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沉過往(叁)
就算想去救姐姐和母親,夜翊也知道僅憑自己一個人勢單力薄,很難從土匪窩救出她們。
他奔走在大街小巷,敲遍了鄰舍的門。平時總對自己慈祥和藹的鎮(zhèn)民,聽到他想上山救夜嬈時,通通白了臉色將他拒之門外。沒有一個人愿意幫他,夜嬈平時幫助過的人一樣對他冷眼相待,毫不留情地將夜翊趕了出去。
費盡千辛萬苦……他也只能打聽到土匪的山寨所在。即使沒有人愿意幫忙,夜翊也義無反顧地決定獨自上山。兩個女子在那如狼似虎的土匪窩,就連夜翊都知道多待一刻都危險萬分。
天色漸暗,烏云密布天空平白給人增添了幾分壓抑??墒巧秸镨尮膯顓却似鸨朔?,似是正在進行成親儀式,隔著老遠都能聽到土匪的笑聲。
夜翊仗著自己身軀瘦小,借著昏暗的天色悄悄從墻邊的狗洞鉆了進去。只見院內土匪們喝得東倒西歪,夜翊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朝著燈火通明的后院里找去。
這里實在太大,屋子也有許多,夜翊兜兜轉轉走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夜嬈,忽然他聽到一聲輕叫。這熟悉的聲音!姐姐!!
尋著聲源,他暗自壓抑著焦躁不已的心,貓著腰小心翼翼的朝那里摸索而去。期間還必須躲避著零零散散走來的土匪,好不容易才靠近了那個貼滿囍字的房間。
透過尚未關嚴的門縫之中,看見了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
一個赤著上身的土匪將夜嬈壓在身下,一手捂著她的嘴,一手試圖解開夜嬈的衣服。夜嬈雙手拍打著身上的男人,眼淚模糊了她的臉,窒息和痛苦讓她的掙扎越來越無力。
那一瞬間,夜翊忘卻了所有的恐懼與顧慮,只余滔天的憤怒??!頭腦在極度憤恨之下竟是逐漸的冷靜了下來,他悄無聲息地推開了房門……
土匪渾然不覺,夜翊不動聲色的拿起靠在墻角的長刀。對于十歲的他而言,這把刀有些過于沉重,可是他完全沒有察覺刀的重量,赤紅的雙眼死死的盯住那個上身赤/裸的男人。
慢慢挪步到床邊,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他剛要回頭,一把長刀已經深深貫穿了他的喉嚨。
“去死??!”他甚至連驚叫都來不及,喉嚨就被生生捅穿,濃稠的鮮血從刀口涌出。
那是夜翊第一次殺人,映入眼簾的滿是鮮艷的紅,還有夜嬈驚恐的臉。夜翊不知哪來的力氣,茫然的睜大雙眼,拔出長刀又一次捅在土匪身上。仿佛聽著那皮開肉綻的聲音,可以填補心中巨大的恐慌。
一刀又一刀……
夜嬈似乎總算回過了神來,一把奪過夜翊手中的刀,將他緊緊抱在懷里,安撫道:“沒事了……阿翊,姐姐沒事了,別怕,別怕?!?br />
耳邊夜嬈的聲音朦朧不清,就像溺水的人聽到岸上人在講話,夜嬈不知疲倦的安慰,才讓夜翊一點點恢復了神智。
“姐……姐姐……”夜翊多么想撲在夜嬈懷里大哭一場,可是拿起那把刀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了自己迫切想要保護她的心情。
即使已經害怕到發(fā)抖,即使恨不得大哭一場,可是一想到姐姐還需要自己的保護……所有的恐懼似乎都可以暫時忘卻,只想把她平安無事的帶走。
“姐姐,母親呢?我們一起走……”夜嬈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滯,而后她低下頭避開了夜翊的視線。
“母親……母親她逃跑了……”
夜翊聞言愣了一下,多么拙劣的謊言,有個無論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答案在腦中浮現,他干笑了一下,推了推夜嬈。
“姐,這種時候你不要開玩笑了,母親怎么可能丟下你自己逃走。”夜翊故作輕松道。
夜嬈低著頭沒有說話,豆大的眼淚滴在紅色的被褥上面暈開了大片深色的痕跡。心中的不安不斷擴大,夜翊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快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姐……母親她……怎么了?”
