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話一落,其余四人都怔住。
沈昱沢冷著臉奪過她手里的書,“不需要。”
“可是我需要呀。”芷念伸手去搶,怎知沈昱沢舉高了些,就是讓她搶不到。
見狀,柳詢軒推著愣神的柳芙直往外走,只給沈昱沢留下這么一句話,“要照顧好芷念啊。”
芷念朝他們的背影招了招手,笑道,“阿芙,我明日再來找你玩兒。”
待柳詢軒他們?nèi)穗x開小巷后,芷念砰的一聲就將院中木門給關(guān)上,再轉(zhuǎn)回頭去看沈昱沢。
沈昱沢站在書房門口,身后屋內(nèi)的光影給他周身鍍上一層朦朧薄光,倒叫人看不清神色。
“你也看到了,我們?nèi)齻€被趕了出來,他們倒還好,一出來,柳夫人就叫人來讓他們回去,氣歸氣,氣一散了,還是親生的。”
芷念走近了些,想去勾他手心,小手動來動去,最終還是不好意思地垂下,半低著頭,那模樣要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可我就不一樣了,在他們家白吃白住了這么幾日,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跟著他們回去。”
話一說完,芷念還假意吸了吸鼻子。
沈昱沢往書房內(nèi)走去,“你自己倒還算知道。”
語氣跟神色一樣,硬是叫人猜不出喜怒。
芷念小碎步地跟在他身后,“可是我又沒地方去,沒錢沒勢,跟只小螞蟻一樣,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收留我一下嗎?好歹還是你帶著我出來。”
沈昱沢腳步一頓回過身,不免覺得有些好笑,“怎么到頭來成了我?guī)е愠鰜淼牧耍俊?br /> 也不知道是誰一路上跟著他到了客棧,大半夜的杵在客棧外頭。
“反正我不管,我現(xiàn)在都來了京城了,也沒辦法,或者等你回去的時候,我再跟著你回去。”芷念說著說著自己倒笑起來,覺得這個辦法非常不錯。
芷念不管他是不是同意了,率先就跑到最邊上的那間屋子里,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我睡這里!”
前幾日她都看上了這間屋子,終于能住上了。
沈昱沢搖了搖頭,將書房內(nèi)的燭火熄滅。
-
第二日。
沈昱沢在書房內(nèi)看書。
門外傳來一兩聲輕輕的敲門聲,他望向門口處,敲門聲卻戛然而止。
他擱下筆,開口道,“進來吧。”
芷念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找不什么好玩兒的,就想來找找你。”
“我這兒也沒什么好給你玩兒的。”
芷念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似的,徑直走向書案,挑了一本堆放在一邊的書卷,“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和你一起看看書。”
可她一打開書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上面的好多字都她都不認識。
芷念捧著那本書,走到沈昱沢對面,將書放到書案上,指著其中的一個字,“這個字念什么?”
沈昱沢看了一眼,淡淡道,“柏。”
“那這個呢?”芷念又指著下一個字。
見沈昱沢似是有些生氣,芷念拿著書默默地走到另一邊坐下,嘟噥了一句,“主要是我又沒讀過書,自然不像你們那樣什么字都認得了。”
沈昱沢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你拿來我看看吧。”
聞言,芷念又狗腿地跑了上去,眉眼彎彎地將書卷呈上,指著其中的那個字,“就是這個。”
“皎,夜夜流光相皎潔的皎[1]。”沈昱沢還難得地給她解釋了一番。
但他到底說的是什么,芷念是一個字都沒聽懂,不過她還是裝作很懂的樣子點了點頭,“哦,知道了。”
見沈昱沢又拿起書卷在那里看,芷念這下是怎么都不敢去問他,只將書本子當(dāng)做了畫本子般翻了翻,仔細地瞧著上面的那些小蝌蚪。
一本書翻完,芷念無所事事,單手撐著下巴,直直看著坐在另一張桌子前的沈昱沢。
沒一會兒,沈昱沢察覺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抬頭時,發(fā)現(xiàn)正是芷念一直盯著他。
他握著筆的手停在空中,問道,“芷念,你盯著我做什么?”
