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峰知道秦方澤是在煙囪上招手，往黑路上指，于是他笑道：“那就請秦書記下令！”</br>　　秦方澤笑了笑，不再吭聲了。</br>　　張東峰讓王志強聯(lián)系沈啟明和姜國棟，讓林興聯(lián)系簽了協(xié)議的三家企業(yè)老板。</br>　　那三家企業(yè)的老板立即聯(lián)系上了，他們吃驚地說道：“林秘書，我們正在廠里召開全體職工動員大會，工人怎么會去上訪呢？”</br>　　張東峰明白了其中的一些貓膩。</br>　　這一次，姜國棟和沈啟明并沒有關手機，而是一接到電話就趕了過來。</br>　　說是工人自發(fā)上訪，他們也沒想到，所以立馬就過來了。</br>　　張東峰知道這場戲是他們導演的，什么時候收場他們心里自己明白。</br>　　于是他心里不著急了，主要是心里已經(jīng)有底了。</br>　　宣傳部長則著急了，說記者們紛紛要采訪張東峰。</br>　　張東峰說道：“好啊！你安排一下吧！”</br>　　葉元秋突然把電話打給了張東峰，口氣強硬地說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一定要把工人的情緒給穩(wěn)住，不能出現(xiàn)任何意外事件。”說完就把電話掛了。</br>　　上訪活動一直持續(xù)到傍晚時分，工人們站累了就席地而坐，有些人甚至在原地打起撲克，喝起了燒酒。</br>　　張東峰悄悄地給縣公安局副局長王俊文打了電話，讓他挑一部分警察，著便裝，混入上訪隊伍中。</br>　　一是防止出現(xiàn)意外情況。</br>　　二是搞清楚上訪的真實內幕和工人的內心真實想法，并把情況及時通報給王志強。</br>　　張東峰擔心出現(xiàn)騷亂活動，同時還給縣治安大隊和消防支隊一把手打了電話，要求全副武裝，進入緊急狀態(tài)，隨時等候命令。</br>　　張東峰這次打算冒一次險，他要放任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但是又不能出現(xiàn)其他不可收拾的局面。</br>　　王志強悄聲對張東峰說道：“葉書記回來了！”</br>　　縣委常委會議室里，葉元秋臉色陰沉。</br>　　秦方澤抱著胳膊，不停地晃著腦袋，等待著葉元秋向張東峰發(fā)威，其他常委則觀望著。</br>　　張東峰看了一眼葉元秋，葉元秋也正盯著他，眼睛里冒著火。</br>　　過了一會兒，葉元秋輕咳一聲，冷冷地說道：“張縣長，具體情況你給大家說說。”</br>　　張東峰早已整理好了思路，掃視一圈常委后，說道：“這次群體上訪活動有別于平常我們碰到的情況。”</br>　　張東峰一開口，所有常委的目光齊聚在他的臉上。</br>　　他繼續(xù)說道：“在以前，這類上訪活動，都會有明確的訴求。這次不一樣，表面上看工人是打著維護自己切身利益的橫幅，可他們又不跟你正面談。”</br>　　“我懷疑這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上訪事件，其目的根本不是為解決問題而來，是要制造一起混亂，給縣府施加壓力，阻止縣府對明江污染治理采取的措施。”</br>　　張東峰的話一下把會議的氣氛攪活了，常委們都開始竊竊私語。</br>　　葉元秋看著張東峰，想說什么又沒開口。</br>　　這時，秦方澤坐不住了：“我認為，我們也不必成為驚弓之鳥。工人們的訴求很明顯的，我們查封企業(yè)，無疑砸了他們的飯碗。沒飯吃了，他們當然要來鬧。”</br>　　“現(xiàn)在不是查找上訪原因的時候，而是兩三百號人擠在縣府辦公大前，怎么樣讓工人馬上離開的問題，不要發(fā)生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br>　　葉元秋看著秦方澤點了點頭，似乎同意他的意見。</br>　　張東峰接話道：“請秦書記提個能成功勸退工人的好辦法。”</br>　　秦方澤一時語塞。</br>　　張東峰知道工人們撤不撤，只看秦方澤的臉色。</br>　　張東峰看到秦方澤并沒有接話，便想將他一軍，逼迫后者放棄對自己的逼宮行為：“我認為，如果不挖出病根，工人們今天可以勸退，那明天后天呢？你就能保證他們不來上訪，不怕他們鬧出別的風波？”</br>　　“我覺得現(xiàn)在不是工人退不退的問題，而是工人背后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的思想問題。”</br>　　“我提議，我們立即對此次上訪事件展開調查，如果工人真的有委屈和不滿，我們完全可以再議。”</br>　　“如果工人是被某些人蠱惑煽動來故意鬧事，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想作為法制社會，該走什么程序就走什么程序。”</br>　　張東峰的話，一字一句，像重錘一樣敲擊著所有常委，秦方澤心頭不禁猛地一驚，秦方澤看到葉元秋臉拉得跟馬臉一樣長，心里不覺暗喜，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如果在常委會上葉元秋發(fā)起一場針對張東峰的批評活動，事情鬧大后，再引起省委、市委對這件事的高度關注，那才是秦方澤的真實目的。