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圍毆
寧光很清楚流言可畏,不過沈安怡根本沒想這么多,甚至沒領會她的憂慮所在,還說不要緊的,因為這么多人就在旁邊:“他要是壞人,我喊一聲,想跑都跑不掉?!?br/>
寧光心想就是人多眼雜,才容易出風言風語。
她看著戴振國進棚子里拿了稱,當眾稱了重量,說好了加工費之后,拿去趙富梁家屋后的水塘淘洗,就拉沈安怡到旁邊,給她仔細說了這種忌諱:“以后不要跟他們牛佬家走一起,尤其是單獨說話什么的,不然他們會說你是那個牛佬家的老婆?!?br/>
沈安怡一臉不可思議:“我媽媽讓我多跟男同學一起玩,說男同學要大方點,不像女同學很多都是小心眼?!?br/>
寧光心說這大概是你姆嫚做學生時候的經(jīng)驗。
照寧月娥他們偶爾的閑聊來看,趙霞小時候遠沒有現(xiàn)在風光,也是一路做著家務挨打受罵大的,但就算因為吃不飽面黃肌瘦,顏值也始終在線,很早就有牛佬家給她獻殷勤。然后牛佬家的殷勤引起美頭家的嫉妒……趙霞當然會覺得男同學大方,女同學小心眼。
這話她覺得不合適說出來:“可能城里是那樣吧,不過我們這邊美頭家不作興跟親戚以外的牛佬家接觸的?!?br/>
“是嗎?”沈安怡這一年沒少給寧光講城里的東西,也沒少聽寧光說村里的規(guī)矩,她這個年紀雖然因為備受寵愛很有點自己的主意了,還是很容易受影響的,所以此刻聽著疑疑惑惑的,也沒反駁,“我跟他也不熟,要不是他說幫我,我也不會跟他說話的?!?br/>
寧光松口氣。
這時候孔花妹在院子里喊沈安怡,寧光忙說讓她快點回去。
沈安怡前腳走人,趙小英等幾個沈安怡的表姐妹就圍上來,要寧光把學校獎勵沈安怡的本子交出來:“這一年來你占便宜占上癮了?安怡是我們趙家的外甥女,你一個姓寧的成天吃她喝她用她不覺得丟臉嗎?”
趙小英越說越惱火,她覺得寧光現(xiàn)在的位置應該是自己的,村里罵戰(zhàn)的一個套路就是朝男女關系上扯,“我看你現(xiàn)在什么都用安怡的,跟我們趙家的童養(yǎng)媳一樣,干脆你過兩年也不要說人家了,直接問問我們哥哥弟弟里面誰肯要你,你過來做牛做馬還吧!”
寧光本來沉默不語的,聞言頓時漲紅了臉:“你才是童養(yǎng)媳!你才要說人家!”
這時候的觀念,美頭家被跟某個男性扯上關系都是一件非常羞辱的事情。
當事人不但要立刻反駁,甚至必要的時候,還要說點或者做點激烈的舉動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才好。
寧光所以又說,“你一個美頭家成天把這種話掛在嘴邊,也不知道羞恥!”
趙小英就鼓動同族的姐妹一起打她:“不給她點顏色看看,還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小琴姐,你知道嗎?安怡前兩天還說,等十四姑姑回來后,要讓十四姑姑帶寧光一起去城里玩呢!”
因為趙霞的緣故,趙富梁家這兩年生活一直不錯。
所以沈安怡的親表姐趙琴,這時候也不怎么看得上幾本本子了。
之所以會過來,不過是恰好碰見,被趙小英扯住,閑得無聊蹚個渾水。
但聽說沈安怡打算讓趙霞帶寧光去城里,臉色就變了:“我們都還沒去過姑姑家,她憑什么???”
憑什么?
當然是因為寧光得了沈安怡的垂青,然后趙霞又是個把女兒當寶的異類!
趙小英火上澆油:“安怡還說要讓十四姑姑給寧光買花裙子,電視上的那種!”
