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雨就這樣憑著全班無人能比的勤奮屢屢拿模擬考的第一。孟遙本身文科底子好，加上或多或少被薛小雨的拼勁帶動，成績也一直穩(wěn)居前五。

每次看到模擬考的光榮榜，孟遙總是會看一眼理科班的情況。許巖風(fēng)的成績也一直很好，名次總能在年級前十，最好的一次還考了第二名。

模擬考大約是每兩個月舉行一次，由于白天上課時間緊，所以都安排在晚上。語文、數(shù)學(xué)、文綜、英語，連續(xù)考四個晚上。每次模擬考結(jié)束都是晚上9點半，孟遙家離學(xué)校遠，要從學(xué)校附近的車站搭半小時公交車，再走十幾分鐘才能到家?；氐郊乙褜⒔c半。

有時候她會跟同學(xué)結(jié)伴去等公交，有時候是一個人。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沒發(fā)覺，直到第四個晚上她幫老師收拾卷子晚了點，一個人走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

學(xué)校位于市中心附近，晚上9點半街上還有不少人。上了公交車后，也一路安全，但到站一下車，繞進常走的那條小路后，周圍人少，旁邊的小店面都關(guān)門了，只有路燈和樹影在晚風(fēng)中與她相伴。此時如果稍加留心，把耳朵的敏感度調(diào)到最大，就會發(fā)覺后面一定有人在跟著她。

沒錯。她走得快，后面那個隱約的腳步聲也加快，她放慢步伐，后面也慢下來。然后她干脆停下來不動，后面也沒有聲音了。

她不禁后背開始冒冷汗。曾經(jīng)在報紙上她看到過猥瑣大叔晚上專門在偏僻處挾持晚歸的花季少女的新聞，那時候她不過是看了就忘了。如今突然想起來，這種事沒準就會發(fā)生在身邊。

恐怖感瞬間占據(jù)了她的大腦。怎么辦？公交站離家所在的大院還有十分鐘腳程，而這一條白日里看起來敞亮的小路如今也黑魆魆的一個人影都沒有。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幾乎到了嗓子眼。

孟遙一邊假裝照常走著，一邊在心里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很快，在恢復(fù)鎮(zhèn)定后她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跑。

這比她任何一次八百米跑考試還要賣力，直到她跑不動了才停下來。大口喘氣的同時，她還能慮過自己的喘息和心跳聽到后面漸漸逼近的跑步聲。瞬間她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沒命了都要再繼續(xù)跑。好在前面就是轉(zhuǎn)彎，她飛快地拐過去，剎那間腳被什么絆了一跤，好在她反應(yīng)及時才沒有跌倒。

一半塊磚頭。

這一定是附近貪玩的小孩子不知道從哪找來的。孟遙閃過一個念頭，拿起那半塊磚，朝那個逼近的跑步聲猛地扔出去。她想縱使沒有砸中，也能讓對方嚇一跳，給自己贏得逃跑的時間。扔了磚頭后，她顧不了那么多，只一個勁地往大院門口沖。

當她跑進筒子樓的時候，終于累得跌坐在地上，感覺樓梯口那一盞忽明忽暗的舊燈泡竟然是多么的可愛，心里泛濫起一片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喜悅。

不過這場驚魂還是讓孟遙心有余悸。怎么辦？模擬考都安排在晚上，總不能不參加吧。難道讓爸媽去接她回家？這話她說不出口。

一來十八歲的人了還讓家長接實在過意不去，別的走讀生也沒聽說家長晚上來接人的。二來，雖然給爺爺治病的債沒有人催著還，但孟良正跑工程越來越忙了，常常比她還晚回家，而林淑云白天上班晚上做家務(wù)也是忙里忙外，孟遙不忍心還要勞煩他們。

怎么辦？惶恐和不安占據(jù)著她的大腦，以至于平時十分鐘就能完成的題目現(xiàn)在磨蹭了半個多小時。就在她忐忑地下樓去打水的時候，耳邊隱約傳來黃恒亮熟悉的聲音。

“昨晚不是說了考完一起走的么，你又干嘛去了？”

“不是說了有事嘛。”

“什么事能讓你的腿給傷了？”

“還好，破點皮而已。”

“嘖嘖，這是被什么砸的吧？別忘了你的腿骨折剛好啊?？鞆膶嵳衼怼?/p>

孟遙不再聽，拿著打好水的杯子回了教室。

后來的幾次模擬考結(jié)束后，孟遙總是特別留心身后的動靜。漸漸地她開始熟悉了那尾隨而至的腳步聲，以及那有節(jié)奏的單車在馬路上滾動的聲音。

他離她總保持著一段距離，從未打擾過她。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他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如果有突發(fā)情況可以第一時間沖上去，遠則遠到不仔細留意，她根本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她在等公交車，他就在把單車停在路邊一棵樹下假裝等人或看夜景，偶爾還跟路過的同學(xué)打招呼。她上車后，他就騎著車跟在公交車后面。她下車，他也下車，推著單車默默跟著。