</br>　　現(xiàn)在看來，先期效果基本達到，后期效果還有待觀望。</br>　　秦方澤不能讓張東峰的理由左右了大家，更想把葉元秋心里的那團火點起來，于是說道：“什么是病根？工人沒飯吃了，就是病根，這還用得著挖嗎？”</br>　　“任何事情不能想當然，不能憑主觀臆斷就亂下結論，這樣根本不利于問題的處理。”</br>　　其他常委七嘴八舌地開始發(fā)言，有一半人支持張東峰，另一半人支持秦方澤。</br>　　這時，會議室的門打開了，王志強進來，手里拿著一份打印稿遞給張東峰就出去了。</br>　　張東峰飛快地瀏覽了一遍，接著把材料交給葉元秋，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那份材料。</br>　　葉元秋看完材料，臉色更加難看，最終把材料扔到了秦方澤面前。</br>　　秦方澤一看材料，臉上就失去了神采，呆呆地望著那些文字，他不知道應該恨沈啟明、姜國棟，還是張東峰，緊接著感覺后背有些發(fā)涼。</br>　　葉元秋大聲說道：“討論就先到這里。下面，我講三點意見。”</br>　　“一是所有常委全部下去做工人的思想工作，勸說讓工人回家。”</br>　　“二是明江污染治理工作暫且停下來，等時機成熟了再考慮。”</br>　　“三是借這次工人上訪的教訓，所有縣級領導專門安排時間下到掛職點，集中解決群眾關心的熱點難點問題，問題就地進行消化。散會！”</br>　　葉元秋說完起身，看著張東峰說道：“張縣長，到我辦公室來一下。”</br>　　張東峰從進入葉元秋辦公室到離開，葉元秋一直沉著臉，沒露過一絲笑容。</br>　　他覺得葉元秋除了這次上訪給他帶來的不快外，應該還有別的事情，但葉元秋卻沒有給他透露。</br>　　葉元秋實在是個機會主義者。</br>　　有利時，態(tài)度很好；不利時，態(tài)度十分冷淡。</br>　　葉元秋沉著臉說道：“明江污染治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不會那么容易。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br>　　“如果為了挽救一個損失而付出另一個更大的代價，你覺得劃算嗎？即便是明江受污染了，我們還可以想其它辦法進行彌補。”</br>　　“可是像今天這樣的事件發(fā)生，所造成的后果并不能輕易能夠彌補。事先沒征求你意見，明江污染治理還是停下來吧！不能再這樣折騰了，會把自己折騰進去的。”</br>　　張東峰沉著臉，沒有吭聲。</br>　　葉元秋繼續(xù)說道：“后面的事情就再不要深究了，否則對誰都沒有好處！這一次，應該會讓有些人長點記性。”</br>　　張東峰知道葉元秋所謂的有些人指的是誰。</br>　　秦方澤昭然若揭的陰謀，張東峰眼睜睜地看著讓他溜之大吉，而無法進行追擊。</br>　　經(jīng)過王俊文的暗中調查，發(fā)現(xiàn)今天來上訪的工人大部分都是沈啟明和姜國棟廠里的工人，他們絕大部分愿意響應縣府關閉企業(yè)政策，不過這次他們受了脅迫和收買。</br>　　參與上訪的人每人每天發(fā)津貼一百元；不參加者，除了沒有津貼外，等到企業(yè)關閉后，一分錢都不發(fā)。</br>　　工人們?yōu)榱俗约旱男量噱X，不得已而為之。</br>　　還有一部分人是他們花錢雇傭的當?shù)剞r民。這些人不用說話，只要能在場地堅守，先支付一百元，完事后再支付一百元。</br>　　另外，這些上訪工人還沒出發(fā)，他們已經(jīng)通知了省市各路媒體，就是要把影響搞大。</br>　　剛才張東峰給葉元秋看的那份材料，上面寫的就是這些內容。</br>　　他本來打算將錯就錯，索性讓事情擴大出去，可葉元秋還是讓他當面給盧偉打電話，一定要把這則新聞給按下來。</br>　　也許葉元秋的做法是對的，這個險，張東峰還真不能冒！</br>　　整整一個星期，張東峰都處在激流和旋渦中不能自拔。</br>　　他不是跟誰斗，是跟自己在斗。是退還是進，完全由他決定。</br>　　陰謀！這絕對是一個陰謀。</br>　　張東峰突然想起在明江污染治理方案通過的常委會上，自己原先還擔心秦方澤不同意，沒想到秦方澤大力支持。</br>　　現(xiàn)在看來，秦方澤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想好了會有今天這樣的情況！</br>　　林少白也感到害怕，開始打退堂鼓，勸張東峰暫時停手。跟林少白說同樣話的人，還有林清顏，張東峰便開始考慮如何收場。</br>　　也就在這些天，網(wǎng)絡上有關工人上訪的帖子不斷爆出新花樣，居然有人把矛頭直指張東峰，說這樣的縣長應該早點下臺，讓更有能力的人上去……</br>　　也就是這些帖子，激起了張東峰的斗志。</br>　　他認為不能就這樣認輸，即使選舉會議上的代表不同意他當縣長，他也要堅持到會議召開前，不能讓對手看自己的笑話。</br>　　于是，他不停地進行琢磨，打打算另辟蹊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