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巖風一看封面，這回不是泰戈爾，而是一本《中國癌癥研究發(fā)展》。他的心一顫，這本書他曾經(jīng)在黃恒亮的家里看見過，黃恒亮的媽媽就是醫(yī)生。

“你的口味可真是多變。癌癥研究發(fā)展，你看得懂嗎你。”許巖風冷笑，漫不經(jīng)心又堂而皇之地翻著這本醫(yī)學書。

孟遙瞟一眼講臺上的英語老師，語氣近乎懇求：“許巖風，還給我?！?/p>

“這書不是你的吧，憑什么給你？”

孟遙一時語塞。許巖風說：“你不是要選文科的嗎，怎么對醫(yī)學感興趣了??？哦，恐怕你是對這本書的主人感興趣吧？”

“你胡說什么！快還給我，被老師發(fā)現(xiàn)要沒收的！”孟遙焦急地說，眼看講臺上的目光已經(jīng)留意到他們了，“算我求你了?！?/p>

英語老師既然被稱為滅絕師太，當然有厲害之處。除了用粉筆頭砸人特別準之外，還喜歡沒收跟課程無關(guān)的東西，從零食到手機，凡是在英語課上被她逮住的東西，都無一例外地沒收，家長來了都沒用，直到學期結(jié)束才能領(lǐng)回去。

“求我？怎么求，跪下來？”許巖風的聲音越來越大，周圍有人開始望向他們。

“你……不要欺人太甚！”孟遙的聲音在顫抖。平時他頂多是暗地里使些小壞，從不會在課堂上這樣明目張膽地惹她，今天是吃了什么火藥？難道她越是忍氣吞聲，他越得寸進尺？

§§§第7章　豁然開朗

許巖風看她這著急的樣子，突然覺得好沒趣。以前無論他怎么捉弄她，她都能忍，但這回她卻為了黃恒亮的一本書第一次跟他急，還說出了“求”字。

“誰稀罕欺負你，給你！”許巖風重重地把書拍在桌子上，這一聲響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講臺上滅絕師太的講課。也許是力度太大，書在桌子上一滑，又掉到了地上。

“許巖風你干什么？”英語老師放下教案，厲聲問道。這位五十多歲的老阿姨不僅視力還很好，步伐也夠矯健，在孟遙打算俯身去撿書的時候，她已經(jīng)走到了那本可憐的書前。

許巖風也沒想到自己剛才怎么會下手這么重，還引來了老師，可他說不是故意的，她會相信嗎？

“這書是誰的？”英語老師撿起書看了看，然后兩眼掃過他們這一桌。許巖風瞟一眼孟遙，他覺得那是抱歉的眼神，可在孟遙眼里，就是幸災樂禍。

“我的。”孟遙低聲說。

就在大家都以為那本書會被沒收的時候，孟遙突然一把奪過老師手里的書，“嗖”地一下往門口跑消失在教室里。這令所有人大跌眼鏡，沒有人想到有人敢在滅絕師太手里搶東西，更沒想到會是平日里安靜寡言的乖乖女。

許巖風也震驚了，這本書有這么重要嗎？

這件事的后果，就是許巖風和孟遙都被叫到班主任老張辦公室問話。對于成績好的學生，班主任多半會寬容一些，就是說了他們幾句，讓兩人和平相處，相互學習。

然后老張問孟遙，怎么會在英語課上看這么專業(yè)的醫(yī)學書。

孟遙低著頭，說：“我爺爺肺癌住院了，我只想了解一下這個病?！?/p>

老張的眼光瞬間柔和了下來。許巖風也怔住了，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樣子，回想起她跟黃恒亮走在一起，黃恒亮后來的反應，和她爺爺?shù)牟∫约澳潜尽吨袊┌Y研究發(fā)展》，他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摔什么書，他第一次感到這是他做過的最后悔的事。

他覺得自己真蠢，為什么反應這么大？她就是個文藝的家伙，平時不也看席慕容、普希金嗎，怎么看個泰戈爾他就多想？她平時也跟黃恒亮關(guān)系不錯，怎么看到他們走在一起就忍不住生氣？她也借過班上別的男生的書看，怎么借黃恒亮的就不行？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太在乎。在某一個時間點上，某根神經(jīng)特別靈敏，以至于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草木皆兵。

離開老張辦公室，孟遙走得很快，許巖風緊緊地跟在后面。猶豫了會兒，他終于跑上前攔住她，還沒等他開口說對不起，孟遙就說：“許巖風，你到底想怎么樣？你一再欺負我，我都可以忍。我以為你只是愛玩，可是你這回太過分了?！?/p>

