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網(wǎng)中人
咸陽,王宮。</br> 空曠的大殿,嚴涉矗立在殿中,神情平緩。</br> 贏政坐在王座上,衣袍整齊,神色肅穆,道:“聽說姒先生昨天剛剛回來,就遭遇刺客?”</br> 嚴涉道:“多謝王上關(guān)心,但區(qū)區(qū)刺客,豈有可能奈何的了我?”他臉色很平淡。</br> 贏政笑道:“姒先生貴為大秦國師,羅網(wǎng)之主,地位煊赫,遭遇刺客也是正常。好在先生修為高深,當世難覓敵手,刺客們卻是找錯了對象。”</br> “王上繆贊。”</br> “聽說愛卿前段時間去了燕國?”贏政忽然問道。</br> “正是。”嚴涉不否認。</br> “不巧的是,那段時間燕國出了件大事,太子丹被人刺殺,離奇死亡。”贏政臉上浮現(xiàn)追憶,“說起來這位燕丹與寡人還是舊交,當初在趙國,寡人和他都是質(zhì)子,有過一段交情。”</br> 他嘆了口氣:“如今歲月匆匆,寡人已貴為大秦之主,而他卻不幸離世,當真世事無常。”</br> “太子丹英年早逝,姒某也感到悲痛,只希望能夠早日抓到那刺客,讓他九泉之下得以含笑。”嚴涉一臉惋惜。</br> “罷了,他國之事,終究還是讓他國自己解決。”贏政揮了揮手,臉上忽然露出笑意,“寡人最近納了一位妃子,衛(wèi)國人,平生最敬佩先生這種高人,今日讓她見一見先生。”</br> “喔,不知王妃名諱?”嚴涉目光動了動。</br> “來人,召麗姬娘娘前來!”贏政吩咐道。</br> 不久后,在一群宮女簇擁下,一個衣著華麗,卻不顯奢靡,容貌傾城,卻有不世神韻的年輕女子婀娜走出。</br> 她走到贏政身邊,彎腰一禮:“臣妾參加王上。”</br> “免禮!”贏政柔和的看著她,“召愛妃前來,是想引薦一位高人讓你見識。”</br> 女子轉(zhuǎn)過身來,凝注著下方,輕柔問道:“先生何人?”</br> 嚴涉打量了她一眼,作揖道:“蜀山姒胤,見過麗姬娘娘。”</br> “原來是姒國師,久仰大名。”麗姬臉上帶著微笑,眼眸深處卻隱約有著異色。</br> 嚴涉抬頭看著她:“娘娘是衛(wèi)國人?”</br> 麗姬點頭道:“家祖乃是昔日衛(wèi)國大將軍公孫羽。”</br> 嚴涉微笑道:“昔日商君也是衛(wèi)國人,同樣是公孫氏,入秦之后,成就千秋功業(yè),如今娘娘入秦,必也會成為王上的霸業(yè)的助力,此乃大秦之福。”</br> 贏政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臉上卻是帶著笑意:“姒先生所言不錯,寡人有麗姬,如當初孝公遇商君。”</br> 商君最后下場誰都知道……他如此說,難道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br> 看著嚴涉那似笑非笑的臉色,麗姬心里一緊,臉上不動聲色,與他談笑著。</br> 她雙手卻緊緊握在一起,手心沁出汗水。</br> 內(nèi)心深處的凄婉無人可知。</br> “師哥,你現(xiàn)在在哪里?我真的好想你,但為了天下蒼生……”</br> 腦中閃過道道念頭,過了一會兒,她借口身體不適,離開了這里。</br> 嚴涉望著她的背影,嘴角含笑。</br> 在她離后不久,大殿就沉靜了下來,一片死寂。</br> 贏政坐在上方,表情嚴肅,一絲不茍。</br> 嚴涉立于下方,神色淡然,身子挺拔。</br> “麗姬娘娘乃是衛(wèi)國人,不知王上是如何與她結(jié)識的?”嚴涉忽然問道。</br> 贏政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這要感激昌平君,若非他,寡人絕難遇到麗姬……”</br> “昌平君么?”嚴涉念了念這個名字,忽然恭喜道,“王上,據(jù)姒某觀察,麗姬娘娘已經(jīng)有四個月的身孕,王上將有一子。”</br> “身孕,四個月?”贏政臉色霎時一變,低沉如水,“寡人知道了……”</br> 他的聲音仿佛野獸噬人之前的低鳴。</br> 嚴涉當即告退。</br> ……</br> “燕丹,農(nóng)家,墨家,焱妃,荊軻,昌平君,麗姬……”</br> 嚴涉的表情很燦爛,似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事情。