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美左是第一次有人幫她換衣服。她從來都是幫別人換衣服的。
她有一個妹妹,叫美右,跟她很親。美右自小不愛跟媽媽待在一起,習慣了跟美左親密。因為美左比她大不少,有八歲之多,幾乎是輩分之差。所以有時候,美左倒像妹妹的媽媽,經(jīng)常會照顧她生活,自然也包括換衣服。
可當被別人照顧時,美左還是很不習慣的。這么將身體坦誠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她頗為害羞,尤其對方還是個恨極了她的人。所以她要故作鎮(zhèn)定,像是深諳此道的人,在張拉索面前不能露一絲怯。
因為是裸戲,美左需要將現(xiàn)代內(nèi)衣?lián)Q成古裝的,也就是肚兜內(nèi)褲,所以換衣還是很繁瑣的。她需先脫光自己,再換上肚兜內(nèi)衣,最后再穿上古裝。
這古裝不好脫,為了加快速度,她是希望張拉索能來幫忙。
張拉索不為所動,手托著肚兜內(nèi)衣,面無表情地看著美左費力地解外衣。
“我的工作,只是幫你換內(nèi)衣,不包括換外套。”
美左笑一聲,快速換上肚兜、內(nèi)衣,也不穿上外套,一身內(nèi)衣地走出更衣室,來到群演集體化妝間。副導演正跟眾人講戲,見美左穿著內(nèi)衣進來,全場大叫。
副導演順手拿起一件衣服,蓋住美左,把她扶進更衣室。在更衣室,副導演指著張拉索說:“你,把她的外套拿過來,給她穿上!”
張拉索很是不甘。
“我只說一遍,給她換上衣服。”副導演喊道。
張拉索耗不住,終于挪步,將戲服披到美左身上。
美左僅僅伸著手,等對方幫她穿上。
“幫她穿好!”
張拉索將戲服鋪開,從衣袖開始,手把手幫美左把衣服穿上。
如此,美左才算換好裝。
“我的內(nèi)衣記得也幫我收好,”出門前的美左說,“謝謝。”
張拉索將椅子上的內(nèi)衣?lián)炱饋恚眄様[好。等美左跟副導演出門了,她把這一套黑色內(nèi)衣,丟進垃圾桶,并在垃圾桶里狠狠地滾兩下,才重新拿來出,再擺好。
*
許之一說:“還以為副導演要為難你。”
目前看,副導演還是很職業(yè)的,“他只是看起來嚴肅,可其實并不像他弟弟那樣,是個公報私仇的人。他還以戲為重的。”
不過,一想到要跟馮大爺拍激情床戲,美左還是覺得很荒誕。
“我從小看馮大爺?shù)男∑烽L大,每年春晚都是看他小品睡覺的,現(xiàn)在要跟他本人睡覺,這感覺...”
許之一安慰道:“再激情的床戲,它也是戲,是假的,不過是做一些借位,并不會真有什么的,你安安心心演著,我會在旁邊一直守著你的。”
很多時候,演員很脆弱,很容易被情緒左右,許之一的這些話,像是一塊壓艙石,使美左頓時很心安。
她一鼓作氣坐上硬挺挺的龍床,見還未開拍,就先觀察起一會兒“作戰(zhàn)”的環(huán)境。這里的內(nèi)殿與影視劇看到的并未多大差別,只是在質(zhì)感上,她沒想到原來皇上的龍床這么硬,皇上睡了肯定脊椎不好;被褥也很劣質(zhì),“線頭都快趕上張拉索的流蘇了。”
她斷定,一會兒的床戲不會太舒服。
裸替按流程,主演也需在場,文戲部分Queen演,露身體的床戲,則特寫美左的。可Queen急著有個發(fā)布會要參加,演完前面不上床的戲份之后,就先走一步了。導演權衡之下,這段戲先拍床戲,露臉的部分以后補拍。
所以此時的美左,正是這場戲的焦點,三只攝影機都在盯著她。她一下受到如此的重視,很快就緊張了,對那鏡頭也恐懼起來,仿佛那是幾千萬人的眼睛,將她從頭到腳,到毛細血孔,都放大研究了遍,她感覺還沒有演,自己已經(jīng)被脫光了,在幾千萬人面前。
“不要怕,跟你平常拍照一樣,它是死的,你才是活的,你想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都在你怎么想,所以沒什么好緊張的。”
許之一仿佛看穿了美左的心思。
“手機拍照有美顏,這鏡頭能后期PS嗎?”
