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似曾相識
姜淺死在了那一年的冬至。</br> 在陸家老宅的后花園。</br> 靠近樹林的地方。</br> 那天下著大雪,所有人都沒料到姜淺會在大雪天出去,而且是凌晨。</br> 她穿著一身白裙子,那么冷的天氣,她本就身體差,卻連外套都沒有穿,大家把她從雪地里救起的時候,她身體已經(jīng)凍成了僵紫,臉上,身上都覆蓋著厚厚的白雪。</br> 十七急瘋了,瘋了一樣將她抱起來往外跑,可還沒送到醫(yī)院,她就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br> 醫(yī)護人員把她搬上急救床的時候,她的手里還牢牢的握著那個白色的藥瓶子。</br> 四十多顆曼陀羅,致死劑量的十倍,回天乏術(shù)。</br> 陸震霆接到消息,直接昏厥了過去,是李堯和白媛,送了她最后一程。</br> 李堯很自責(zé),哭著怪自己沒看好姜淺,白媛安慰他,這不是看不看好的事,因為誰也沒有告訴過姜淺,陸清時的墓碑就在陸家后花園的那片林子里,淺淺身上的白裙子,白媛從前見她穿過很多次,那時候她捧著奶茶站在陸清時身邊,白裙翩躚,漂亮的就像謫入塵世的仙女。</br> 而如今她穿著舊時的裙子,死在離陸清時最近的地方,白媛想,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老天也舍不得讓有情人分離,又或許是淺淺吃了曼陀羅以后,如愿的見到了清時,她選擇不顧一切的隨他而去罷了。</br> 白媛不知道在姜淺的夢境里,是不是也有著像昨夜一樣紛揚不止的大雪,她看著躺在病床上,再沒有了一絲生氣的女孩,不知道是該哭著罵她,還是該努力微笑著給她送去最后的祝福。</br> 冷風(fēng)從窗欞里灌進來,窗外的天空,是陰郁的灰色。</br> 而在她逐漸被淚水模糊的視野中,她仿佛也看到了一副畫面——</br> 漂亮的女孩兒穿著白裙子,在花園里折了好幾根香氣馥郁的臘梅,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她轉(zhuǎn)身的時候,看見陸清時挺拔清俊的身影站在她身后。</br> 她丟掉了手里的臘梅,笑著撲進他懷里。</br> 月色溫柔,他們靜靜的擁抱在一起,陸清時低下頭吻她的額頭,修長的大手覆在她的發(fā)頂,白媛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只看見陸清時漆黑深邃的眼底是寵溺的笑意。</br> 而那個一向哭哭啼啼的女孩兒,她滿心歡喜,她看著陸清時的時候,那雙總是噙滿了淚水的眼睛只有笑,她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在他清雋的下巴親了一口,漂亮的眉眼間笑意盈盈。</br> 那笑容溫凈又甜美,烏黑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白媛一邊哭,一邊想,她真的從來沒有見她笑的這樣開心過。</br> 如果死了,就能和相愛的人長廂廝守,那該多好,她多希望淺淺是真的如愿以償找到了清時,在他們塵世以外的地方,再無災(zāi)難,再無困頓,有情人能相愛到白頭到老,希望老天能多憐憫一點這個吃了一輩子苦的小孩,活著的時候她沒能得到過幸福,沒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她死了,求老天就讓她圓一次夢吧……</br> ……</br>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來花弄影。</br> 重重簾幕密遮燈,風(fēng)不定,人初靜。</br> 明日落紅應(yīng)滿徑。</br> ……</br> 河岸,水流湍急。</br> 正午的陽光穿破云層,照射在這貧窮的小山村,映出了炎炎夏日之象。</br> 耳畔是不止歇的蟬鳴聲,水流聲,還有微風(fēng)拂過來的青草泥土香……</br> 混沌的意識在無盡的黑暗中不斷浮沉,姜淺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是她漫長而困頓的一生,光影漸變,那些愛著的,恨著的,糾纏的畫面仿佛離她很遠(yuǎn),像是隔著另一個世界,可卻又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到她能清楚的記得那個世界每一朵花的顏色,每一個人的笑臉,就連她穿的衣服,每天吃了什么都記得清清楚楚。</br> 而那些過去的人和事,傷和痛,每天走馬觀花的在她殘存的意識里掠過,尤其是在她每一個焦急害怕的時候,記憶里總有一雙溫暖修長的手,將她輕輕的抱在懷里,他懷抱的氣息清冽干凈,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溫暖,給足了她安全感,可一旦她睜開眼睛想看的更清晰一點,周遭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br> 她再也看不到她想見的那個人。</br> 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冰冷。</br> 她伸手,同樣什么也觸摸不到。</br> 身體仿佛置身在靜謐的太虛之境,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周遭除了黑暗,只余黑暗,她感受不到陽光,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更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br> 習(xí)慣了這樣枯燥而冗長的感受后,她索性什么都不去想,累了困了就任由自己閉著眼睛,把自己想象成是這宇宙黑暗中的一粒塵埃,不知道自己要睡到什么時候,也不知道自己要飄浮到哪里去。</br> 直到,她感覺到了似有陽光躍入她的眼簾。</br> 耳畔,是由遠(yuǎn)及近,漸漸清晰起來的流水聲,鳥叫聲,蟬鳴聲。</br> 姜淺猛的從沉睡中驚醒。</br> 入眼,是遮天蔽日的綠意,古木參天而起,到處都是樹,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根倒地的樹干上,也許是已經(jīng)躺了很久,青苔已經(jīng)蔓延到了她的裙擺。</br> 她打量四周,像是一處山谷,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睡在這里,慢慢扶著樹干站了起來,然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裙子,好像很小,裙子的樣式很老舊,腰間的蝴蝶結(jié)已經(jīng)破了,就像是給鄉(xiāng)下的小孩子穿的。</br> 姜淺沒明白,然后伸出自己布滿了青苔的手,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的手同樣很小,而且手背還胖乎乎的,比陸之翎的手大不了多少。</br> 她腦子里頓了一頓。</br> 身后是湍急的水聲。</br> 她轉(zhuǎn)身的時候,看見不遠(yuǎn)處的河岸旁,灌木叢里似乎躺著一個人。</br> 鮮血從灌木的葉子上滴落。</br> 蜿蜒到地上,流淌著,染紅了岸邊的沙石。</br> 姜淺眼皮猛跳。</br> 因為這樣的畫面,似曾相識。</br> 身體里的血液在急劇的洶涌,她不敢置信,腳步似有千斤重,她死死盯著那被灌木遮掩住的一身白衣,一步一步的走近。</br> 她什么都沒有想。</br> 也不敢去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