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六十八章 報仇雪恨
“她真這么說?”安錦斂眉凝神, 轉(zhuǎn)身在房內(nèi)踱了兩步。
我點了點頭。“不是開玩笑。其實她要這個儲君之位本身沒有關系, 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改變了主意。這其中一定有問題。而且她之前的話也很奇怪,‘為了所愛的人不顧一切’?難道她是在說自己?”
“看來姜云翹這回出游,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安錦果斷地下了結論。“之前我與岑駙馬閑聊時, 也看得出他心緒不佳精神恍惚。照你們的對話推斷,姜云翹這次改變了心意, 一定是因為她愛的那個人,也就是所謂的雪中少年。只是她為何要為了他爭奪儲君之位?”
我嘆了口氣。“看來一切的關鍵都在這個雪中少年的身上。但姜云翹只說他是杞國人, 這要從何查起?”
“其實不難, 只要從姜云翹身邊的人入手,一定有收獲。”安錦微微一笑。“交給我去查。”
“你去查?”我有些猶疑,這兒畢竟不是杞國, 并非安錦的地盤, 他要怎么查?
安錦挑了眉,語帶戲謔道:“怎么, 信不過為夫的手段?你當我這些日子在南瑞當真只是在悠閑玩樂?”
我回過味來, 又驚又喜。我記得南瑞也同樣有秘部的手下,想必這些日子安錦在奉朱混得如魚得水,自然也與秘部的暗探們一一取得了聯(lián)系。曾經(jīng)服務于杞國皇室的秘部,自從與杞皇決裂之后已成為了不從屬于任何國家的獨立存在,只聽命于安錦, 未想到今時今日又再一次發(fā)揮了作用。
“若不是對南瑞的情形有所把握,我怎么敢把你送到這兒來?”安錦微笑道:“再不濟,也得保證你和家人的安全, 這是我的底線。”
“所以――你知道泓帝是真心要傳位給我,知道姜云翹不會對我不利。”我頓悟。想到自己初至南瑞時那般步步小心事事留意,哪里知道原來安錦已經(jīng)事先布置妥當。
安錦搖了搖頭。“我當時并不能完全確定泓帝是否真心待你,只是讓人無論如何要保全你和家人。這是步險棋,好在我們最終還是贏了。”
“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我只覺可惜。若早知道有這么些人的存在,也許我也能做些什么事來幫助他,而不是一個人困在局中忐忑不安小心翼翼。
他似看透了我的心思。“因為我不想你再做什么,只要學會保護好自己也就夠了。剩下的事,讓我來做。”
安錦的查探很快有了結果。姜云翹出游回來時,的確多帶了一名男子回公主府。雖然那名男子的相貌無論如何也探聽不到,但毫無疑問,他多半就是姜云翹心心念念已久的那位雪中少年。無論他們兩人的重逢是偶然還是刻意尋覓的結果,其導致的直接后果便是姜云翹改變了心意,決定為了他爭奪這儲君之位。
要潛入公主府調(diào)查這個男人不難,但姜云翹放下話要跟我各憑手段爭奪儲君之位,也算得是光明磊落,而我卻暗中讓人潛入公主府探究她的秘密,一旦被她發(fā)現(xiàn)端倪,便可能使得我們本就有些微妙的關系走向一個無法挽回的極端。
于是我讓安錦暫且停下動作,而我自己則再次邀約姜云翹一聚。她欣然應允,提出跟上次一樣,到大哥的那家酒樓去聽曲。
依然還是雅間,依然喚了樂師白塵,依然是一曲長相思。
姜云翹這次聽得很認真,雙目專注地凝結在白塵在琴弦上飛快旋動的手指上。一曲罷,她笑著轉(zhuǎn)頭向我道:“阿遙,沒想到你還會約我。上回我說了那些話,希望你不要介懷。我們始終是姐妹對不對?”
我回了她一個理解的微笑。“不僅是姐妹,還是朋友。云翹,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想問我為什么會忽然改了主意?”她笑笑,望向白塵,視線落在他身上,微頓。“阿遙,你覺得白公子彈得如何?”
“很好。”我有些詫異,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轉(zhuǎn)移了話題。
她站起身,緩緩地走到白塵的身邊,居然彎下身子,握住了他的手。
“這雙手,原本養(yǎng)尊處優(yōu),連絲毫塵埃也不曾沾得。而今日,卻在撫弄琴弦,為人奏音。”她直直地望著白塵,似乎要透過帷帽上看到他的臉。“杞國這場內(nèi)亂,讓他有家而不能回,有口而不能言,甚至連容貌再難露于人前。我要為他報仇雪恨,奪回那些屬于他的東西。因此,我必須成為南瑞的帝王。”
因為太過震驚,我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兩人,竟絲毫也動彈不得。
事情已經(jīng)很明顯,那位雪中少年,云翹的心上人,正是眼前這位撫琴的琴師白塵。云翹不欲向我隱瞞什么,這些話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她之所以要跟我奪儲君的位置,是為了幫白塵報仇。
杞國內(nèi)亂,雖然西涼的軍隊并未對攻破的城池進行燒殺搶掠,但難免有不少惡徒在這時趁機作亂,稀里糊涂弄得家破人亡的家族們也不在少數(shù)。聽云翹的描述,這位白塵原本還應該是位貴家公子,奈何遭逢劇變才落得如此潦倒。大概他不僅在戰(zhàn)火中失去了家,還毀了容貌啞了嗓子,也難怪云翹決心要為他報仇雪恨。
然而什么樣的仇恨,需要成為一國天子才能報得了?
