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修行前途磨,佛曰不可說(2)
迸裂的速度如同奔潮,幾息之間,就反震于老妖的雙手。他被那突然暴烈的真氣震的虎口一麻,心道不好。
這丫頭,哪來這么強的真氣?
他不再猶豫,毫不遲疑地抬手對準她后背的厥陰俞穴,一步手法,如同金鐘一樣撞入她沉沌的意識。
“該死的,千萬別這個時候走火入魔。”
老妖緊緊地從后背壓制著左小吟身體里不斷崩離流散的內(nèi)力,卻抵發(fā)了比剛才還要強大許多倍的阻力。無法描述的內(nèi)力波動,好似不甘困于囚籠的猛獸,猛地順著他的手反震回他的身體。
被左小吟身體里的古怪氣息給反震,老妖只能硬抗之下,被生生撞出了一口悶血,順著嘴角流下。他無暇分神去管,右手結了個更復雜的手勢,把她轉(zhuǎn)過身來從頭到胸口點了幾處大穴,隨即從袖間甩出三根銀針,刺入她的天靈之上壓制住她身體里迸發(fā)的強大真氣。
“昴兒!快來助我!”他一得了空,立刻朝著一邊坐定練功的南狼喊道。
南狼從入定里驚醒,回過神來就見左小吟混身被籠罩在血紅如同血霧的氣體里,而師傅則狼狽異常地堪堪控制住她。
他只愣了一下,便急忙沖上來坐在左小吟的另一邊,雙掌抵在她的后背。
“師傅!她這是怎么了?!”南狼手一放上,真氣還未走呢,就先差點被左小吟那血紅的真氣給震傷。
“別說話,先幫我控制住她暴亂的真氣,然后你負責引她真氣順暢,我一步打通她經(jīng)脈。”
在老妖和南狼的的合力為之之下,左小吟暴亂的真氣終于被控制住,而且在花費了兩個時辰之后,老妖終于初步打通了左小吟體內(nèi)的經(jīng)脈。
打通經(jīng)脈的一剎那,老妖清楚的看見在左小吟左胸上浮現(xiàn)出一個奇怪的紅色圖案,只一瞬間,如同琉璃般碎裂,眨眼間如幻湮滅。
而復定之后,老妖看著因**透支而昏迷于南狼懷里的左小吟,心里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該不會把一頭野獸給放了出來吧?
等到左小吟醒過來的時候,天已大亮,而人,則已回到了東一間。
眨了眨眼,先是聞到熟悉的青草香氣,比平常的更為濃烈,更為清稚。是南狼么?視線從渾噩中恢復,便見他從未脫去過的白底內(nèi)衫,稍微抬眼,見他尖削的下巴,睫毛垂下安靜的投影,素白青澀的線條勾勒著安靜的睡顏,可是自己的身體她再次眨巴了下眼,看了看自己。
真白啊。什么都沒穿么。
于是,左小吟默默地抓住蓋在兩人身上的破爛被褥,默默抬腳,非常熟練地把南狼給踹下了地。
一聲巨響,不只讓左小吟呆住了,也驚醒了正在各干各事的女囚們。她們吃驚地看著左小吟和被從角落里不停咳嗽著費力爬起的南狼,嘴巴都張成了雞蛋形。
煙塵散去,南狼扶著墻站定了,搖晃著看著背后被自己一下撞破的石墻,咳了許多聲,郁悶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土,破天荒第一次沒跟左小吟拌嘴,而是一言不發(fā)地走到床邊一把將左小吟按倒在床上。
