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阮素看到季明崇在收拾行李，這才知道他今天下午要去陽方見晉淵。</br>　　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緩沖，季明崇這會兒的表情都鎮(zhèn)定了許多,只是他還是不太看阮素。只可惜他這些心理變化,他這些微小的動作，阮素也沒注意到。</br>　　阮素想給晉老夫人買一些這邊的特產(chǎn)送過去。</br>　　兩人便一同去往家附近的百貨超市還有特產(chǎn)店,其實晉老夫人也不缺這些東西，但阮素覺得,畢竟還是個心意，前兩天,她就收到了晉老夫人寄過來的特產(chǎn)，人跟人之間總是得有來有往。</br>　　這是季明崇醒來后第一次去外地出差,阮素也難免就想對他多叮囑幾句,她掰著手指頭在數(shù)：“聽說那邊比我們這邊要熱,等下最好還是去藥店準備藿香正氣水。”</br>　　季明崇對她的叮嚀跟關(guān)心，還是很受用的。</br>　　“恩，好。”</br>　　“這次過去是住酒店吧,開著空調(diào)屋子里會很干,到時候你記得把酒店的毛巾打濕掛在房間里，對了,還要在床頭柜前放一杯水。”</br>　　“好。”</br>　　“我看了那邊的天氣預(yù)報,可能會有臺風(fēng),要注意安全。”</br>　　“好。”</br>　　“這次過去會去工地嗎？”</br>　　“好。”</br>　　阮素停下腳步,見他說不定連內(nèi)容都沒聽清楚，就跟復(fù)讀機一樣“好、好、好”就忍俊不禁。</br>　　季明崇回過神來,神色不變,“會去。”</br>　　“那可要注意防暑。那邊不是陣雨就是大太陽,很容易曬傷。”</br>　　聽阮素說了些注意事項后，季明崇終究是沒忍住，在過一個十字路口時，他問道：“昨天你是什么時候回家的？”</br>　　阮素想了想：“十點多。”</br>　　季明崇又問：“那你的朋友有送你回家嗎？”</br>　　“？”阮素愣了一下，這才反應(yīng)過來，季明崇可能是誤會了。</br>　　如果他知道跟她看電影的是女性，他肯定不會這樣問，再想到昨天在地鐵站跟學(xué)長道別后碰到他，所以他昨天應(yīng)該是看到她跟學(xué)長在一起，誤會她是跟學(xué)長去看的電影？</br>　　“要說送人回家的話，應(yīng)該也是我送她回家。”阮素笑著說，“我那個朋友男朋友臨時出差，估計一個人在家里有點怕，昨天還說要我去她家里睡的。”</br>　　季明崇下意識地停下腳步。</br>　　男朋友？</br>　　去家里睡？</br>　　那昨天跟她看電影的究竟是男是女？</br>　　阮素也停了下來，有些無奈地說：“本來我朋友跟她男朋友是要一起去看電影的，結(jié)果她男朋友臨時出差，就把電影票給了我。”</br>　　季明崇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br>　　看著阮素那白凈的面龐，再想起自己昨天扭扭捏捏的糾結(jié)，他有些難堪。</br>　　阮素見季明崇這樣，便笑道：“如果我以后找男朋友的話，不會瞞著家里人的，到時候你幫忙把把關(guān)好不好？”</br>　　她心里是有些開心，也是溫暖的。</br>　　他是擔心她找男朋友談戀愛的話，被人欺負吧，所以才會那樣問，再想到冰箱里的草莓蛋糕，一時語氣輕快起來，“我聽我朋友說，她跟她男朋友談戀愛時，全家都出動了，就是怕她上當受騙。”</br>　　她是羨慕她那個朋友的，因為這代表她的家里人都關(guān)心她，都緊張她。</br>　　沒想到，她這次也感受了一把來自家人的擔心。</br>　　季明崇的肩膀微松，說道：“我還以為那個小伙子是你的男朋友，怕那么晚了他沒送你回家，讓你一個人走夜路。”他話鋒一轉(zhuǎn)，“昨天你該跟我打電話的，我去站臺接你。”</br>　　阮素笑，“那么晚了。”</br>　　搞清楚這是一場烏龍，季明崇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br>　　好消息是，那個人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是跟男人出去看電影。</br>　　壞消息是，她完全沒把他當成男人來看待，還說以后找男朋友讓他幫忙把關(guān)。</br>　　……</br>　　季明崇下午時分就去機場了，沒要阮素送，王堅陪著他一起去的。</br>　　坐在靠窗的位置，季明崇看著飛機沖破云端，想起了自己呆過的那些世界，人生短短數(shù)十載，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罷了。