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繡花大盜
陸小鳳怔了怔,笑道:“會繡花的男人其實(shí)也不少,我認(rèn)得的裁縫師傅中,就有好幾個是會繡花的!”</br> 苦瓜大師道:“可是他不但會繡花,還會繡瞎子!”</br> 陸小鳳又怔了怔,道:“繡瞎子?”</br> 苦瓜大師道:“據(jù)說他最近至少繡出了七八十個瞎子!”</br> “瞎子怎么繡?”</br> “用他的繡花針繡,兩針繡一個!”</br> 陸小鳳總算已有些明白了,道:“他繡出的瞎子都是些什么人?”</br> 苦瓜大師道:“其中至少有四五個是你認(rèn)得的!”</br> 陸小鳳道:“誰?”</br> 苦瓜大師道:“常漫天、華一帆、江重威……”</br> 他還沒有說完,陸小風(fēng)已動容道:“平南王府的江重威?”</br> 苦瓜大師道:“除了他還有別的江重威?”</br> 陸小鳳皺眉道:“但這個江重威自從進(jìn)了王府以后,就不再管江湖的事了,怎會惹上這個人的?”</br> “他根本沒有惹這個人,是王府里的十八斛明珠惹的。”</br> 陸小鳳訝然道:“這人不但刺瞎了江重威,還盜走了王府的十八斛明珠?”</br> “另外還得加上華玉軒珍藏的七十卷價值連城的字畫、鎮(zhèn)遠(yuǎn)的八十萬兩鏢銀、鎮(zhèn)東保的一批紅貨、金沙河的九萬兩金葉子!”</br> 苦瓜大師嘆了口氣,接著道:“據(jù)說這人在一個月之間,就做了六七十件大案,而且全都是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做下來的,你說他是不是出盡風(fēng)頭?”</br> 陸小鳳不禁道:“這些事我怎么沒有聽到過?”</br> 苦瓜大師道:“你最近一直都在西北,這些事都是在東南一帶發(fā)生的,前幾天才傳到這里來,你又偏偏在忙著挖蚯蚓!”</br> “這是最近才傳來的消息,但你卻已知道了。”</br> “嗯!”</br> 陸小鳳道:“你是什么時候變得消息如此靈通的?”</br> 苦瓜大師嘆了口氣,道:“莫忘記我一直有個消息最靈通的師弟。”</br> 陸小鳳道:“金九齡?”</br> 苦瓜大師苦笑道:“幸好我只有這么樣一個師弟!”</br> 陸小鳳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了。”</br> 苦瓜大師道:“你明白了什么?”</br> 嚴(yán)涉忽然插嘴道:“金九齡是江重威的好朋友,又是當(dāng)年的天下第一名捕,雖然早已洗手不干,但這些事他是不可能不管的。”</br> 苦瓜大師承認(rèn),無論誰只要吃了一天公門飯,就一輩子再也休想脫身了。</br> 苦瓜大師嘆道:“我直到現(xiàn)在還不懂,他當(dāng)初為什么會吃這行飯!”</br> 陸小鳳道:“你難道要他也做和尚?”</br> 苦瓜大師道:“和尚至少沒有這么多麻煩!”</br> 陸小鳳道:“但和尚也沒有老婆!”</br> 苦瓜大師不說話了。</br>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金九齡一生中最大的毛病,就是風(fēng)流自賞。他昔年入了公門,據(jù)說也是為了個女人。</br> “金九齡被公認(rèn)為六扇門中,三百年來的第一位高手,無論大大小小的案子,只要到了他手里,就沒有破不了的。”</br> 苦瓜大師嘆道:“所以我總認(rèn)為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逞能,聰明太過了度。”</br> 陸小鳳道:“但無論多聰明的人,遲早也總有一天會遇著他解決不了的難題。”</br> 苦瓜大師同意。</br> 陸小鳳道:“這件案子,也許就正是他解決不了,所以他一定要找個幫手!”</br> 苦瓜大師也承認(rèn)。</br> 陸小鳳道:“你既然只有這么樣一個師弟,當(dāng)然要幫著他找?guī)褪郑?amp;rdquo;</br> 他嘆了口氣,苦笑道:“最倒楣的是,我恰巧就是個最理想的幫手,無論誰遇著解決不了的事,總是會來找我的,所以……”</br> “所以他要來找你。”嚴(yán)涉與花滿樓在旁笑道。</br> 陸小鳳苦笑道:“也許我正好倒楣,所以才會一頭撞到這里來!”</br> 木道人笑道:“你最近好像一直都在倒霉!”</br> 嚴(yán)涉搖頭道:“并非是他在倒霉,而是他這個人天生就閑不下來,他太喜歡管閑事了。”</br> 花滿樓等人都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認(rèn)同。</br> “但這次我卻說什么也不干了,管他會繡花也好,會補(bǔ)褲子也好,都不關(guān)我的事,這件事說出大半天來我也不會管的!”