這下子趙琴頭發(fā)都快豎起來了,上前就朝寧光臉上抓了一把:“不要臉!”
“安怡是這么說的,但我沒答應!”寧光伸手想擋,但她比趙琴小了兩歲,而且從小吃穿艱難,長的又瘦又小,怎么能跟生活水準在朝陽村算是一線的趙琴比?
不但沒擋住,還被趙琴抓住機會,又在她手背上使勁兒掐了把。
生著凍瘡的手背有點麻,但痛起來卻仿佛能夠痛到心底去。
寧光不想哭的,這會兒眼眶里卻不由自主的聚起了蒙蒙霧氣,哽咽著強調(diào),“我又沒答應!”
她真的沒答應。
因為年初那碗糖醋排骨,她知道趙家人對于沈安怡跟自己要好的事情,是抱著氣惱以及反對的態(tài)度的。
只不過礙著趙霞母女,不敢公然表達出來。
寧光這個年紀對于人情世故還沒有很通透的認知,只是本能的覺得,答應沈安怡這種邀請的話,不好。
她反復強調(diào)著自己的拒絕,趙小英就說:“小琴姐,你聽聽!咱們都沒去過姑姑家呢,她還拒絕,她還嫌棄!她這不就是說我們不如她嗎?”
“我們會不如她?”趙琴輕蔑說,“也不看看她身上這穿的叫花子一樣,她有資格看不起誰?。俊?br/>
邊說邊踢寧光的腿。
踢的寧光不斷后退,想趕緊離開,卻被趙小英等人圍住不讓走:“占那么多便宜,打你幾下怎么了?還想跑,你不心虛你跑什么!”
她們圍堵寧光的地方是九叔家院墻后,剛才寧光不想被人聽見自己叮囑沈安怡的話,所以來了這邊,這會兒倒是害了自己,因為棚子那邊的人看不到這邊。雖然可以聽見一點動靜,但大家都在聊天,估計只會以為是小孩子打鬧,不會專門過來查看跟阻止。
幾個美頭起初還只是罵,動作還算克制。
過了會兒不見有人找寧光,膽子就大了,趙琴就想起來從前聽長輩說的話:“以前不要臉的女人是要被裝豬籠扔塘里去的,要不我們試試?”
寧光大駭:“那樣我會死的?。?!”
“你死了就好了!”趙琴啐了她一口,跟幾個姐妹興致勃勃的商議,“可是我家沒豬籠哎,你家有嗎?”
還好她們家里都沒豬籠。
但趙小英又提出來:“我看到電視上說日本鬼子拷問烈士,有用針扎的。”
“被針扎的是烈士。”趙琴立刻反對,“她配嗎?”
她們最終討論出一個“玩法”,就是一群人散開個圈子,將寧光圍在里面,拿石頭砸她。
“這樣還能練準頭呢!”出主意的趙琴很得意,“還能鍛煉身體!”
寧光說把本子都給她們:“就一本被宗宗弄壞了,其他我都給你們。你們別拿石頭砸我好么?要是砸壞了,我姆嫚肯定也要找你們家里人的?!?br/>
“沒事的,他們家你們還不知道?!边@時候小孩子終歸還是怕大人的,見趙小英等人聽了這話有些遲疑,趙琴就提醒,“只要有人去告狀就會打她,我們砸完她就一起去寧家門上哭,說寧光打我們。你們看著吧,她姆嫚肯定還是要打她?!?br/>
趙小英倒是惦記著本子,她家里處境跟寧光差不多,父母砸鍋賣鐵的湊夠了超生罰款,可算得了個兒子,當祖宗一樣養(yǎng),女兒理所當然是女仆,干活不說,學雜費文具費用給起來那叫一個艱難。
每次要錢跟要他們命似的,少不得一頓破口大罵,罵的趙小英心驚肉跳。
所以她是真的肉疼沈安怡隨手送給寧光的東西:“你要是把本子都拿過來,還把安怡上個月送你的鋼筆也給我,我就不砸你。”
“你傻了嗎?”趙琴說,“她現(xiàn)在東西有沒帶在身上,你讓她回去拿,她回去了不出來怎么辦?”
