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那是真愛
也不知安錦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總之我預想中無數(shù)官兵圍牢安府將我揪出來砍一百遍的情景遲遲也沒有出現(xiàn)。一切都風平浪靜,像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以七公主的個性,吃了那么大的虧居然沒有向陛下告狀或是親自上門報復,一定有問題。在我頂著包子臉熊貓眼和一排青紫相間的瘀傷寢食難安了好一陣子之后,安錦終于看不下去,向我說明他已經(jīng)把這件事的前因后果稟告了陛下,陛下通情達理,不僅寬恕了我對皇室不敬的罪名,還把七公主禁了足,強令她待在宮里反省。
我心中稍安,轉念又覺不妥,問他陛下當真如此寬仁,連這種事也能忍?
安錦本想伸手捏捏我的臉,在觸及未褪的瘀傷時果斷轉向,改揉了揉我的頭發(fā),笑著說:“放心罷。”
于是我真的放了心,索性好吃好睡跟元宵一起養(yǎng)傷。身上的傷好得快,但臉上的瘀傷和被指甲劃出的傷痕則比較麻煩。第一天上完藥對著鏡子照的時候,我連死的心都有了。
雖然安錦表面上并無異樣,我卻認為他對我這副五顏六色的豬頭臉其實頗有些嫌棄。典型的證據(jù)就是夜里行房的時候他再也不肯點著燈。某天晚上月色頗好,一個不小心照進了床帷里。當時他伏在上方,對著我的臉打了個冷戰(zhàn),毅然決然地把我給翻了個面。我面朝下趴在枕頭上,心中郁卒至極。
公公對我的遭遇表示了深刻的同情,而婆婆對此事做出簡短的評價。“活該。”
因為怕家人擔心,養(yǎng)傷的這段時間我一直沒回娘家。爹娘見我久久未歸,特意讓大哥上門來望望。我無奈,只好戴了個面紗去見他,誰想到還沒說幾句話就被他給拽了下來,說是兩兄妹見面,何必搞這神秘兮兮的。
當他看見我面紗下的臉時,呆了一瞬。我朝他笑笑,他別開眼,把面紗還給我道:“妹子,你還是戴上吧。”
我欲哭無淚。然而大哥畢竟還是愛護妹妹的好大哥,思索了片刻之后抄起廚房里的燒火棍便往外沖。我趕緊一抓住他的胳膊問他要去哪兒。
他一臉憤慨道:“找安錦那小子算賬去!”
我好說歹說,跟他解釋了好一會兒才讓他相信我臉上這傷是摔了一跤的后果。他猶在忿忿,責怪安錦沒保護好自家媳婦,讓妹子傷成這樣。
我揪了心,可憐巴巴地問:“真的很難看么?”
他為難地看了我一眼,搓了半天的手。最后才期期艾艾地說說:“其實――也不是很丑……”
痛定思痛,我決定傷好之前絕不再出門。
大哥見我沮喪,連忙說起自己和書令史家的姑娘約會的窘事兒想讓我高興高興。他們約會了兩次,一次約在茶樓喝茶,結果被人不小心潑了一身的茶,狼狽之極;一次陪那姑娘逛街,姑娘看中了一支攢花點翠的步搖,他正要掏錢卻發(fā)現(xiàn)荷包讓人偷了。姑娘自己付了錢,禮貌地朝他笑笑轉身回家了。
我預感大哥情路坎坷,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東宮不再向書令史家施壓的話,大哥多半要悲劇。于是試探地問他對這姑娘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他困惑地想了一陣子,回答我說:“挺好。就是在一道的時候有些別扭。”
“哪兒別扭?”
“我總覺得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怎么不對勁了?”
他又想了許久。“那眼神很像《烈女與惡霸》那出戲里頭的趙烈女。”
我:“……”
所幸大哥對這姑娘的感覺也僅僅停留在初步的好感而已。我旁敲側擊暗示他這姑娘心里可能有想法,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沒關系。
大哥回家之后將我摔了一跤摔得慘不忍睹的消息在家里一公布,爹娘和妹妹接連上門。爹抱了好幾本史書過來,特地在賢德無鹽女的記載上打了個勾,意味深長地交到我手上。娘見到我后凄慘地嚎了幾嗓子,從此每天熬豬蹄湯送過來,說是有助于傷口恢復。每天一送,每天一嚎,嚎得婆婆不堪其擾地躲進了房間里,終日不見人影。
娘頗有些不滿,意思是我傷成這樣也沒見人好好照顧,壓根兒沒把閨女放在心上。她原本想找婆婆論論理,奈何婆婆躲在屋里不出來,于是只好逮著好脾氣的公公念叨。至于安錦,她是舍不得責怪的,這對女婿比自家女兒還溺愛的作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至于小妹,借探望之名把我的衣裳釵環(huán)順走了不少,末了還作悲戚狀拖著我的手說:“二姐啊,反正這模樣也留不住姐夫的心了,不如留住他的銀子吧!”