我重新審視這位瘦削高挑的男子,他卻似驚怒地從云翹手里抽回了手,帷帽晃動不止,連琴也沒有拿便奪門而出。
云翹像是有些慌亂,追了幾步又停下腳。她垂頭想了想,又緩緩地走回來坐下,倒了一杯茶,猛地灌了下去。
“阿遙,現(xiàn)在你該明白了罷。看到自己珍愛逾過生命的人受到這樣的折磨和痛苦,我無法不做些什么,哪怕為他付出一切我也愿意。”她喃喃道。“如果是安錦遇到了這樣的事,你也會跟我一樣愿意做任何事罷?
“如果是安錦,我的確可以不顧一切。”我忍無可忍,起身盯著她的臉。“因為他是我的夫君。但是你呢?!云翹,你別忘了自己的責任,你還有駙馬和阿福!你為了白塵付出一切,那他們又該怎么辦?”
她抬起眼,有些迷茫。“阿遙,你罵得很對。可是你不是我,你不明白――終于有機會能讓他留在我身邊,我沒辦法抗拒這誘惑。駙馬和阿福,我也一樣會好好待他們。只是感情……我不能勉強自己。”
我語塞。理論上說,在南瑞這樣的國度,她又出生高貴,再多一個側駙馬并不算什么。可是無論我怎么想,也總覺得心頭膈應,也總覺得這其中有些蹊蹺。
“好吧,你圓了多年的心愿要跟他在一起,沒有關系;你要儲君之位,做女帝,也沒有關系。但若你還把我當姐妹,至少告訴我,誰是他的仇人?你要為他奪回的東西又是什么?”
她的神情微僵,低下頭別開眼道:“抱歉,我不能說。”
我一噎,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猛搖,逼她說出來。忍了許久,才把這股子沖動按下去。
“好,你不說也罷。”我勉強平靜下來,瞥了她一眼。“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也同樣不會放棄儲君之位。如你所說,咱們各憑本事吧。”
甩下那樣的狠話,對我而言實在是一時氣惱。后來心平氣和地一想,其實做不做儲君對于我而言根本無所謂,又何必要跟她斗氣競爭?若她能說服泓帝改變主意把皇位傳給她,我倒還樂得清閑,做個掛名的瑜王,或是分得一塊屬于自己的封地,帶著全家人一起開開心心地過日子豈不是更好?只要她好好對待阿福和駙馬,她愿意為白塵報仇也好,為他做什么也好,就隨她去罷。
然而安錦卻不同意我的想法。他認為我不僅不該放棄儲君之位,反而要努力爭取。
“可是我不想做女帝。”我伏在他懷里,享受著他的手指在我發(fā)間輕輕梳理所帶來的酥癢放松。“我只想跟家人好好生活。”
安錦溫柔地貼近我的耳廓,輕聲道:“你已經(jīng)對姜云翹宣了戰(zhàn),還以為自己可以退出么?奪儲之事向來爾虞我詐血雨腥風,就算你再退,她也只會以為你另有設計而已。一旦讓她登上皇位,怎么能容得下你?”
“云翹不會那樣做。”我賭氣地閉上眼。
安錦輕笑了一聲,捏捏我的臉。“難道你在皇家人身上吃的苦頭還不夠多?”
我心中不禁有些煩亂。安錦說得雖然沒有錯,可是我總覺得這樣的他跟從前有些不同了。若是從前,他一定會依我的意愿,和我一起籌劃要怎么遠離這場斗爭,怎么實現(xiàn)我們的田園理想。但現(xiàn)在的他,卻在勸我進入這場斗爭,把握權柄。
婆婆和公公的離去,秘部的動蕩,逃亡異鄉(xiāng),身份角色轉(zhuǎn)變,這一切對安錦的影響,也許并不如表面上那樣微小,也許更遠遠超過我所以為的程度。我第一次明白他不是神,他不完美,也會受傷,彷徨,缺乏安全感。也許只有握住權利,才能讓他安心。
我突然很心疼他。正如云翹所說,為了所愛的人付出一切,是每個人都會做的傻事。安錦曾為了讓我逃離三國之局百般籌劃,我如今也愿意為了他再重新走入這局中。
云翹是個十分強勁的對手。自從那日我們最終宣戰(zhàn)之后,她已經(jīng)開始動作,與岑太宰一派的人頻頻接觸。同時,由她主管的吏部也連續(xù)做出了不少令人刮目相看的革新成績,使得朝堂之中支持二公主一派的官員們漸漸又有增多的趨勢。
而我則選擇與柳畫靠近。柳畫三十出頭,精明果敢,她出身于平民人家,從仕不過十年,不靠家世,也不靠阿諛鉆營,坐上如今的高位完全只靠了她自身的才干機敏,是個天縱英才式的人物。柳畫之所以選擇支持我,并不是因為她有多看好我,只是因為與岑太宰互為政敵,一旦岑太宰的兒子岑駙馬做了帝后,岑家的勢力必定會更加穩(wěn)固,對她是大大的不利。
我并不在乎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支持我,只要我們有共同的利益,也就有合作的基礎。
兩派的斗爭日益激烈,火藥味兒也越來越濃。正在這時,岑太宰舊事重提,上疏道既然烏金符已經(jīng)回歸,那么對大公主的試煉也不宜再拖延,最好及早舉行以證明公主的身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