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顛倒黑白
“你這個人……”寧光又羞又氣,還沒接話,聽了個正著的沈安怡卻皺著眉出來打抱不平了,“怎么可以這樣誣陷人家呢?這是不對的。”
“你誰啊?”跑進來的小男孩是寧宗的同學(xué),就是今早寧宗跟褚老婆子說的“亮亮”,現(xiàn)任村支書的兒子,在村里橫行霸道慣了,聞言想都沒想就口氣很沖的懟,“我就誣陷人你管的著嗎你!”
循聲一看沈安怡,也有點被她迥然農(nóng)村的打扮所懾,聲音低了八個度,“寧宗憑什么不分給我啊!我阿伯可是村支書!”
“村支書又怎么樣?”縣城長大的沈安怡顯然缺乏對村官的敬畏,一臉的不以為然,“人家國家領(lǐng)導(dǎo)人都說要為人民服務(wù)呢,你爸爸是村支書,難道沒有教你更加要嚴(yán)于律己寬于待人?”
趙亮這年紀(jì)其實不太聽得懂她這番話的意思,但知道肯定是說自己不好。
他蠻橫慣了,就咧嘴齜牙的威脅:“你他媽再說話我就抽死你!”
還握著丁點大的拳頭揮舞了下。
“她姆嫚是趙霞阿姨。”寧光在旁看著,連忙提醒,“是你表姐……你不知道?”
趙亮聞言一愣,朝陽村最大的宗族就是趙家,趙亮跟趙霞雖然不是一支,但因為趙霞的有出息,趙亮他阿伯對這遠房堂妹也是客客氣氣、笑臉相迎的。
以前趙霞偶爾回來,趙亮沒少被父母拉跟前喊姑姑好。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父母態(tài)度的影響,趙亮在這姑姑跟前從來不敢放肆。
現(xiàn)在聽說沈安怡是趙霞的女兒,就有點發(fā)憷:“十四姑回來了?怎么都沒聽說?”
趙霞照大排行是十四。
“我媽媽昨天送我回來的。”沈安怡瞥他一眼,似乎也有點驚訝這囂張的家伙是自己表弟,“現(xiàn)在估計還沒起來,所以村里人沒看到吧。”
寧光下意識的就想到苗國慶那句“嫁出去就好了”,趙霞做姑娘的時候,沒在一家人起來前把七八口人的早飯燒好、雞鴨鵝豬羊喂上,都要被姆嫚阿伯滿村罵的。
就因為嫁了個城里人,提攜了娘家,現(xiàn)在這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身,看沈安怡神情平靜,顯然不覺得這是什么大問題。
但寧光很快就無聲的嘆了口氣。
趙霞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就算現(xiàn)在三十多歲了,寧光這年紀(jì)的小孩子,都能感受到那種驚心動魄的艷麗。
人家就不像是鄉(xiāng)下人。
生來就注定要去城里享福的。
而她呢?
普普通通的小村姑。
別說進城,上街都沒人多看一眼。
城里人腦子進了水才會娶她。
想到這個“娶”字,寧光下意識的羞紅了臉,暗罵自己昏了頭了,還在念小學(xué)呢怎么想到嫁人了?還好沒說出來,不然都沒法做人了。
她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趙亮已經(jīng)不見了。
正要問沈安怡,趙亮走的時候說沒說他跟寧宗的恩怨要怎么解決,門口人影一閃,趙亮扯著個年紀(jì)比她們大兩三歲的男孩進來:“安怡?你怎么來這里上學(xué)了?”
“家里沒人照顧我,我媽不放心保姆,讓我過來寄讀段時間。”沈安怡看到他也很意外,“建國哥哥,你也在這里念書啊?我之前聽我媽媽說,你在鎮(zhèn)上的小學(xué)?”
朝陽村屬于黎明鎮(zhèn),鎮(zhèn)上的小學(xué)簡稱黎小,是整個鎮(zhèn)子最好的小學(xué),小學(xué)的設(shè)施跟師資力量也不是村小能比的。
雖然除了街上的人家,村里孩子去念黎小不太方便,但重視孩子教育的人家,想方設(shè)法也要讓孩子去黎小,畢竟起點不一樣。
趙建國是趙霞堂哥的孩子,他上小學(xué)時趙霞已經(jīng)出嫁,家里找趙霞托了人,輾轉(zhuǎn)送進了黎小。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趙建國在黎小念了不到三年就轉(zhuǎn)回來了。
對外說是做阿伯姆嫚的心疼孩子起早貪黑,覺得還是在村小念比較方便:“孩子正在長身體,黎小那么遠,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身,日頭不見了才回來,大人都熬不住,別說小孩子了……那話怎么說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但寧光在家里聽長輩們議論,說是因為趙建國不是讀書的料,在黎小次次倒數(shù)第一,上課還不聽,老是擾亂課堂次序,弄的其他孩子的家長聯(lián)合找了學(xué)校,把他“勸”回了村小。
怕沒面子才扯了個身體重要的幌子。
“鎮(zhèn)上也沒什么好的。”這些內(nèi)情趙霞也許知道,但沈安怡顯然是不知道的,現(xiàn)在直接問出來,趙建國就很尷尬,躊躇了會兒才有點酸溜溜的說,“我還看不上呢!”
沈安怡疑惑問:“我媽媽說黎小比村小好?”