許巖風看到她眼里的憤怒，這不是他以前一直想看到的嗎？可為什么現(xiàn)在感到那么難受。

“我……”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孟遙推開攔在前方的他，像只小野獸?？僧吘故桥?，力氣哪里敵得過他。許巖風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說：“對不起，這次是我不對?？墒悄銥槭裁纯偸菍ξ也焕聿徊?，卻可以跟別人有說有笑？”

孟遙被他這一問怔住了，簡直沒頭沒腦，“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你裝什么傻？”許巖風哪肯罷休，“你說我哪里比不上他？”

“你在說什么啊……”孟遙話音還沒落，就覺得嘴唇被什么堵上，感到一陣溫熱，并有一股男孩子身上的獨特氣息向她襲來。愣了兩秒，她終于明白怎么回事，使勁推開他，他卻愈加緊地抱住。

在唇齒糾纏間，孟遙只能狠狠咬下去，他終于松開了。顧不上罵他，孟遙只往他臉上一扇，就逃似地跑走了。

別看她個子不大，打人力氣倒挺大，一巴掌下去許巖風臉上火辣辣地一熱。嘴唇上也破了，舌頭舔到一絲血腥味，心里卻是豁然開朗的甜蜜。原來如此，他想要的，原來不僅是她的注意，更是她的整顆心。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他一直在回味著那個吻，不知道當時怎么就吻上去的，簡直是鬼使神差。那感覺跟夢里的很像，不同的是更真實，還帶有一絲甜蜜的血腥味。他的心現(xiàn)在還在撲通地亂跳。

走進教室，她的座位上除了那一堆小山似的的書，書包、水杯和筆袋已經(jīng)不見了。她果真已經(jīng)走了。本來英語課后就是放學，她走了也是情理之中。

這個結(jié)果讓他既失望，又松了口氣。黃恒亮已經(jīng)在班門口等他踢球。這是黃恒亮最大的優(yōu)點，縱使兩人之前鬧了矛盾，但很快就翻篇，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黃恒亮笑著拍一把他的肩問：“聽說你跟孟遙吵架了？厲害啊，敢在滅絕師太的課上吵架。她不是挺能忍你的么？你說你是把人家逼到什么地步才會爆發(fā)。剛剛還看到她紅著眼眶回來，你們到底怎么了？咦，你臉上怎么一片紅？”

“你這么多問題我先回答哪個？”許巖風臉一熱，躲閃著去收拾書包。

“被打了吧？我跟你講，不叫的狗才咬人呢……不過你該不是被打傻了吧，還笑得出來?！?/p>

“我笑了嗎？”許巖風一摸自己嘴角，才發(fā)現(xiàn)是上揚的，“什么狗，你才是狗呢?！?/p>

“我怎么覺得你今天怪怪的?！?/p>

許巖風不再跟他糾纏這個話題，問他：“孟遙她爺爺是不是在你媽的醫(yī)院住院？”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是啊。”黃恒亮疑惑地看著他突然變嚴肅的樣子。

從黃恒亮那里，許巖風清楚了孟遙最近的事情，大部分如他所料。黃恒亮的母親是市人民醫(yī)院的醫(yī)生，一次偶爾的機會，黃恒亮去醫(yī)院找他媽媽，正巧遇到從爺爺病房里出來的孟遙。

她爺爺?shù)牟∽屗医?jīng)濟透支，她白天要寫稿子掙稿費，晚上要跟家人輪流去醫(yī)院陪她爺爺。而那本書，黃恒亮見她對她爺爺?shù)牟∫恢焙芎闷孀分t(yī)生問，便從家里拿了借給她看。

“孟遙挺不容易的，以后你不要再捉弄她了?！秉S恒亮說。

“當然……”許巖風的嘴角又不禁上揚。

最初的激動過后，許巖風開始面臨一個問題，以后該怎么面對她。這是他愛上的女孩，他毫無疑問，但她是什么想法呢？

歌里唱的沒錯，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許巖風干脆不再想，看看再說。這一看就是兩人將近一周的冷戰(zhàn)，確切地說，是孟遙跟他單方面冷戰(zhàn)。

平時她的話也不多，但是但凡他主動開口問她下節(jié)什么課啊，看到他的作業(yè)了沒有之類的問題，她都會干脆利落地回答。有時候他不小心落了書、鑰匙之類的在桌上，她也會輕聲提醒。

可是現(xiàn)在，她真的是完完全全當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別說說話，看都不再看一眼。有關(guān)他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夏天漸漸到來，許巖風卻覺得坐在她旁邊一陣陣陰冷。他知道是他不對，當時實在不應沒忍住就親上去，難道她把他當做流氓了？