他既然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個喜歡的人，一個令他心率加快的人，他又何必顧慮太多呢？</br>　　之前，他可能還在猶豫不決，可經(jīng)過這看電影的烏龍后，他覺得，讓他什么都不做，眼睜睜的看著她跟別的人在一起，他是做不到的。</br>　　昨天是烏龍，是陪女同學(xué)一起看，那下次呢，她這樣好，多得是人喜歡她，總有一天，會有一個男人陪著她看電影的。</br>　　他不是遇事不果斷的人，之所以躊躇不前，不過是因為那個人是她，他便想鄭重又珍重。</br>　　他從來就沒有把她當妹妹來看待，如果有一天她有了男朋友有了丈夫，他也不想聽到那個男人跟著她一起喊他哥哥。</br>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很自私，因為她對他根本就沒有那方面的感覺，他的突然轉(zhuǎn)變，他的貿(mào)然前進，對她來說是唐突了，可能也是一種困擾。可是，萬一呢？</br>　　萬一，她也會喜歡他。</br>　　這個“萬一”誘惑著季明崇心態(tài)發(fā)生了轉(zhuǎn)變。</br>　　如果他要這個“萬一”發(fā)生，那么，就必須跳出“哥哥”這個身份。</br>　　一切豁然開朗，季明崇舒了一口氣。至于他求而不得的這個可能性，被他下意識地死死按住，不讓這個念頭浮上心頭。</br>　　又想要她，又不想承擔失去她的可能，世界上沒這么好的事。</br>　　-</br>　　季明崇前腳剛走，后腳阮素就接到了哥哥阮樹陽打來的電話。</br>　　正如阮素猜測的那樣，林向東一旦沾上了阮蔓，那是甩都甩不脫的，阮蔓打電話求助阮樹陽的幫忙，又跑到阮家求阮父幫他想想辦法，動靜鬧得很大。林向東想跟阮蔓分手，阮蔓是死也不同意，阮家這幾天都被阮蔓鬧得雞飛狗跳。</br>　　阮樹陽打電話過來，主要目的還是想問問阮素的生活有沒有受到影響。</br>　　他在電話里語氣無奈地說：“我就怕她現(xiàn)在發(fā)瘋牽連到你，我跟林向東打電話，林向東只說，阮蔓做的那些事，他不說，讓她自己說。”</br>　　阮素不由得慶幸。</br>　　慶幸阮父雖然是勢利小人，可他也不算傻，看來她當時跟他說的話他都聽了進去，不然怎么阮蔓身上發(fā)生這么大的事，阮父阮母都沒打電話來煩她或者訴苦。</br>　　“大哥，你想管嗎？”阮素問。</br>　　她是想勸大哥不要沾這些事情，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br>　　她跟阮蔓不僅沒有感情，嚴格來說，還是有仇的，所以阮蔓是死是活，是好是壞，都跟她沒關(guān)系，她也不關(guān)心，可大哥不一樣，他跟阮蔓是有二十多年的兄妹之情的。</br>　　電話那頭的阮樹陽嘆了一口氣，“不管了。我從媽那里知道，阮蔓竟然對你做了那樣的事——”</br>　　阮素一愣。</br>　　沒想到視頻的事情，阮母竟然說給大哥聽了。</br>　　“我們家，無論是哪一個，對阮蔓都是不虧欠的，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阮樹陽又重新振奮起來，“其實我給你打電話，也是想問你有沒有時間來大哥這里一趟，現(xiàn)在公司效益挺好的，我賺了些錢，前幾天陪朋友去看了房，我想著在這里買一套，不過也沒什么主意，你過來幫大哥參考參考，再看看我的公司怎么樣？對了，我賺的錢，足夠買兩套房子了，我想給你也買一套，讓你有個落腳的住處。”</br>　　“買房？”阮素驚訝了，“大哥，你賺了這么多嗎？”</br>　　“之前我跟明崇打了電話聊了聊，他知道我資金不夠，就推薦我買了幾支股票，賺了不少。”阮樹陽說，“我也知道明崇認了你當妹妹，挺好的，素素，我想過了，要不我在這里給你買套房子，你愿意的話，咱們兄妹倆就在這里安家了。”</br>　　阮樹陽最想補償?shù)木褪侨钏亓恕?lt;/br>　　他努力拼命賺錢，就是想自己來報答季家，現(xiàn)在季明崇醒了，季家越來越好，他就想著給妹妹置辦多點的東西，房子車子存款，別人大小姐有的，他都想給妹妹準備。</br>　　阮素遲疑了：“……我不知道。”</br>　　阮樹陽也不勉強，“沒讓你現(xiàn)在做決定，這個看你自己的意愿，不管你來不來這里，大哥都想給你置辦東西，以后你結(jié)婚的話，這是嫁妝，不結(jié)婚的話，這里是你的安身之所。房子，買著總是沒錯的。”</br>　　掛了電話后，阮素考慮了很久，決定休年假去那邊看看大哥的公司，也幫大哥去看看房子，當然，還有一件事她之前一直想做，但因為太忙都擱置了。