問:“為什么持刀斗毆?”
“他五行欠揍。”他一本正經地回道。
民警:“……”
顧珩故意咳了一聲,聲音暗啞地說道:“我嗓子不舒服,事件的發(fā)生經過你們就直接調監(jiān)控看吧。”
過了一段時間后,一號審訊室的門開了,是陸勛走了進來。
民警仍在詢問中,“是你先拿刀下車準備去砍對方的嗎?”
“警察同志,我冤枉啊!我拿刀本來只是想嚇嚇那個白衣服的,完全沒想過真要砍他,但他還一直不停罵我,我是被他的話氣到了,才會向他揮刀!”
“他罵你什么?”
“罵我是狗,是龜孫子!我能忍嗎?不過我是做做樣子,要真的砍人,我可不敢啊!”瞧劉天虎那手舞足蹈的模樣,戲精本精了。
民警刷刷刷地在紙上記錄他的口供。
劉天虎越說越起勁,“倒是他奪了我的刀,一心想要殺我啊!”
民警停下來,敲了敲筆,回道:“真要殺你,還用得著等警察來?”
劉天虎神色一滯,想了想,回道:“他可能有賊心沒賊膽,聽見警笛聲,知道警察要來了,怕被抓住坐牢,所以才沒敢動手!”
這種漏洞百出的謊話,民警們聽得多了,心中暗暗嫌惡地繼續(xù)記錄他的口供。
陸勛在民警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后,民警正色道:“劉天虎,我們已經看過現場監(jiān)控錄像,目擊者也已經錄好證詞,你就不用狡辯了。你知道么,你的行為極有可能構成故意殺人罪,根據刑法,可能會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劉天虎一愣,反問道:“故意殺人?我又沒傷到他,難道也要判我有罪?!”
他哪想到后果會這么嚴重。他以為尋釁滋事最多治安拘留幾日。
“他才是故意殺人啊!我受傷了!警察同志,你們看!”說著,劉天虎拉起上衣,露出肚子上的一團肥肉,“那男的往我肚子上重重地踹了一腳!”
民警剛要說話,他又裝模作樣地癱倒在椅子上,嚎叫道:“哎喲,我肚子怎么突然痛了?啊呀,好痛!痛死我了!警察同志快送我到醫(yī)院去搶救!啊,我感覺自己要死了!”
“你怎么一路上都沒痛,現在反而痛起來了?”民警嘲諷道。
在陸勛的示意下,另一民警還是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哎喲,那男的踢我踢得好狠啊!警察同志,你們絕對不能放過他啊!”劉天虎打定主意要拖顧珩下水。
陸勛的手指在桌上輕叩了兩下,徐徐道:“嚴格來說,他是救了你一命。”
“呃,所長同志你什么意思?”劉天虎不明就里。
“《刑法》第二十條第三款規(guī)定:對正在進行行兇、殺人、搶劫、□□、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衛(wèi)行為,造成不法侵害人傷亡的,不屬于防衛(wèi)過當,不負刑事責任。”陸勛熟練地口述相關法律條文。
劉天虎聽著,逐漸瞪大了眼睛。
“通俗點講,他就算是當場捅死你,也極有可能會因正當防衛(wèi)而無罪釋放。”陸勛喝了一口茶水,不疾不徐地說道,“何況只是踹了你一腳,最多踹出個輕微傷……你該謝他不殺之恩。”
劉天虎愣在當場,都忘記裝肚子痛了,好半會兒,才緩過來,喃喃道:“怎、怎么會?!我又沒有殺人,也沒傷到他,憑什么我有罪他無罪?!我不服!”
“一定要真的殺了人才算故意殺人?”陸勛涼涼的目光瞟向他,“我們會在偵查終結后,將此案移送至檢察院,就看檢察官是否會認定你的行為并非故意殺人了。”
劉天虎聽言,不明覺厲,臉色大變。
二號審訊室。
陸勛到任后,提出要為群眾提供“有溫度的服務”的口號,因此湖濱街道派出所內備有各類常備藥物等。
吃了顆民警給的金嗓子喉寶后,顧珩閉目養(yǎng)神起來。
十來分鐘后,門“吱呀”一聲開了。
他聽見房里兩名民警輕輕叫了句“陸所長”,一陣腳步聲后,是拉開椅子坐下的聲音。
“顧珩。”一個清冷的嗓音隨之響起。
如果顧珩此刻睜著眼,一定會敏銳地發(fā)現在開口前,陸勛的胸膛似乎稍稍起伏了一下。
可他沒有,也就錯過了他難得的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