“看你看書。”芷念直接說道。
沈昱沢無奈地笑了笑,“你看著我,我看不進去。”
“那我不看你就好了。”芷念說完,雙手還捂住眼睛。
沈昱沢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芷念從指縫里看見沈昱沢還沒動筆,捂著眼睛直搖頭,“我沒看你,我真沒看你。”
“你呆在這屋子里我看不進去。”
“你自己出去玩兒。”最后,沈昱沢還是將芷念趕了出去。
門一關(guān),他才松了口氣。
“不看就不看嘛,那么小氣干嘛。”被關(guān)在門外的芷念踢著腳下的石子兒,對著屋內(nèi)做了個鬼臉,誰稀罕了。
好吧,她稀罕。
芷念在院子內(nèi)轉(zhuǎn)了轉(zhuǎn),瞧中杏樹下的那個躺椅,整人往上面直接一躺,舒舒服服地打起盹來。
其實她以前在倉霄山里的時候,生活太無聊,她最喜歡午后在樹上打盹,瞇眼曬著暖和的太陽,再一睜眼時,就是月上枝頭,又成功地混過了一日。
現(xiàn)下跟著沈昱沢他們來了京城,每日就和柳芙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都還沒怎么再睡過午覺,一時間竟有些懷念以前的生活,也不知道其他的那些小妖怪們怎么樣了。
芷念打了個哈欠,眼前的杏樹枝葉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朦朧一片,眼皮子更是越來越沉。
沈昱沢在屋內(nèi)雖手執(zhí)著書卷,眼睛也盯在上面的字上,可思緒怎么也集中不起來。
屋外微風(fēng)拂過,杏樹葉沙沙作響,擾人心弦,不時還幾片葉子打著旋兒飄飄落下。
沈昱沢終是沒忍住,站在窗前往屋外看去,躺椅上的人一動也不動。
他推開木門,輕聲走出,走近后卻看見芷念發(fā)間落了好幾片杏樹葉,臉上也有一片,她竟然都還未發(fā)現(xiàn)。
芷念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覺臉上一片癢癢的,伸手擾了擾,卻是抓到一個涼涼的東西,摸上去好像還是一片樹葉子。
她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張開手,一片杏樹葉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嚇?biāo)牢伊恕!避颇钹絿伭艘宦暎炝藗€懶腰,正打算再入睡時,卻晃眼瞧見身后似是有一片素色衣角。
她回過頭,雙手趴在躺椅后背上,打趣道,“你不是在書房內(nèi)看書的嗎?怎么跑過來看我睡覺了?”
“雖然我知道我長得是有那么一點好看吧,但在你眼里,不應(yīng)該比不上你的那一桌子書的嗎?”芷念作勢地捋了捋身前的秀發(fā)。
“我……”沈昱沢臉色在不知不覺間紅起,眼神往別處瞟去,“我就是出來轉(zhuǎn)轉(zhuǎn),沒想到你在這兒睡覺。”
沈昱沢吐出一口氣,沒多大一會兒就恢復(fù)成往日的那派淡然,一手負于身后,“要睡到屋子里去睡,外邊容易著涼。”
芷念一聽,竟笑出聲,“你昨日都還不滿我住到你這兒,怎今日卻叫我睡屋子里去。”
“好了,我不逗你了。”芷念清楚自己剛才的這番話是說得有些過了頭,便繼續(xù)躺在躺椅里,閉上眼睛準(zhǔn)備繼續(xù)睡覺,腳尖在地上一點一點的,躺椅便自己搖起來。
“你要住的話,就住吧。”
“嗯?”芷念不可置信地回過身,“你說什么?”
沈昱沢輕咳一聲,“不過你要盡早回去,莫要在京城中多逗留。”
“好!”
得到沈昱沢同意后的芷念,更覺日后定是陽光明媚,繼續(xù)躺在躺椅里睡起覺,不過唇角卻是一直沒平過。
-
芷念睡好后,天色已有些晚。
她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中,打算看看沈昱沢在干什么,卻發(fā)現(xiàn)他還坐在書案前好像在寫著什么東西。
沈昱沢聽見動靜,只抬了一下眼皮,又垂目落到宣紙上。
芷念緊閉著嘴,悄聲走進,這次她是怎么也不敢再問他什么問題,生怕打擾到他。
但在看到屋內(nèi)燭火似是不太明亮?xí)r,她還是出了聲,“你還要溫書?”
沈昱沢頭也不抬地嗯了聲,“還有半月就要應(yīng)試了。”
芷念從懷里掏了掏,摸出一顆夜明珠,擱到書案上。
整個書房瞬間變得比之前亮了許多,墻上印著兩人的身影。
“你哪兒來的?”很顯然,沈昱沢完全不相信芷念會有這種東西。
芷念將夜明珠往他面前推了推,直至他筆下未干的小字泛著點點亮光,“我自己的。”
好吧,其實也是蚌精的,還是它最珍視的那顆。
“你怎么會有這種東西?”沈昱沢瞇眼打量起芷念來,據(jù)他所知,這種東西一般人不可能有。
芷念有些生氣,“是我撿的總行了吧,你還不信嗎?我都還沒給柳芙看過一眼呢,就想著給你的。”
“我不是這意思。”沈昱沢捻起夜明珠,只看了一眼又放下。
芷念還以為沈昱沢要跟她說些什么的,結(jié)果他看完珠子后,又在紙上寫著字,一會兒又握著筆在硯臺上點墨。
“我?guī)湍隳ツ伞!避颇畈坏壬蜿艣g回答,就自己拿起硯臺上擱著的墨錠有模有樣的研磨起來。
說實話,她在來京城前,連筆墨紙硯是什么都完全不知道,還是柳芙這幾日帶著她出去轉(zhuǎn)了后,才略微有些懂了一點,見到了一些。
現(xiàn)在芷念也是照著腦中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學(xué)著,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芷念一手捏著墨錠,一手撩起微微有些寬大的衣袖,漏出的小半截如玉手腕,和墨錠形成了對比。
“你不用替我磨墨的。”沈昱沢沉聲道。
“反正我也找不到事做,你不讓我磨,那我就在一旁坐著就好了。”
沈昱沢想了想,她一坐著,又是盯著他看。
沈昱沢合上書卷,揉了揉眉間,“我累了,今日,就這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