這是慰問么?純屬添堵。我絕望之下,覺得連元宵看我的眼神里好像都有些憐憫。于是夜里睡覺的時候,我搖醒了安錦,問他要是我這臉好不了他會不會去找個二房。
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我,立刻閉上眼睛,摸索著把我摟進懷里說:“睡吧,乖。”
所幸在良藥和豬蹄湯的雙重作用下,我臉上的傷終于一天一天地好了起來,漸漸露出原本的面目。而大哥跟書令史家那姑娘終于也淡了下來,姑娘最終還是以不合適為由斷了這段來往。娘很痛心,每日嘮叨“什么時候能看到媳婦兒”之類的話,大哥這老實性子也終于忍不住爆發(fā),索性搬去了翰林院的官舍里,每逢休沐日才回家住。
于是娘的注意力放到了小妹身上,每日為她牽線拉橋。我娘這人做事極執(zhí)著,不撞南墻絕不回頭,她那轟轟烈烈的賭博史可作參考。小妹不勝其煩,丟下一句話,說一定在三個月內(nèi)嫁出去。可這么一來娘又不放心,怕小妹被那些居心叵測的男人給騙了。
這倒也不是不可能。小妹跟宋思甜一樣,從小在戲文和小說本子的熏陶下長大,對那些郎情妾意待月西廂之類的橋段極為向往。然而我自從這次闖禍之后便一直窩在家里不敢出門,所以讓人把宋思甜給請了過來,讓她把小妹的動向詳細匯報一番。
宋思甜很猶豫,說是不能出賣朋友。我以唐門少主的第一手專業(yè)資料相誘,她終于按捺不住,偷偷告訴我說小妹最近喜歡上了一個書生。兩人在七夕的牡丹鵲橋會上相識,已經(jīng)見了好多次面,現(xiàn)正如膠似漆。
我心中寬慰了些。書生倒也不錯,總比找個紈绔子弟花花公子的好。只是小妹向來嚷嚷著要嫁個金龜婿,如今卻找了個書生,實在不符合她的作風。于是我多嘴又問了一句這書生的姓名。
宋思甜想了想。“好像叫馮-馮玉溪。”
我差點兒沒厥過去。這個馮玉溪,也曾經(jīng)是我畫過的人物之一,原因無他,生了一副好相貌,整日穿一身白,自以為風采出塵,當然有些小姐夫人吃這一套,于是他的畫像在燕豐也紅火過那么一陣子。
此人家境貧寒,好容易在秋闈中考上個舉人,興致勃勃地來到燕豐試圖謀個一官半職卻一直未能如愿,只因在燕豐選仕需得憑借達官貴人的舉薦。馮玉溪心思活絡,便仗著自己有幾分好顏色,整日出入貴族婦人少女們聚集的地方,試圖尋個有權有勢的后臺助他平步青云。若只是攀附權貴也就算了,偏這家伙還生冷不忌,與許多貴族女子皆有些曖昧關系。
他看上小妹,多半因為她是吏部侍郎的小姨子。
我的心涼了個透,送走宋思甜后,立刻回了家把這事跟娘親粗略地講了講。娘親一聽說小妹被這么個貨色迷去了心思,氣得當場就摔了杯子,嚷嚷著要把小妹找回來抽一頓。我連忙阻止了她,告訴她我會解決此事,千萬不可按捺不住反而出了岔子。
哪知道娘當場答應得好好的,等到小妹回家的時候她越想越氣,把小妹給狠狠罵了一通。母女倆吵得不可開交,最后娘終于狠下心把小妹關在屋子里禁了足。小妹這回是難得的犟,被禁足之后索性絕食抗議。娘實在沒法子,只好又來找我。
我去探望小妹的時候,只見她縮在床上,哭得凄凄慘慘。大概是急需人傾訴的緣故,她倒也沒計較我向娘親告密的事,只悲壯地握著我的手道:“二姐,我們是真愛。”
我知道此時不能逆著她的心思來,連忙安撫她。等她情緒稍微平靜些的時候,才把我所知道的事向她稍微提了些。
她不以為意。“我相信玉溪不是這樣的人。”
隨后她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他們相知相戀的過程,悲憤總結道:“娘她瞧不上玉溪,不就是因為他家境貧寒么?雖然他窮,但他是真心對我好!”
我估摸著她已經(jīng)把自己當成了戲本里的女主角,而娘多半是棒打鴛鴦的惡家長之類的角色。有句話叫越挫越勇,恐怕娘她越是反對,小妹她的反抗意識就越是強烈,最后搞不好要效仿紅拂文君來個夜奔。于是將她好生安慰了一番,并保證我會想辦法說服娘親之后,她才終于同意吃些東西。
我鄭重其事地找娘把此事的嚴重性向她細細闡述了一番,告訴她這時候壓不得。她十分憂慮,最后我搬出安錦才讓她勉強放下心,答應盡量杜絕過激的言行。
夜里,我很主動地向安錦求歡。他驚喜地接受,并要求一而再。
我拒絕,告訴他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要求實踐出真知。
又被我拒絕。
最后他終于放棄要求,乖乖地抱著我躺在床榻上問道:“有什么事,說罷。”
我振奮精神,跟他說了小妹的事。他沉吟片刻道:“簡單得很。”
我立刻興奮起來。“怎么做?”
“只要讓小妹看到他與別的女人糾纏不清不就行了?”安錦胸有成竹道。
“這樣……會不會太打擊她了?”
安錦笑了一聲。“不受些打擊,如何能清醒過來?放心,交給我來辦。”
我狐疑地看著他。“你好像很有經(jīng)驗。”
他翻身,把我壓了個嚴嚴實實。
終于還是如他所愿進行了實踐。事實證明,諺語這東西,不都是正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