夜嬈已是泣不成聲:“母親她為,為了救我,想攔住土匪……讓我逃跑……可是……可是沒有辦法……我們還是被抓住了,那些禽獸……”
夜嬈握緊拳頭,指甲陷進肉里都毫無所覺,“母親……不堪受辱……一頭撞死在了樹下……”
說罷終是承受不住那殘酷的畫面,夜嬈抱住了夜翊,靠在他單薄的肩膀上崩潰大哭。
夜翊心臟仿佛被挖了一個大洞,身體像漂浮在虛空之中,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巨大的悲慟帶來的痛苦險些將他擊垮,只有肩膀上的溫度帶來了一絲希望,花費了全身的力氣,夜翊忍住了快要洶涌而出的眼淚,重新找回了知覺。
他輕輕推開了哭泣的夜嬈,道:“姐姐,從今往后,我來保護你。沒事的,我們馬上就離開這里。”失去了母親,自己絕不能再失去姐姐……
夜嬈愣了愣,淚珠還掛在臉上,似是沒想到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弟弟竟然一夜之間長大了。夜翊握緊了姐姐的手,堅定的向她點點頭。
牽著夜嬈的手小心翼翼的原路返回,可不知為何,從前廳而來的土匪越來越多,再這么走下去難免被人發(fā)現。想到方才經過的馬廄,夜翊當機立斷,換了一個方向,往人煙稀少的馬廄潛去。
山寨靠近出口的地方就是馬廄,一尺高的木柵欄嚴密包圍著山寨,唯一的閘門緊緊關閉著。即使偷到馬匹,二人也沒辦法逃出去。
土匪全都從前廳轉移到了后院,想要原路返回于是異想天開,而且徒步走回小鎮(zhèn),恐怕連金儀鎮(zhèn)的大門都沒看見就會被重新抓回來。
“阿翊……怎么辦?”夜嬈不安問道。
夜翊思索了一會兒,弓著腰小心翼翼的把所有柵欄門都推開,又解開了馬匹系在柱子上的繩索。
“姐,你先上馬?!币柜捶鲋箣粕狭笋R,她的衣服在昏暗的夜色中很難辨認,再加上她身體較小,伏在馬背上的時候也很難被人發(fā)現。
“等等,那你呢?”夜嬈有些不安,她沒有騎過馬,動作十分笨拙,可又不想拖累自己的弟弟,只能強忍著恐懼,艱難的趴在馬背上。
“兩個人目標太大,趁著混亂,我們分頭跑?!?br />
“混亂?你要做什么?”夜嬈聽出了他話中的不對。
“姐姐,不用擔心!我們鎮(zhèn)上匯合,等門一開,你就使勁打馬屁股?!?br />
“等等……”夜嬈不敢呼出聲,低不可聞的呼喚隨著風聲消散的無影無蹤。
夜翊獨自離開馬廄,循著記憶找到了后廚,里面的廚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確認四下無人,趁此機會,夜翊撿起灶爐里燒的正旺的柴火,悄悄的點燃木制的窗戶。夜翊一邊走一邊點火,大火迅速的彌漫開來。
方才還在醉生夢死的土匪們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不知所措地拍醒周圍的同伴。整個山寨頓時亂作一團,有人破口大罵,有人驚呼逃竄?;靵y之中有人打開了新房的門,看到了那具倒在血泊之中的尸體。
“誰他媽敢燒我寨子??!你們這群廢物快給我起來?。 ?br /> “大當家!二當家被人殺死了??!”
“你說什么?!那個臭婆娘??!愣著干嘛快給我找??!”
整個山寨都沐浴在火海之中,有人打開了山寨的大門,受了驚的馬匹不受控制的集體朝外狂奔而去。見狀夜翊總算松了口氣,丟下手中的火種,朝來時的狗洞飛奔而去。
大火將整個山寨照的亮如白晝,他甚至連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那里有個人??!”