</br> 今天與嬴政的這次見面,看似尋常,卻是一張網(wǎng)的中心。</br> 有一個人,以眾生為絲麻,七國為繩索,編織了一張?zhí)咸炀蘧W(wǎng),欲籠罩蕓蕓眾生。</br> 這張網(wǎng)的第一個節(jié)點是燕國,是燕丹、田光、六指黑俠。</br> 或者說,東君焱妃。</br> 第二個節(jié)點在咸陽,是嬴政、昌平君、麗姬。</br> 目前來看,它已經(jīng)籠罩了燕國、秦國、農(nóng)家、墨家、陰陽家,甚至包括嚴涉。</br> “將我當做一條魚,可是有可能撐破你的網(wǎng)的,鬼谷子……”嚴涉喃喃著,平靜的目光下,蘊藏一種森然。</br> 鬼谷子編了一張網(wǎng),嚴涉手里同樣有一張網(wǎng)。</br> 羅網(wǎng)。</br> “天羅地網(wǎng),無孔不入!”</br> ……</br> “湛盧,你應(yīng)該知道,農(nóng)家昨天剛剛刺殺過我。”</br> 昏暗的空間,冰冷的讓人害怕。</br> 湛盧一身黑衣,氣勢冷冽,比黑暗更暗,比冰冷更冷。</br> “你現(xiàn)在看上去很好,并沒有什么事。”</br> “這不是我要的回答。”嚴涉凝注著她。</br> “你想要什么。”</br> “我想要,以網(wǎng)破網(wǎng)!”嚴涉瞇眼道。</br> 湛盧有些疑惑,“農(nóng)家是網(wǎng)?”</br> “它是網(wǎng)的一部分。”</br> “原來除了羅網(wǎng),還有一張網(wǎng)也已經(jīng)籠罩了他們。”湛盧似乎明白了什么。</br> “只要活著,誰又不在網(wǎng)中?”嚴涉的聲音很冷漠,蘊藏著一種可怕力量。</br> “不錯,所有人皆網(wǎng)中人,誰也不例外。”湛盧抬起頭,一雙眸子迸發(fā)出黑色光芒,如一片深淵,似要吞噬一切光明。</br> “農(nóng)家的網(wǎng),已經(jīng)可以收了。”</br> “太快了。”湛盧聲音帶著質(zhì)疑,“按照我的計劃,驚鯢才是最終的執(zhí)行者,現(xiàn)在她……”</br> “但時間不會等我們,有的人,比我們更著急。”</br> “如果是這樣,那你親自動手吧。”</br> “自然。”</br> 嚴涉緩緩站起,凝目端視遠方,聲音冷漠,“地澤萬物,神農(nóng)不死……但這世上又有什么,是真的不死?”</br> 一張巨網(wǎng),收緊了。</br> ……</br> 潮濕黑暗的秘密監(jiān)獄里,充斥著腐朽的氣味,任何人來到這里,都會逐漸腐朽,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br> 監(jiān)牢的最深處,是一個身材魁梧,儼如鐵塔的大漢,被層層鎖鏈捆綁在架子上。</br> 他衣衫襤褸,渾身充滿傷痕,臉上依稀有幾個猙獰的刺字。但縱然身陷囹圄,他的身上依舊散發(fā)著一種恐怖的煞氣,野蠻兇戾。</br> 沒有因為經(jīng)歷的刑罰而產(chǎn)生絲毫的痛苦,他的頭顱高高抬起,透過窗戶的縫隙,望著外面的天空。</br> 天空很明亮,云朵蔚藍。</br> 但碩大的雙眼蘊藏的卻不是對自由的渴望,對美好的向往,而是一種暴戾的殘忍,仿佛一尊惡魔,想要掙脫束縛,摧毀人世。</br> 毀滅才是他的追求。</br> 他的眼里,沒有希望、沒有光明、沒有美好,只有深沉的冷酷、殘暴的殺氣、吞滅萬物的兇惡。</br> 是一尊被仇恨折磨,丟失人性的可怕的魔鬼。</br> 幸虧他被關(guān)了起來。</br> 但今天,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這里,解開了他的束縛:“陳勝,你可以離開了。”</br> 大漢猛然望向來者,目光暴戾:“我該去哪里?”</br> “去你該去的地方,做你該做的事情。”</br> “該去的地方,該做的事情?”</br> 大漢忽然瘋狂大笑起來,身上涌出滔天兇意,無窮煞氣蔓延,強橫的力量使得束縛他的鎖鏈瞬間斷裂,嘩啦的聲音綿亙不絕,整個牢房都在顫動。</br> 復(fù)仇的魔鬼掙脫束縛,給人間帶來毀滅。</br> “是的,我要回去!”</br> “復(fù)仇,再奪回屬于我的一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