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
夜翊將你擁入懷中,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所有的焦慮不安一時間都化作齏粉,你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別睡,等我。”夜翊撫摸著你的長發(fā)將你輕而易舉地抱了起來,對身后的人道,“你護好他?!?br />
蕭剎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夜翊身后,他渾身大汗淋漓,衣服破破爛爛,模樣說不出的狼狽。
夜翊將你輕柔地放在一棵桃樹下,蕭剎連忙將止血丸一股腦塞進你嘴中。
待夜翊再轉(zhuǎn)過身來時,表情已經(jīng)渾然不同,哪里還有一絲溫情,渾身散發(fā)的兇戾之氣仿佛化作一把把利劍直直插進所有人的心中。
站在最前的神農(nóng)谷弟子本能的后退了幾步,像是想要掩飾自己的畏懼,高聲呼喊道:“他、他只有一個人?。∥覀円黄鹕希。 ?br />
他們雖然只是先來打探消息的先遣部隊,但也足足有三十余人,面對一個夜翊,心中似乎多了些底氣,只見一人先試探性的往前上了一步,緊接著所有人都蜂擁而上。
夜翊只是冷冷一笑,似是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里,手中長刀在空中一轉(zhuǎn),強而有力的刀風(fēng)頃刻間就撕裂了一人的身體。
看到如此兇悍的夜翊,蕭剎明顯打了個顫,欲哭無淚地包扎著你身上的傷口,對你小聲道:“下次別再讓我干這種事了……差點被他揍死……現(xiàn)如今你又受這么重的傷,估計我已是兇多吉少?!?br />
你聞言無力的咳了咳,默默的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你去幫他……”
蕭剎正要回答,往那邊望去卻看見幾個熟悉的面孔,頓時臉色大變。你順著他的視線朝那邊一看,正是那幾個抓走你的劍客。
夜翊已經(jīng)殺紅了眼,一把長刀生生變成了血紅色,卻唯獨沒有殺那幾人。
“糟糕……”蕭剎見狀擔(dān)憂道。
似乎印證了蕭剎的話,夜翊的氣息竟?jié)u漸開始失控,就像那日險些走火入魔。原本尚留有一絲余地的攻擊逐漸兇狠起來,不僅刀刀斃命還帶著難以掩飾的狠決。
“他怎么了……”你無力地問道。
蕭剎的表情很凝重,你試圖坐起來,他連忙按住你,道:“別動,好不容易止住血?!?br />
“那幾個人……”蕭剎指了指不遠處幾個不敢上前的劍客道,“老相識了。夜翊看見他們就容易……喪失理智?!?br />
“那幾人說夜翊殺了他自己的父親還有所有的鎮(zhèn)民?!蹦慵鼻袉柕?,渴望著一個否定的答案。
蕭剎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斟酌著該用什么語言來表述,最后卻只吐出了干巴巴的一個字來回答:“是…具體的你還是自己問他吧……”
你聞言一陣沉默?!笆麊??”蕭剎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我相信他。”
那邊的夜翊已經(jīng)斬殺的只余那四名劍客,其中兩人還沒來得及跑便身首異處。剩下的兩人見狀更是明白了雙方之前的差距,他們再也沒有可能殺了夜翊,只得尋了個空檔,轉(zhuǎn)頭就跑。
夜翊并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長刀一把貫穿其中一人肩頭,另一人被一顆石塊生生打斷了腿。他們渾身顫抖不止,夜翊背對著你看不清神情,但周身的氣息已經(jīng)與方才截然不同,整個人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不,不要殺我,你,你不記得我了么?……我是阿虎!”那劍客驚慌道。
“記得,縱使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币柜幢涞?,“讓我想想,那個時候……你的母親跪在我腳邊求我放過你的孩子??上耶?dāng)著她的面一刀把你妻子孩兒刺了個透心涼。對了,那血的溫度,我至今仍記得一清二楚?!?br />
劍客的臉因為仇恨和痛苦剎時開始扭曲,夜翊看著他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和快意。
“你……你個畜生,我要跟你同歸于盡??!”再也顧不上害怕,劍客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炒夜翊撲了過去,下一刻,一把長刀將他活活釘在了地上。
夜翊走上前一腳踩在他的手上,甚至能聽到指骨碎裂的聲音,他接著不急不緩道:“還有你的母親,我先是斷了他的腿,然后卸下她的手,讓她就這樣躺在地上一點一點流盡鮮血。”
“啊啊啊啊啊啊?。?!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那劍客痛哭流涕,一臉癲狂模樣。
這樣的夜翊過于陌生,整個人都沉浸在了仇恨和殺意之中。只見他一刀又一刀刺在劍客身上,嘴中不斷說著令他誅心的話,偏偏就是不殺死他。
蕭剎站在你面前為你抵擋住了夜翊本能散發(fā)出的雄渾殺意,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全身已是大汗淋漓。
這樣的夜翊很不對勁,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你強忍心慌,捂著自己的傷口,朝他喊道:“住手!”