美左對自己身體出現(xiàn)在鏡頭里,還是缺乏一些自信。她低頭摸摸身體,要么嫌腰圍有肉,要么憂心胸不夠大,最后,她摸到腋下,她驚出一身冷汗——
她腋下沒有除毛!
此時她的腋下,不止毛發(fā)旺盛,還因為緊張,生出了更多的汗。
“誰能想到新戲要脫衣服。”
她安慰自己,“畢竟鏡頭不是360度的,只要緊緊夾住腋下,不讓它拍到這個角度就行。”
“總不至于,鏡頭專來看腋下吧。”
這時候,馮大爺進來片場,和善地跟人打招呼。美左因此,將手臂夾得更緊,身體也更僵硬起來。
“不用緊張,馮大爺很好說話的。”
不知情的許之一,安慰道。
確實,馮大爺很善解人意,因為初次見面,就要跟個新人演床戲,小姑娘肯定緊張,為了活躍氣氛,馮大爺先跟開了個禿頭的玩笑,眾人哈哈大笑,只有美左身體更僵硬了。
見這個笑話對美左不奏效,馮大爺只好因地制宜,直接對美左夸贊:“小姑娘你皮膚很好,平時都是咋保養(yǎng)的...”
此時的美左也不再嫌棄被單的劣質(zhì)了,她抱著被單,緊緊夾在腋下。馮大爺沒有放棄,繼續(xù)暖心說道:“小姑娘,不用緊張,演戲都是假的,你不用這么繃著...”
美左突然回道:“OLAY的椰奶。”
“什么?”馮大爺有些迷糊。
美左繼續(xù)說道:“保養(yǎng)皮膚,我喜歡用OLAY的椰奶,這個很有效果。”
“是嗎,”馮大爺假裝聽過,低頭來聞,“難怪這么香呢。”
這時候,導演趁機在后面輕聲喊開機,馮大爺熟練地借著聞這個味道,往美左脖子下聞。
美左不明所以,本能地伸手去擋。按照劇情,這是一場皇上酒后強上武媚娘的戲,所以美左剛伸手,馮大爺隨即粗魯?shù)貕鹤∷氖郑^續(xù)往下親,這一親,就親到了腋下。
如此,美左那潮濕的腋下森林,終于暴露在鏡頭前,被馮大爺吃了一嘴...
那天演完戲,馮大爺刷壞了三把牙刷。要知道,馮大爺平時吃再多蒜,也是不怎么刷牙的。
美左演完人生的第一場戲后,有了一個巨大的心得,那就是從此以后,她每天必刮腋毛,風雨無阻,幾乎形成了病態(tài)的強迫癥。
許之一倒覺得美左不用灰心,他覺得她完成的不錯,有了這么一次經(jīng)驗,對之后的演藝之路會很有幫助。
“最起碼,你知道了劇組是怎么樣的,演戲又是怎么樣的。”
“也許吧。”
美左之所以對劇組評價不高,倒不是因為沒刮腋毛,而是她覺得這里的人情關系太復雜了。她之前在學校演過話劇,“那里演戲就是演戲,可不需要對付什么張拉索和群頭。”
許之一給她打預防針,說可能是因為你剛畢業(yè),還沒有適應社會,其實這些事情都避免不了。
美左問,就不能像群演大叔那樣,單純把心思放在演戲上嗎。
許之一說:“可以啊,不過你說的那位大叔,已經(jīng)被你認為以戲為重的副導演開除了。說他破壞劇組團結,影響拍攝進度。”
美左氣急回:“他哪里破壞...我找他去!”
許之一再一次拉住她說:“你一個裸替,又能找誰?算了吧,他有他的路。”
美左無奈,她看著落霞映紅了半邊天,許久無話,一張落寞的臉,近在咫尺,卻彷如遠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