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6 章 明月清風(fēng)(22)一更
明月清風(fēng)(22)
炭盆里火炭燃燒,偶爾會蹦出一點聲響來。安安靜靜的屋里,這點聲響似乎也變的刺耳。
方從哲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已經(jīng)涼了的淡茶,這才開口道:“王爺宅心仁厚,心系流民,臣甚為感動。賑災(zāi)之事,您放心,方家一定竭盡全力。從明兒開始,方家就在城外設(shè)置粥棚……”
只提方家,不說其他。
四爺將茶盞放在桌上,然后看了方從哲一眼,“方閣老,我一直覺得,跟聰明人說話,不用說那么透徹。我是真將方閣老當(dāng)聰明人,然方閣老卻將本王當(dāng)三尺孩童。你這是非逼得本王將話往明白了說,是吧?”
方從哲皺眉,自己一個堂堂閣臣,在這里跟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掰扯,就已然是無奈了。如今竟是想調(diào)度朝廷首輔按照其旨意行事,便是手握錦衣衛(wèi),你也沒這個資格。
里面的桐桐慢慢的放下筷子,年齡的弊端就在這里了。哪怕求你的人,都將你當(dāng)個孩子來對待,那你指望誰把身家性命掛在你身上,跟你干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嗎?
外面的四爺站起身來,無奈——小孩坐在大椅子上,沒氣勢呀!
他干脆就起身,說方從哲,“方閣老,那咱們今兒就把話往明白的說。當(dāng)初葉閣老舉你入閣,你可知原因?”
方從哲皺眉,不想搭這個話。
四爺也不用他答,“他是你的恩師,是你的伯樂,當(dāng)初舉薦你,原本是指望你能調(diào)解各黨之間的關(guān)系,少些相互攻訐,多些相互妥協(xié)。你在任職初,也確實有那么幾分意思。雖不能把一碗水端平,但你也盡量叫各黨之間的爭斗保持在一個度之內(nèi)。你出生在北直隸,長在北直隸,你祖上三代,其實都在北直隸。你只是祖籍浙江,可對?”
對!
“葉閣老推薦你,看上你的能力在其次,關(guān)鍵是,他看上你能左能右的身份。北直隸的身份,叫你能游離在各黨之外。祖籍浙省的身份,叫你跟浙黨之人有回旋的余地。方閣老,你很清楚葉閣老此舉的目的,他希望你能與浙黨之人周旋,盡量維持朝堂的平衡。可是,人的能力有大小,葉閣老想叫你做的事,你發(fā)現(xiàn)你壓根就做不到……”
方從哲攥著杯子的手指節(jié)泛白,事差不多就是這個事,只是說的太直白了些。
四爺轉(zhuǎn)過身看他,“你的仕途到此,都不算是有大的錯疏。能力有大小,你的能力不足以叫你勝任那個位子,這不是你的錯。可是之后呢?你沒有想著辦法解決問題,而是在發(fā)現(xiàn)浙黨勢大之后,隨之與之同流合污。浙黨本就勢大,因著你的倒戈偏向,徹底成了排除異己的毒瘤!朝堂境況若此,你方從哲難辭其咎。若論罪,說你為第一罪臣也不為過!”
方從哲已然是面色鐵青,站起身來,渾身都哆嗦,“好好好!好啊!老臣忠心耿耿……”
“方閣老!”四爺冷笑一聲,“本王年幼,朝堂之事涉及幾何?這個黨那個黨,本王如何得知的?方閣老曾做過東宮的師傅,太子是如何性情,如何品行,你難道不知?這樣的話是太子能說的出來的嗎?若不是太子說出來的,那以我之齡,我又怎說的出?方閣老,今日話出我口,你怒不可遏!可這話若我只是轉(zhuǎn)述,你會怎么想呢?”
轉(zhuǎn)述?
轉(zhuǎn)述誰的話?
除了皇爺沒別人!
方從哲的臉上陰晴不定,怔愣在了當(dāng)場。
四爺站在炭盆的邊上,手伸出來不時的烤個火。今兒的天更冷了,地下燒起來尤自不足,還得點著炭盆才能稍微好些。他烤著火,也跟著沉默半晌,這才道:“方閣老,之前如何,暫且不論!我今兒把話給你亮在明處,對你,我只準(zhǔn)備了兩杯酒,一個敬酒,一杯罰酒。第一杯給了你敬酒了,你若不接著,那對不住,只能是罰酒了。”
這話方從哲依舊不全信!他一萬個不信皇爺將這樣的事托付給一個孩子。
四爺回頭沖他笑了一下,“方閣老,這么多年的閣臣做下來,忘了什么是敬畏心了吧!上面那位便是打盹,可那也是吃人的老虎。老虎放在籠子里,露出了疲態(tài),你就覺得它慈悲了。可殊不知越是這樣的老虎,越危險。它若張口,那必是全力一擊。別人能不能虎口逃生不知道,但首輔大人你,肯定是逃不脫的。現(xiàn)在,請方閣老設(shè)身處地的為皇爺想想。身處皇爺那個位子,他會怎么做?別說這是大逆不道,揣摩圣意這一點,你若修的不到家,首輔能做到現(xiàn)在?”??Qúbu.net
方從哲頭上的汗嘩啦啦的都下來了,之前還覺得冷的,這會子已然是有些燥熱了。小小的廳堂、簡單的陳設(shè)、稚嫩的少年,愣是給他嚇的腳下不能挪動半步了。
四爺似乎也不等他再說話了,他用腳挑了個腳踏挪到火盆邊上,干脆坐在腳踏上,重一聲輕一聲的跟對方說話,“如今的境況是內(nèi)憂外患,你可能會想,內(nèi)憂外患,皇爺是不敢叫朝堂跟著亂的!不敢叫朝堂亂,那就不會把你們怎么樣。嗯!你這話很有道理!但是呢,這個前提是內(nèi)亂與外亂之間,你們得有本事平息其中一亂。不管是內(nèi)亂還是外亂,只要還有能力把控大局走向,那么皇爺真未必會動你們。縱著你們,容著你們,等待時機再論不遲。但是,只靠著你們,靠的住嗎?若是萬一一個失控,誰遭殃?亂子起了,兵臨城下了,你們大開了城門,還能說是為了保一城百姓。可皇家呢?皇家丟的是腦袋!”