被南狼居高臨下地給壓于身下,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聽南狼小聲地在她耳邊說:“別聲張,你只是經(jīng)脈剛打通還不適應內(nèi)力而已。如果你不想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你就給我老實點別動。”
左小吟沒再動彈,四周不解的女囚們也只當南狼和左小吟又在搞什么平常搞的把戲,也就不再驚訝,各自散了去。
等到?jīng)]人再注意她倆了,南狼才翻過身下來一手捏了她的手腕,小心地送了一股真氣試探了一下,既而臉色發(fā)青地來了句:“怪物。”
左小吟挑了眉,等他把話說完。
“師傅說,你真氣太強,就好象以前有底子一樣。不管怎么樣,現(xiàn)在你經(jīng)脈打通了,就得按雨霖術來慢慢修煉。要一步一步跟著我來走,一點岔子都不能有,知道嗎?!”南狼不滿左小吟內(nèi)力的強橫,口氣囂張地沖左小吟說。
她出人意料地沒有打他也沒吵他,擺好了姿勢就準備學,十足虛心模樣。
南狼見她反應冷漠,有些郁悶的摸了摸鼻子,一翻身躺在床上說:“還不趕快睡覺,你要知道雨霖術只有夜里才能練的。”
什么事情都是說得容易,做得難。
一晃又半月過去,左小吟對于霖露術的修行,差得簡直是一塌糊涂。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身體里強橫到變態(tài)的真氣,一走到胸口檀心處,就會如同碰到墻壁一樣自動散開,別說什么運行一小周天了,她基本想控制真氣在體內(nèi)走個半圈都費勁。
可是左小吟在這個時候近乎偏執(zhí)的固執(zhí),便非常明顯的凸現(xiàn)出來了。
之如南狼所言,雨霖術是于夜半吸收天寒地陰之氣,所以非夜不可修煉。
她每夜修煉不眠不休的修行著,真氣行到檀心處散了,收回來繼續(xù)練一遍一遍,周而復始,從沒成功過一次,卻從未放棄。那種近乎自虐的執(zhí)著,讓南狼數(shù)次都忍不住去阻止。但得到的回答,卻只是左小吟一句:“我都無所謂,你又擔什么心?”
他滿心的勸阻,最后被堵成無話可答。
只能默默地陪在她身邊,一次次盡量幫她破開檀心處那堵無形的墻壁失敗,失敗,永無止境的失敗。
就這樣下來,半月下去,左小吟的手腳是靈便了不少,身體也比以前強韌了太多。但是,還是無法操控體內(nèi)的內(nèi)力。內(nèi)力猶強,她用不成,只空一身蠻力,還易傷己。
修行的事情,似乎就這么僵在了這里。
不過另一件事情,卻有了很大的突破。
魚雁書那八字血文。
根據(jù)左小吟猜測了很久,左盈似乎就是這其中最關鍵的地方。而血引一說,則根源于左小吟那天無心在和女囚們插科打渾之時,說漏了嘴。
在東一間女囚中,前曾提過一個女瘋子。那瘋子平日里縮于一角不與任何人來往,自顧自傻笑或者瘋癲大叫,也不礙著別人,別人也懶得招她。
那天午后,南狼習慣性的在床上補覺。左小吟當時依舊是按往常一般百思著那魚雁書的事情,也不知怎了,跟都司如正說著話呢,忽然腦子就一卡,想都沒想就蹦出一個問題:“哎,都姐,你聽過血引不?”