陸小鳳拍桌子道。</br> 苦瓜大師淡淡道:“他并沒有要你管這件事,你何必自作多情!”</br> 陸小鳳怔了怔,道:“他沒有?”</br> 只聽一個人微笑道:“我真的沒有!”</br> 這個人當(dāng)然就是金九齡。</br>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知道,金九齡身上有兩樣?xùn)|西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他的衣服和他的眼睛。金九齡的眼睛并不特別大,也并不特別亮,但只要被他看過一眼的,他就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br> 金九齡穿的衣服,質(zhì)料永遠(yuǎn)最高貴,式樣永遠(yuǎn)最時新,手工永遠(yuǎn)最精致。</br> 他手里的一柄折扇,也是價值千金的精品,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當(dāng)作武器。</br> 金九齡認(rèn)穴打穴的功夫,都是第一流的,事實(shí)上,他無論什么事都是第一流的。</br> 不是第一流的酒他喝不進(jìn)嘴;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不是第一流的車,他絕不去坐。但他卻并不是第一流的有錢人,幸好他還有很多賺錢的本事。他精于辨別古董字畫、精于相馬,就憑這兩樣本事,已足夠讓他永遠(yuǎn)過第一流的日子。</br> 何況他還是個很英俊、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年紀(jì)看來也不大,這使得他在最容易花錢的一件事上,省了很多錢。別人要千金才能博得一笑的美人,他卻往往可以不費(fèi)分文。</br> 所以他生活一向過得很優(yōu)裕,保養(yǎng)得一向很好,看來絕不像是個黑道上令人聞名喪膽的武林高手,卻像是個走馬章臺的花花公子。</br> 看到他進(jìn)來,古松居士立刻問道:“你最近有沒有找到什么精品?”</br> 古松居士生平最大的癖好,就是收集古董字畫,他珍藏的精品絕不在華玉軒之下。</br> 金九齡微笑道:“天下的精品都已被居士帶上了黃山,我還能找到什么?”</br> 古松居士道:“連好畫都沒有一幅?”</br> 金九齡沉吟著,又笑了笑,道:“我身上倒帶著幅近人的花卉!”</br> 古松居士道:“快拿出來看看!”</br> 金九齡已微笑著拿了出來——是塊鮮紅的緞子,繡著朵黑牡丹。</br> 古松居士怔了怔,道:“這算是什么?”</br> 金九齡笑道:“最近針繡也很搶手。”</br> 古松居士道:“這難道是神針薛夫人的真跡?”</br> 金九齡道:“不是,這是個男人繡的。”</br> 古松居士動容道:“就是那個會繡花的男人?”</br> 金九齡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正是他在王府寶庫中繡的。”</br> 陸小鳳道:“他真在那里繡花?”</br> 金九齡又點(diǎn)點(diǎn)頭,道:“江重威打開門進(jìn)去的時候,他就正在里面繡這朵花!”</br> 陸小鳳皺眉道:“王府的寶庫,警戒森嚴(yán),他怎么進(jìn)得去的?”</br> 金九齡苦笑道:“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進(jìn)去的,也沒有人能猜得出。”</br> 陸小鳳道:“他連一點(diǎn)線索都沒有留下來?”</br> 金九齡道:“沒有。”</br> 陸小鳳道:“他是個怎么樣的人?”</br> “是個長得滿臉大胡子,在熱天還穿著件大棉襖的人。”</br> 陸小鳳道:“還有呢?”</br> “他是個男人,不但會繡花,而且繡得很不錯!”</br> 陸小鳳道:“你就知道這么多?”</br> 金九齡道:“我就只知道這么多,別人也一樣,絕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得比我多一點(diǎn)。”</br> “他的武功是什么路數(shù)?”</br> “不知道!”</br> “連江重威都沒有看出來?”陸小鳳有些驚訝。</br> 金九齡嘆了口氣:“連常漫天那樣的老江湖,都沒有看出他是怎么出手的,何況江重威?”</br> 陸小鳳道:“江重威的鐵掌硬功,已可算是東南第一。”</br> 金九齡嘆道:“但他卻也連還手的機(jī)會都沒有!”</br> 陸小鳳皺起了眉,道:“這么樣一個厲害人物,怎么會忽然就平空鉆了出來?……”</br> 苦瓜大師冷冷道:“你既然不想管這件事,又何必問?”