趙小英想想也是,露出惋惜之色:“早知道她早上沒跟安怡一起放學,咱們就該在路上截住她的?!?br/>
“你們這么做,不怕安怡知道了怪你們嗎?”寧光不想抬出沈安怡來嚇唬她們,可這時候看著她們一個個的撿起了地上大大小小的石子,實在害怕,忍不住說,“安怡現(xiàn)在被她外婆叫走了,等會肯定還要來找我玩的?!?br/>
趙琴見同伴遲疑,就說:“你們現(xiàn)在放過她,難道她就不跟安怡告狀了?還不如打一頓出出氣。至于安怡那邊,本來跟咱們就不如跟她親,左右不會給好處咱們。就算安怡因為她討厭咱們了,咱們有什么損失?沒準嫲嫲他們聽說這事兒后,反過來幫忙勸安怡醒一醒,分清楚內(nèi)外呢!”
這話很有道理,一群美頭不再躊躇,正要動手,不遠處忽然有人喝問:“你們在干什么?!”
戴振國挽著籃子快步走過來,狐疑的打量著趙琴等人,“你們在打人?”
“關你什么事?”趙小英幾個見事情被撞破,都有些害怕。
不過趙琴瞥一眼,就放松下來,沖了他一句,轉頭解釋,“這是礎山那邊過來炒米的。”
又說戴振國,“我們村里的事情你少管!你家現(xiàn)在炒米的棚子,還是我九叔家的,敢多管閑事,我就叫九叔不借給你們,看你們怎么辦!”
“這美頭是來找我們做炒米的?!贝髡駠浿亩?,不想跟她鬧太僵,但也不想放任不管,就說,“這籃子米就是她剛才拎給我的,現(xiàn)在淘好了得她付錢。你們卡著人不放,我們生意怎么做?這事情就算把你們家大人喊過來理論,也是你們不對?!?br/>
趙琴說:“你等會兒要錢不行?別以為我不知道,往年人家送米過來忘記帶錢了記個賬過兩天給都行,什么時候急過這一會兒?”
“往年我沒來,我不知道?!贝髡駠f,“反正你們不讓這美頭跟我去付錢,我就去她家找她阿伯姆嫚,我知道她家就在那邊。到時候她家里問起美頭在哪里,我肯定是照實說,畢竟我連你們小美頭都得罪不起,何況她阿伯姆嫚都是大人?”
趙小英就出主意說讓寧光把錢拿出來給他,讓他拿了錢走人。
戴振國不肯:“我今年頭一次出來,伯伯沒跟我說要多少錢。而且我出來是打下手的,錢不歸我收,得讓她去給我伯伯。”
反正不管幾個美頭怎么說,他一口咬定要讓寧光出去棚子那邊。
趙琴氣的說:“我看你根本就是看中她了!”
“你這話說的荒唐,我們大冷天的走村串鄉(xiāng),就是為了賺點辛苦錢。”戴振國比寧光大了三四歲,這個年紀在鄉(xiāng)下,尤其是山腳下的村子那里,除非是學習成績特別好,有指望往上念的,不然就可以考慮結婚的事情了。
聞言臉一紅,覺得很是尷尬,但看寧光狼狽的樣子,到底不忍心就這么一走了之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強撐著說,“這是勞動所得,還有錯了?”
“那你們相親相愛去吧!”趙琴說不過他,也有點怕鬧大之后長輩介入會占不到便宜,畢竟這年頭朝陽村的美頭,也就沈安怡是個寶貝,其他人,包括她在內(nèi),基本上都是惹事就挨打,不管是對是錯。
此刻權衡了下,一甩手,憤憤然道,“不要臉的狗男女!”
說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這才氣沖沖的走了。
趙小英幾個見狀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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