“那是啥?”都司如連頭都沒抬,正從那撂骰子,也不感興趣。
當時左小吟只慶幸于都司如和在場女囚們的漠不關心,倒沒注意,一直縮于一個角落里自言自語的女瘋子,忽然停止了行動,如同木偶一樣僵硬的轉(zhuǎn)了視線,朝著左小吟盯了很久,然后,咧了嘴發(fā)出幾聲磨牙一般的笑聲。
就在當天夜晚,南狼和左小吟趁著女囚們都睡著了,就半靠著墻,開始今天的修行。氣走一半的時候,如平常一般,再次散掉。她剛想提氣重新練過的時候,一只冰冷的手卻攀上了她的胳膊。
冷不丁,她一下從入定狀態(tài)下嚇醒。
睜眼就看到在稻草一樣的亂發(fā)間,一雙空洞的眼睛正死死盯著自己看著。她后背一冷,還是緩過神來鎮(zhèn)定,這才發(fā)現(xiàn),這半夜鬼魅一樣的身影竟是平常被視為空氣的女瘋子。左小吟還沒開口,那女瘋子先伸出一個手指抵在了她嘴上。
“噓嘻呵”女瘋子依舊瘋癲的笑著,發(fā)出低迷的怪音。她把左小吟從床上拉下來,走到她平常呆的一個墻角,扒開一堆稻草蜷縮起來,并示意左小吟也要如她一樣蜷在一起。
疑惑之下,左小吟照做了。
女瘋子很開心地蜷成一團湊到左小吟耳朵邊小聲說:“嘿呵阿阿藍知道,知道血引哦”
血引?
左小吟皺了眉,耐心地同樣笑著試圖和阿藍溝通:“血引,是什么?”
“呵呵哦阿阿藍不能告訴你”女瘋子阿藍笑了半天,從地上數(shù)起了稻草。
看到這種情況,左小吟心里是急。一抬手想去拍阿藍的肩膀,可不料阿藍好象受驚了一樣,猛地抬頭,驚恐地縮到墻角抱頭瑟縮:“不要,不要打阿藍,阿藍什么都不知道!大人,饒了阿藍吧!!阿藍公主,公主陛下陛下娘娘娘娘!”
滿嘴的胡言亂語讓左小吟頭更疼了。她估摸著這阿藍估計就是白天聽到了話頭,夜里發(fā)了瘋而已,只能無奈作罷就想走。這個時候,癲狂的阿藍卻猛然伸出手拉住她說:“吃了血引,就能當皇帝了,就能當皇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再次狂笑,還繼續(x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血引是詛咒!是該死的!該死的!去了那個命中注定的地方!就必須得死!得死!全都得死!!阿藍,阿藍要當皇帝!要當皇后娘娘!啊哈哈哈!”
阿藍的癲狂笑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女囚們,她們一醒,見到阿藍正抓著左小吟拼命的搖,都慌忙來拉。南狼也醒了過來,手腳麻利地抬手劈暈了哭哭笑笑的阿藍,一手扶住呆住的左小吟,關切問道:“沒事吧?”
左小吟回過神來,盯了阿藍,久久不曾說話。在阿藍一直被稻草亂發(fā)遮擋住的脖子上,有一個明顯被烙鐵烙掉半邊的奇怪圖騰,而那僅剩的半邊圖騰熟悉地,近在眼前。
她默默轉(zhuǎn)身抬眼,看著南狼被發(fā)遮擋住的眼角,心中百味。
在南狼眼角,有著同樣的圖騰。
阿藍,又是誰?
她忽然似乎找到了南狼身份的突破口以及,那八字血書的意義。
在阿藍瘋癲的話語里,左小吟依舊敏銳地過濾出了最關鍵的幾個字詞:血引,皇帝,命定,死。
吃了血引,就能成皇帝?
血引,必須死?
如果左盈是血引,那就意味著,她必須得死。
而命中注定的地方,又是在哪?
她明白,這一切問題的答案,現(xiàn)在,都只在面前這個清秀少年的身上。
“吶,南狼,我大概知道魚雁書的秘密了。不過,我還需要你的幫忙。”左小吟笑意軟軟,拉著不明就里的南狼朝著自己在東一間專署的一小塊領地走去。
南狼一頭霧水,看著左小吟朝他伸出手,撥開他額前長長的劉海。她直直地望著他,倒讓他感覺不自在起來。他這些日子越來越發(fā)現(xiàn),明明她的臉一天比一天地好起來,可他卻一天比一天不敢看她。
每每如此對視,他的心跳就會一下快很多,大很多,而某種熱氣就會順著心口直涌上臉,燒紅燒紅的。
而現(xiàn)下月滿盈盈,光影太過美好,把女子的臉美好地去掉了毒辣和隱忍,剩下柔軟和清素的表情,執(zhí)著的眼睛楚楚地映著自己的倒影,好似只剩自己在她身邊的獨占。她伸出手,恍惚擦上自己的額,在自己眼角不斷摩擦。
他的臉不爭氣地更加紅了,視線更加游離。
“吶,南狼。”她這般喚他之時,尾音芊綿,帶了瑟軟的小女兒家香甜。
南狼倉皇點頭應了,強撐著口氣道:“怎么?!”