</br> 陸小鳳道:“問問有什么關(guān)系?”</br> 金九齡苦笑道:“當(dāng)然沒關(guān)系,只不過我知道的,現(xiàn)在你也全都知道了。”</br> 陸小鳳盯著他,忽然又問道:“你為什么要把這件事全都告訴我?”</br> 金九齡道:“因?yàn)槟阍趩枴?amp;rdquo;</br> 陸小鳳道:“沒有別的原因?”</br> 金九齡道:“沒有。”</br> 陸小鳳道:“你不是故意在這里等著我的?”</br> 金九齡又不禁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會來?”</br> 陸小鳳道:“你本來并沒有要找我的意思?”</br> 金九齡道:“沒有。”</br> 陸小鳳笑道:“很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喝酒了。”</br> 他嘴里雖然在說很好,笑得卻很不自然,甚至連酒都似已喝不下去。</br> 嚴(yán)涉幾人暗地里發(fā)笑。</br> 金九齡忽然又笑道:“可是你現(xiàn)在既然來了,我倒有件事想請教!”</br> 陸小鳳的眼睛立刻亮了,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有事要請教我的!”</br> 金九齡道:“能找出這個繡花大盜,揭破這些秘密的人,放眼天下,也許只有一個。”</br> 陸小鳳的眼睛更亮——能解決這種難題的人,除了他還有誰?</br> 但他卻偏偏故意問道:“卻不知你說的這人是誰?”</br> 金九齡道:“司空摘星!”</br> 陸小鳳怔了怔,道:“你說的是誰?”</br> 金九齡道:“司空摘星!”</br> 陸小鳳的嘴閉了起來,連理都不想理他了。</br> 金九齡卻好像有點(diǎn)不知趣,接著又道:“司空摘星號稱偷王之王,的確是江湖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世上若只有一個人能查出那繡花大盜是怎么進(jìn)入王府寶庫的,這個人一定是司空摘星。”</br> 陸小鳳已開始喝酒,連聽都懶得聽了。</br> 金九齡卻偏偏又接著道:“這件案子若想要破,就一定要找到司空摘星,只可惜他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有你也許會知道他的行蹤,所以……”</br> 陸小鳳忍不住道:“所以你要找我打聽他的行蹤?”</br> 金九齡道:“正有此意。”</br> 陸小鳳忽然用力放下酒杯,道:“你跟我說了半天廢話,為的就是要找他?”</br> 金九齡嘆了口氣,道:“除了他之外,我還能找誰呢?”</br> 陸小鳳忽然跳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道:“我,你為什么不能找我?”</br> 金九齡笑了,搖著頭笑道:“你不行!”</br> 陸小鳳跳得更高:“誰說我不行?”</br> 金九齡道:“這種事絕不是你能辦得了的!”他居然還在搖頭。</br> 陸小鳳道:“我為什么辦不了?”</br> 金九齡淡淡道:“因?yàn)檫@件案子實(shí)在太棘手,而且你也根本不想管這件事!”</br> 陸小鳳大吼道:“誰說我不想管的?我就偏偏要管給你看。”</br> 金九齡道:“我還是賭你破不了這件案子!”</br> 陸小鳳一拍桌子,道:“好,隨便你要賭什么,我都跟你賭了!”</br> 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已發(fā)現(xiàn)別人在笑,嚴(yán)涉在笑,花滿樓在笑,木道人在笑,苦瓜大師在笑……</br> 每個人都在笑,那種笑就像是忽然看見有人一腳踩到狗屎時一樣。</br> 陸小鳳忽然發(fā)覺自己的腳踩在一堆狗屎上,好大好大的一堆。他再想將這只腳拔出來,已經(jīng)太遲了。</br> 木道人微笑著嘆了口氣,喃喃道:“請將不如激將,這句話倒真是一點(diǎn)也不錯。”</br> 席已散了,古松居士一向最注意養(yǎng)生之道,起得早,睡得也早。木道人有懶病,苦瓜大師有晚課,所以這房里只剩下四個人。</br> 陸小鳳嘆了口氣,眼睛盯著那塊紅緞子上的黑牡丹,忽然問道:“這人第一次出現(xiàn)是什么時候?”</br> 金九齡道:“六月初三,第一個碰上他的人是常漫天。”</br> 陸小鳳道:“最后一次呢?”</br> 金九齡道:“我知道的最后一次是在十三天之前,這幾天是不是又有新案子,我就不知道了!”</br> PS:書友威武!!</br> 十分鐘不到,兩百多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