她之前畢業(yè)后資助了一個女孩子讀書，這個女孩子很爭氣，考上了市重點高中，這馬上就要高考了，她想過去給她打打氣。</br>　　正好，那個女孩子所在的市，跟阮樹陽的所在地只有一個小時不到的車程。</br>　　阮素跟季母說了這件事，也順便說了等從那邊回來以后，就準備陸陸續(xù)續(xù)搬家去周羽藍的公寓了。</br>　　季母只是嘆了一口氣，還是答應(yīng)了，“你去好好玩吧，這家里別的行李我慢慢給你收拾，你回來就不用那么累。”</br>　　第二天，阮素也坐車走了。</br>　　毛豆知道阮素是出去玩，具體去哪里，他也忘記了，阮素走后的第二天，他放學(xué)回到家，看到季母在阮素的房間里收拾行李，探頭進去好奇問道：“奶奶，您這是在做什么啊？”</br>　　季母一拍額頭，她真是忙忘了，也被兒子那反復(fù)無常的態(tài)度給氣到了，這幾天竟然都忘記告訴毛豆阮素要搬走的事。</br>　　她放下手中的事，拉過毛豆坐在一邊。</br>　　這件事也應(yīng)該由她來告訴毛豆，現(xiàn)在明崇不在家，素素也不在家，跟毛豆解釋起來也不用避諱。</br>　　“季君霆，有件事情要跟你說，不過你先答應(yīng)奶奶，不要太激動。”</br>　　毛豆一聽奶奶又叫他的大名，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啊……看來是壞事。”</br>　　季母：“……素素這次回來后，應(yīng)該會從這里搬出去了，她跟我說了，她租的那個公寓就在你九月份要讀的小學(xué)附近，以后你中午放學(xué)后可以去她那里休息。”</br>　　不管季母后面說的是什么，毛豆聽到說阮素要搬走這話，他頓時驚住了，“素素要搬走，為什么啊！！”</br>　　季母有些頭疼，不過她還是不想敷衍孫子，一臉嚴肅道：“別激動，坐好，聽奶奶說，也別哭。”</br>　　毛豆扁著嘴，還是挺直了腰背坐好，一開口已經(jīng)是哭腔，“坐好了。”</br>　　“就像你們幼兒園的洗手間，男生的要跟女生的分開一樣。”季母耐心解釋，“你看，你叔叔今年二十八歲，素素也快二十五歲了，他們兩個人不太適合住在一個屋子里。以后，你未來姑父會吃醋，你未來嬸嬸也是，為了素素好，也為了你叔叔好，素素才想搬出去的，不過，她搬出去了也會經(jīng)常回來吃飯，她租的那個公寓離你要讀的小學(xué)很近，你也可以經(jīng)常見到她。”</br>　　毛豆都聽了進去，他一向懂事，可這會兒眼淚也吧嗒吧嗒往下掉，他狼狽地抬起手，用肉肉的手背擦眼淚。</br>　　“我不想她走。”他這樣說。</br>　　季母鼻子一酸，“奶奶也不想，不過人要為了未來打算，你想不想素素以后過得幸福呢？”</br>　　毛豆的鼻子都哭紅了，“……想！”</br>　　“那我們不要讓素素為難。”季母給他擦了擦眼淚，“你說好不好。”</br>　　毛豆雖然不理解奶奶說的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未來姑父跟嬸嬸會吃醋，可他還是聽進去了，他知道，大人的世界他不懂，可是不懂也不能讓素素為難。</br>　　素素對他那么好。</br>　　他想要素素以后過得幸福。</br>　　即便委屈得眼睛都紅了，眼淚也不止，他還是點了下頭，“好。”</br>　　季母摟著毛豆，祖孫倆心里都很難受。</br>　　可是，他們已經(jīng)不想也不能再勉強阮素了。</br>　　晚上，毛豆還是無精打采的，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他坐在沙發(fā)上，動畫片也不能讓他重新開心起來，季母去外面的小商店去買打包行李要用到的透明膠去了。</br>　　家里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br>　　毛豆走過去接起電話。</br>　　那頭傳來季明崇的聲音。</br>　　季明崇是想跟阮素打電話的，但最后撥通的卻是家里的座機。</br>　　“毛豆？”電話那頭的季明崇問，“奶奶不在家嗎？”</br>　　毛豆語氣低迷：“去買透明膠了。馬上回。”</br>　　季明崇嗯了一聲，又問道：“那素素呢，在家嗎？”</br>　　他不提阮素還好，一提起來，毛豆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眼淚又涌了上來，想到素素馬上就要搬走，他一下沒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