有好幾次他都打算跟她道歉，可是他剛想張嘴，她卻“蹭”地一下站起來離開座位走出了教室，或者就是轉(zhuǎn)身跟薛小雨討論題目去了。

一道無形的墻隔絕了同桌的兩個人。墻的右邊如同冰封般寒冷寂靜，左邊卻是火山噴發(fā)般熾熱難耐。

“我說阿風，你最近球技退步了啊?！秉S恒亮一邊擦著汗一邊把礦泉水扔給許巖風。

足球場上的太陽當頭，許巖風也揮一把汗，“沒勁！”

“怎么了你?！秉S恒亮大口灌水，“我發(fā)現(xiàn)你們同桌倆最近都沒精打采的?！?/p>

“你倒挺關(guān)注她的?！彪m然后來想想，黃恒亮跟她不會有什么，但這話一說出口卻少不了酸酸的味道。

“也不是，就是昨天去送作業(yè)看到她?！秉S恒亮是他們班的學習委員，經(jīng)常往行政樓的老師辦公室跑。他似乎也沒聽出許巖風話里的酸味。

“她去行政樓干嘛？”許巖風不明白，這學期開學，她就辭去了語文課代表的職務(wù)，以前她還會偶爾去送送作業(yè)，但現(xiàn)在沒理由去了吧。

“正好我們班老王跟你們班老張一個辦公室，我就聽到了。她跟老張說，想換座位?！?/p>

許巖風握著礦泉水瓶的手驟然一緊，透明的塑料瓶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聲。換座位，她就這么討厭他？

“喂你們是不是徹底鬧僵了啊……”黃恒亮的聲音消失迅速在腦后，許巖風顧不得回答他，大步往教室走去。

果然她在。他走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你跟我出來?！?/p>

孟遙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教室里還有不少不上體育課留下自習的同學，都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不由得孟遙掙脫，許巖風緊緊抓著她的手臂，把她拉出了教室。此時下課鈴恰好響了起來，許巖風的心情也如同這急促而刺耳的鈴聲一樣難以平復。

兩人一路下樓，身邊經(jīng)過的人多了起來，有幾個朝他打招呼他也沒理。孟遙本想掙脫他，但他似乎是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到了手上，她無能為力。不過學校里人這么多，他敢把她怎么樣？

直到走到空曠的籃球場，許巖風才放開她的手。孟遙趕緊揉揉自己的手腕，這個討厭的家伙，下手一點不知道輕重。

“抓疼你了？”他問。

孟遙白他一眼，廢話。“許巖風你到底想干嘛？”

§§§第8章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

她知道，不讓他把話說完他不會放她走。雖然這里相對空曠，但來往的人也并不少，大多是剛下體育課的同年級學生。還有教學樓的窗臺上，有幾十雙眼睛看熱鬧地望著他們，她不希望成為這樣的焦點。

“孟遙，你就這么討厭我嗎？”他微微喘著氣，很認真地問。

“是?！?/p>

雖然在問之前答案他已經(jīng)知曉，但她如此快速利落地回答仍然讓他感到深深的挫敗感。

他突然發(fā)現(xiàn)，從遇見她開始，挫敗感就一直如影隨形。在他束手無策時她想出了辦法拿到足球的興奮，在他百般捉弄與挖苦時她的淡然無視，到現(xiàn)在他們鬧僵時她對他干凈利落的討厭，都讓他充滿了挫敗感。

如果他還是他，就應該甩下她一走了之，人家都直言說討厭你了你還站在這里干什么，自取其辱？

可是自從遇到她起，他就不是他了。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卑微過。

孟遙驚詫的神情讓他感到一絲火柴劃燃瞬間迸發(fā)出的暖意，可她接下來的一聲冷笑又如同一陣急風將這點微弱的火光熄滅。

良久她才說出一句：“你喜歡我什么??？”

許巖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啊，他喜歡她什么？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討厭這個小村姑的，難道是物極必反？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孟遙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喜歡我忍氣吞聲地受你欺負？還是以前的種種的都玩膩了，開始喜歡拿感情來當捉弄的對象？”

“不，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喜歡你，可喜歡一定需要理由嗎？”

“是啊，不需要理由，好玩就夠了。許巖風你愛玩，多的是人樂意陪你玩，可是我不感興趣！你為什么一直不肯放過我？我承認從一開始，我不小心撞到你害你遲到，我把豆?jié){撒到了你的衣服上，都是我的錯！我再次向你鄭重地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如果這樣還不夠，你還要怎么樣？別跟我說你喜歡我，我覺得惡心?！?/p>

許巖風被她這一口氣說完的話給怔住了。

“我告訴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受夠了。”說完這句，孟遙轉(zhuǎn)身就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