“噗,你緊張個什么。我就問你個事而已”
“什么?”
“你是不是”左小吟只覺他窘迫起來比平常霸道囂張的模樣可愛太多,手下摸著他的臉,倒不肯放開了。
“是什么啊?!”南狼手心里開始出汗。是不是什么?她會問自己什么問題呢?會不會問是不是他
左小吟收回了手,一字一頓,目光瀲滟而安寧,帶著一種天然的自信。“你是不是皇室之人?”
月光一地涼。
少年的心思,如月不滿,涼遠不知歸途。
對面的女子,正靜靜地看著他,不逼迫,亦不催促,就那般靜謐的目光,卻讓他心里莫名地在發(fā)顫。
他時刻銘記著自己來這里的目的,時刻銘記著自己忍辱負重的苦痛,時刻銘記大業(yè)待興的報復用一切都在掩埋的真相和身份,該有怎樣毫不猶豫拒絕的回答。
南狼眼神空洞地搖了搖頭。
左小吟眼神黯了一下。她嘆了一口氣,不愿再多問。
他在騙她,她怎會不知。
答案在他愣于當場的一瞬間,就已經(jīng)有了。更何況,之前在黑箱聽左衛(wèi)和他對話之時,就已有此般猜測。如今見到阿藍那奇怪的圖騰,聽到她那襲瘋癲的話,就此而言,他的反應,更在她意料之中。
既不惜男扮女裝,既不悔來到這所地獄,本就該做好一直欺騙下去的覺悟。
她理解他,所以,并不怪他。
只是心里某處,有微微的空蕩和失落。
當她轉(zhuǎn)過身準備一睡了之的時候,胳膊卻被人從后面緊緊拉住了。
少年的聲音低地發(fā)沉,發(fā)苦。
“為了魚雁書,我告訴你實話。我,我是皇室的人。而且是前朝狄”南狼這句話,沒有再說下去。
正確的說,是說到一半,就臉色忽變,緊緊抓住了胸口跪在了地上,好象無法呼吸一般拼命張了嘴喘著氣。
左小吟慌忙來扶,他面白如紙地抬起頭,對著她虛弱地說:“對不起。”隨后,就頭一垂,倒在了她懷里。
對不起。我想告訴你的。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不是不可說,是百般無奈都是命。
這如斯?jié)M月清暉的夜里,倒有人閑情逸志地坐于湖邊,聽習風入耳,賞月滿湖塘。
君子斜倚欄桿悵意,是以風流不盡。白裾錦服,比之皎月之色,更淡泊無暇。青絲及墨,束之玉帶,不華卻雅,愈發(fā)地襯著那完美溫和的容貌,如登九天之姿。
“我說,大半夜你還在這里吹冷風真當自己練過呢?”從陰影里走出一襲華服的應蟬落,碧翠的眼睛在夜晚顯得更為明亮而妖異。
簡止言聞言亦不回頭,視線淡淡地看著遠處微光粼粼的湖:“消息查到了?”
應蟬落走到他身邊,無力的趴在了玉欄上,一手抬起遞給簡止言一疊紙:“老頭子命閣里的好手查的,你摹地鴛鴦譜上的地圖,不是一張圖。湊不到一起,分散開來,是四個地方。東南西北都有,我都命人去查了,現(xiàn)在在等消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