方從哲擦了腦門子的汗,這可算把話說到骨頭里去了!不提家國大義,單以私利而言,這話都在理上。也正是只以私利而論,這話才更加可信。
可以說,因著年齡小,簡王這話說的無遮無攔,把遮羞布扯開,事實就是這么一碼事。
四爺給炭盆里添炭,而后才道:“如今城外流民越聚越多,他們也是人。咱們住在這樣的地方,尤自冷難自禁,那你說這些人,他們怎么活。人若活不下去,會怎么樣呢?他們?nèi)粲挟悇樱紫任<暗木褪蔷┏恰!?br/>
“京城外駐扎著軍營,若有異動,半日便可平叛。”方從哲朝前走兩步,“這一點,臣還是有把握的。”
四爺抬眼,看著此人就多了幾分冷意,“殺百姓呀?好好好!當(dāng)真是好!”
“若是叛亂,那就沒有所謂的百姓,只有賊寇而已。那時,朝廷不是擅殺百姓,而是為救一京城的百姓平叛。有功而無過!”
四爺抬腳,炭盆瞬間傾倒在地,四濺的火星嚇的方從哲瞬間朝后退了好幾步,“好一個豺狼虎豹!你也飽讀詩書,你也曾教太子讀書,你來告訴我,何為官逼民反?誰不知道家里的炕頭熱,要有辦法誰愿意背井離鄉(xiāng)?拖家?guī)Э趤淼教熳又兀瑸榈牟贿^是不被餓死!而你們呢?你們想的是,逼反了他們,一殺了之!如此,解決了后患,且不浪費糧食。今兒,本王就告訴你,若是民反,本王第一個殺盡你這樣的官宦!別覺得離了你們朝堂就轉(zhuǎn)不動了!錯了!殺了你們,比殺了百姓好處多的多!其一,平息民怨。就是得用你們的血,叫百姓把心口那口氣給撒出來。其二,籌糧、籌銀、籌地。你們的積累豐厚,抄干凈殺干凈了,錢糧就都有了。且田地都給騰出來了!騰出了田地,我就就近安置這些流民。一正一反之間,你算算我能獲利幾何?好處多多,而付出的只你們的人頭而已,我何樂而不為呢?其三,清洗朝堂。百姓的話說的好啊,死了張屠戶,咱也不吃帶毛豬啊!離了你們朝堂就不轉(zhuǎn)了?!錯了!離了你們,天下清流可歸心。朝堂不缺為官的,百姓不愁沒人治理。”
所以,別小看了皇家,也別高看了你們自己。
四爺輕哼一聲,“你一定在想,既然有這樣的打算,那又為何要提前告知你?為什么把這些東西都擺在明處叫你知道?為什么不等事情發(fā)生了,直接做呢?我告訴你為什么,因為人命!這一切的基礎(chǔ),都是百姓反了之后的打算。可百姓等到了哪種境況,才會造反?那是不凍死一批不餓死不批,是絕不會走的一條路。朝堂紛亂,從內(nèi)心來講,挨個殺過去,你們沒一個是無辜的!可不能為了殺了你們,就拿百姓的命往里填!這就是今兒,本王跟你下明棋的原因。方閣老,敬酒和罰酒之中,你得選一杯。”
這能選嗎?
沒得選了!
四爺?shù)脑捯袈湎拢饷嬖贈]有聲響。林瑜放下筷子,面朝著正堂的方向看了半晌,面色復(fù)雜。之前總是聽父親說朝堂,他其實很有些不以為意。父親也沒站立過朝堂,說的那些幾分真幾分假,誰知道。
可今兒,隔著一面墻的外面,是朝廷首輔和一位王爺?shù)膶υ挕R粊硪煌g,多少宮廷秘聞,多少朝堂風(fēng)云,盡在言辭交鋒之間。
風(fēng)起云涌動,這便是朝堂嗎?
外面依舊是靜悄悄的,林瑜知道:沉默,亦是一種交鋒。他們各自思量的是什么,誰也不知道。
收回視線,他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方閣老是不是有什么難處?浙黨他做不了主吧?要是這樣……還會殺他嗎?”問出來了,他后悔了,何苦問這個呀!
卻不想三娘表情和語氣都沒變,說的那般的理所當(dāng)然:“會!當(dāng)然會!”
在其位謀其政,不外如是!
作者有話要說:稍后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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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hù)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jìn)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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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jìn)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