“抓住他!!”
夜翊不敢回頭,只能不要命般地向前狂奔,身后的腳步聲此起彼伏,大火照亮了他慘白的臉龐。
起碼要為姐姐爭取足夠的時間!
“兔崽子,找死??!”土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伴隨著一聲怒吼,夜翊背脊一痛,這個人都不受控制的飛了出去,一只羽箭插進了他瘦小的肩膀。
夜翊踉蹌了一下,身后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他毫不猶豫的轉頭咬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嘴里瞬間彌漫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土匪痛不可遏,狠狠扇了夜翊幾個耳光。
夜翊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尖銳的耳鳴蓋過了土匪的咒罵,渾渾噩噩之中,腦中只有一個想法,無比清晰和堅定。
姐姐還沒走遠,必須拖延時間,不能被抓住……
他踉蹌著甩開土匪的手,拼了命的往前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能停下來!還沒跑出幾步,身后傳來一道勁風,重如千斤的力道襲向他的后背,夜翊雙腿一軟,整個人被撲倒在地。他還來不及再次站起來,就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還想跑?!”
夜翊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他雙手無力的揮舞,試圖繼續(xù)往前爬……土匪挑了挑眉,抬起腳,再次碾上他單薄的背脊。一股腥甜涌上喉頭,夜翊甚至覺得就要被這么活活踩死。
“燒了我的寨子,殺了我的人,還想跑?”冰冷的刀貼上了夜翊的臉龐,恍惚之間,似乎聽到了土匪猶如鬼魅一般森冷的聲音,“想救你姐姐?呵呵,我就讓你好好看看,你的姐姐是怎么死的。”
夜翊再也支撐不住,徹底失去了意識……
身體像被一寸寸拆開,傷口的撕裂讓他即使在昏迷中也苦不堪言。忽然,有人狠狠的推了他一把,身體傳來的刺痛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天色已經大亮,刺目的陽光讓他有些艱難的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那高高的籬笆門。
難道這一切都只是個夢?
夜翊忍不住想,可是下一刻,肩膀傳來的疼痛讓他不得不面對現實,土匪高大的影子將他瘦小的身軀完全籠罩,夜翊一點點回過神。
意識到他們想要進鎮(zhèn),他連忙撲倒在土匪腳下,抱住他的雙腿,絕望道:“求求你,放過我姐姐……要殺要剮都沖我來!人是我殺的,火也是我放的!”
“放過她?”土匪們相視而笑,將夜翊一腳踹開,“我們還沒動手,你們鎮(zhèn)上的人倒已經按耐不住了?!?br />
“你什,什么意思?”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
“哈哈哈,那小妞還有些姿色,滋味肯定不錯,倒是便宜他們了?!?br />
夜翊茫然的看著土匪們嘲弄的笑臉,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撐起了搖搖欲墜的身體,跌跌撞撞的往鎮(zhèn)上跑去。土匪們見狀并不阻攔,笑聲反而越來越肆無忌憚。
街上的人來來往往,看到滿身血污的夜翊皆是露出驚恐不安的神色,夜翊太過擔心姐姐的安危,對此毫無察覺。
走進一條小巷,這是回家的必經之路,遠遠就聽到了男人的調笑聲。隨著他的靠近,那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越來越清晰,夜翊的心臟像被一只手緊緊攥住。
不可能……不會的……
姐姐如此善良,平時大家都待她不薄,怎么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夜翊在心中不斷祈禱,邁出的步子卻越來越艱難。
“臭表子!裝什么清高!在土匪窩里早就被萬人騎了吧!”
“就是,這都過去一晚上了還想反抗?我看她是被玩爽了現在欲擒故縱吧!”
“等會玩夠了再把她送回給那幫土匪,免得他們找上門來,連累我們鎮(zhèn)?!?br />
如果說剛才還抱有一絲僥幸,那么現在的夜翊仿佛被抽離了魂魄,大腦一片空白……
他緩緩推開了虛掩的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