有一次孟遙進了大院后躲在附近拐彎處偷偷往回張望，看到大院門口那盞昏黃的路燈下，他一個人把單車掉頭，然后孤零零地騎走。

他在大家眼中是陽光的，明朗的，圍繞在他身邊的仿佛永遠是鮮花和掌聲，而如此蕭索的情景和寂寥的背影真的屬于他嗎？她開始看不透。

她又何嘗想看透過？

當黃恒亮說出原來那筆錢是許巖風(fēng)出的時候，她的震驚不亞于太陽打西邊出來，國足踢進了世界杯。她跟許巖風(fēng)雖說是同桌一場，但并沒有什么要好的情誼，到后來還不歡而散。雖然暑假的那次“痛經(jīng)事件”讓兩人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孟遙也相信他是個樂于助人的好人，但還遠不至于掏出那么多錢借給她。

那可不是小數(shù)目啊，就算他們許家財大氣粗，也不至于隨便見到一個可憐人都如此慷慨解囊吧。雖然這錢孟家一定會慢慢還，但他既然想瞞著，那位中間人勢必也不會催，所以這錢說是送的也不過分。他這樣繞著彎子送錢，想必他的父母也并不知情。

他憑什么對她這么好？她看不透，也不愿意細想。

§§§第13章　圖書館偶遇

孟遙回到家十點半，剛開門就看到舅舅林圖強那一臉痞子樣的笑容，對她說：“遙遙才回來，都這么晚了?！?/p>

“舅舅好?！泵线b淡淡地打聲招呼。

“我現(xiàn)在連吃口飯的錢都沒有了，哪里好？”林圖強對孟遙說，眼神卻瞟著沙發(fā)上一臉嚴肅的姐姐林淑云。

“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就那么多了，再多也沒有了?！绷质缭泼鏌o表情。

孟遙這才看到林圖強手里拿著一個薄薄的信封，看來這回母親并沒有給他多少錢。

在她的記憶里，舅舅每次來他們家都是一件事，就是要錢。理由五花八門，但目的永遠如一。他是咬定了林淑云心軟，定會心疼他這個唯一的親弟弟。孟遙的外公外婆去世前，林淑云也答應(yīng)了一定會照顧好他。這倒成為了他上門要錢的鐵據(jù)。

如果是實在困難那肯定要幫一把，但林圖強這幾年都不干正經(jīng)事，放著好好的修車的活不干，說是跟幾個朋友投資做生意，實際上是去賭博，后來輸?shù)醚緹o歸。接著又借高利貸，被追殺逃到姐姐這里，硬是花了孟家大半以上的積蓄才擺平。這回又來，簡直就是吸血鬼。

孟遙白他一眼，無力地勸道：“舅舅別再賭了，多少錢都輸?shù)猛??！?/p>

“呸，小孩子別烏鴉嘴。我走了，反正你媽也不想看到我?！迸榈匾宦?，林圖強關(guān)門而去。

孟遙放下書包坐到林淑云旁邊，“媽，爸還沒回來？”

“沒，你爸回來了千萬別跟他說你舅舅來過。我這回就給了他五百塊，這錢也不多，就不讓你爸聽著煩心了。”

“嗯?！泵线b不禁納悶，林圖強開口一向不小，這回區(qū)區(qū)五百塊就打發(fā)了，倒有些反常。

林淑云似乎看出來女兒的疑問，說：“我們真的給不了他再多了，他心里也清楚。他再來幾次，我們家日子也不用過了。”

高三的緊張日子在繼續(xù)。教室前方的小黑板上寫著“距離高考還有X天”，那個數(shù)字一天比一天小，從三位數(shù)，到兩位數(shù)。身為班長的章穎之每拿黑板擦改一次，就意味著離那個日子更近一天，教室里的氣氛就越緊張。

薛小雨說，那很像一個人生命的倒計時，在那一天到來之前，還尚且能艱難地茍延殘喘，而那一天之后，到底是升入天堂還是步入地獄？

孟遙笑笑，“我更喜歡人間。人活著就有無數(shù)種選擇，高考不過是其中一種?！?/p>

“可我沒有選擇，那是我唯一的出路?！毖π∮暾f。

孟遙看著章穎之氣定神閑地拿黑板擦把小黑板上的數(shù)字擦掉，寫上新的數(shù)字，再把粉筆一扔準確無誤地投進盒子里。然后她不緊不慢把手伸進附近的水盆里洗手，洗好后拿出隨身攜帶的紙巾擦得干干凈凈。

孟遙不自覺地想到，她做完這一系列動作所花的時間，足夠薛小雨解完三道難度中等的曲線方程。人跟人真的很不一樣，坐在同一間教室里，有人爭分對秒，有人若無其事。

章穎之算是班里成績中上的學(xué)生中對高考復(fù)習(xí)表現(xiàn)得最輕松的一個，她的學(xué)習(xí)狀態(tài)并未因高三緊張的大環(huán)境而有所變化，平時該玩的還玩。課件經(jīng)?？吹剿弥鳰P3聽音樂還輕輕哼出聲，手機里的游戲也永遠玩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