“那你干嘛來村小?”趙建國面子有點掛不住,頓時忘記了是來討好這表妹,看看能不能哄到點好處的意圖了,不滿的反問。
“因為外公外婆年紀(jì)大了,黎小遠,他們接送我不方便。”沈安怡沒聽出來他的怒氣,還一臉認(rèn)真的解釋,“沒人接送的話我爸爸媽媽都不放心我一個人上下學(xué),所以就在村小念了。”
還有句話她沒說:她爸爸說小學(xué)內(nèi)容簡單,等她奶奶病好后回城,找個輔導(dǎo)老師幾個月就能補上來,所以暫時念村小也無所謂。
不過趙建國仍舊怒氣沖沖的走了。
“那什么,表姐,我也走了啊。”喊他過來的趙亮有點迷惘的摸了摸頭,對沈安怡說,“放學(xué)后能去找你玩不?”
沈安怡想了一下,點頭:“這兩天可以,等鋼琴送來后,我估計就沒什么空了。”
趙亮跟寧光都吃了一驚:“鋼琴!”
他們都還沒見過實際里的鋼琴。
不止他們,附近本來對沈安怡敬而遠之的人群都放下矜持湊了上來:“你有鋼琴?還會送到村里來?那你會彈嗎?”
“真的鋼琴?電視里的那種?”
“鋼琴好玩嗎?”
“彈鋼琴是不是都要穿那種外國裙子?你有那種裙子嗎?”
“等你的鋼琴送來之后,能不能讓我們看看?”
“我還想摸一摸……能摸不?我保證摸之前好好洗手!”
一群人一擁而上,團團圍住了沈安怡,將趙亮跟寧光都擠開了。
趙亮不滿的喊了幾聲,見實在擠不進去,悻悻的走了:“這是我表姐,放學(xué)后我能去她外公家玩的,你們能嗎?哼!”
寧光拉住他:“寧宗今天買了多少東西?”
剛才光顧沉浸在被趙亮當(dāng)眾要挾的難堪里了,現(xiàn)在反應(yīng)過來,早上褚老婆子雖然給了寧宗錢,但也就一毛錢,怎么買得了那么多東西!
“很多啊,唐僧肉,玻璃珠,小手槍,摜炮……”趙亮本來不想理她的,但可能是想到沈安怡剛才給她說了話,猶豫了下還是說,“每個都好多,他給小勇還有健健都分了,就我沒有!”
寧光深吸口氣,正要說話,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漠?dāng)當(dāng)聲,上課了。
趙亮趕緊跑出去,原本圍著沈安怡的人也都作鳥獸散。
這節(jié)課在寧光看來簡直是度日如年。
好容易熬到下課,沈安怡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廁所她都沒顧上回,急匆匆的朝外跑,要去找寧宗問個清楚!
“你今天買了很多東西?你哪里來的錢?”村辦幼兒園跟村小就在一起,中間連圍墻都沒有,寧光跑過來的時候,正好堵住了在走廊上跟同學(xué)打鬧的寧宗,劈頭就問,“是不是偷了我屋子里的錢?!”
話沒說完她眼淚已經(jīng)掉下來了,“那是我要買手套的錢!你知道我這段時間手上長滿了凍瘡,沒有手套根本不行!你偷走不說,還買了那么多東西……我的手套要怎么辦?!”
村辦幼兒園的規(guī)模本來就不大,寧光跑過來拉住寧宗,本來就引起了原本跟寧宗打鬧的同學(xué)們的注意力,她再這么一哭一問,走廊上的人都好奇的圍了過來。
寧光這會兒傷心欲絕,也顧不上,寧宗卻被看的臉上火辣辣的,用力推搡了她一把,沒好氣的說:“你說我偷你的錢?你哪里來的錢?誰都知道,太太牙牙姆嫚他們都不喜歡你!除了學(xué)費什么錢都不給你的,你連作業(yè)本跟鉛筆還要撿我不要的用呢,你哪里來的錢給我偷?”
他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大聲說,“該不會,是你自己偷了錢,怕太太他們知道,故意栽贓我吧?你太壞了,有你這么做姐姐的嗎?!”
寧光簡直不敢相信他會這么說,差點就沖口說出錢是阿伯給的來了,索性及時忍住,哭著說:“我在家里成天干活,哪里有空偷錢?!而且太太他們放錢的地方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就是說你知道了你就會去偷?”寧宗立刻說,“哎呀你真是太不要臉了,女孩子家家的,什么不好做做賊?”
他似乎覺得這句話很俏皮,得意的笑了起來。
趁寧光氣的全身發(fā)抖、抓不住自己的機會,猛然掙開,一溜煙的跑進了男廁所,趴著墻角做鬼臉,得意洋洋,“你有本事進來啊!”
寧光放聲大哭。
幼兒園的老師聞聲出來問了問,圍觀的都是小孩子也說不清楚,半天都沒讓老師明白發(fā)生了什么,老師只能泛泛的安慰幾句,送她回村小的教室。
這天寧光趴桌子上哭了一整天,根本沒管老師說了什么。中間沈安怡似乎問了她幾句,她哭的昏昏沉沉的也沒反應(yīng)過來。放學(xué)之后,才腫著眼睛,在眾人的指指點點里木著臉離開。
回到寧家,才進門,撞見寧月娥在院子里喂雞,一聲“姆嫚”還沒喊出來,就見母親臉色一變,扔下盛雞食的笸籮,從旁邊抓了根胳膊粗細的柴火,兜頭就打過來!
邊打邊罵:“你這個賤貨還敢回來?!小小年紀(jì)就不學(xué)好,居然偷錢偷到自己家里人頭上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以后還得了?!早知道當(dāng)初就該把你這短命鬼按臉盆里溺死,省的現(xiàn)在丟人現(xiàn)眼!!!”
wap.xbiqug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