傷口又是一痛你粗喘了口氣,冷汗一滴一滴往下落,夜翊卻置若罔聞,劍客已經(jīng)被他凌虐成了一個血人,夜翊依舊沒有放過他。
“沒用的……他失控了。這一直是他的心魔?!笔拕x無奈道。
你皺了皺眉頭,看著陷入瘋狂的夜翊,直覺告訴你夜翊現(xiàn)在非常的痛苦,怎么可以不管他。
“夜翊!!住手?。 边@次你一邊喊他,一邊嘗試著站起來腰側(cè)的疼痛感不斷刺激著你的神經(jīng),涌出的鮮血將你的手掌都染成了紅色。
夜翊頓了頓,緩慢地轉(zhuǎn)過頭,那雙眸中早已沒有了理智,只有無盡的瘋狂與暴虐。你搖晃著身體向他靠近,夜翊望著你的眼神沒有焦距,視線似乎透過你看向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踉蹌地往前挪著步子,你身上不斷滴落的鮮血似乎喚醒了他的理智,只見他的瞳孔微縮,眼神逐漸恢復(fù)清明。走了幾步身體已是達到了極限,下一刻你搖晃著朝地上倒去。夜翊剎那間如夢初醒,一個健步?jīng)_上來接住了你下墜的身體。
他的臉上濺滿了劍客的鮮血,可觸手的冷汗和粗重的呼吸都暴露了他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走?!币柜醋载?zé)道,復(fù)又橫抱著你往山下走,再也不看身后那一團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劍客,對著蕭剎道:“把他帶走?!?br />
另一個只是斷了腿的劍客已經(jīng)被完全嚇懵,從他身下流出一股腥臭難聞的液體。蕭剎愣了愣,每次夜翊因為陷入回憶而發(fā)狂都是尸橫遍野,這還是第一次這么快恢復(fù)理智。
只是……望著那個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劍客,蕭剎默默地嘆了口氣,視線望向那不遠處的一片墳地。他們已經(jīng)死了這么多年,卻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夜翊,到底要到什么時候他才能徹底解脫……
清晨的陽光灑入室內(nèi),清醒的空氣和悅耳的鳥鳴讓人心情舒暢,你正想抬起手擋住這刺眼的陽光,忽然察覺到身邊滾燙的體溫,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近在咫尺。你不過輕輕動了一下,夜翊摟著你的手愈發(fā)緊了一緊,生怕你離開似的。
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被人細心包扎過,你花費了點時間回憶起之前發(fā)生的種種。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此時此刻卻正被他擁入懷中。失而復(fù)得的慶幸,再次重逢的喜悅滿滿漲漲地充斥在心中。
眼前的夜翊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依然眉頭緊皺,你忍不住輕輕按了按他的眉心,試圖為他撫平那褶皺,不經(jīng)意間就撞上一雙深邃的眼睛。難得可以看見夜翊剛睡醒時迷迷糊糊的模樣,你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早?!蹦闳崧暤馈?br />
夜翊專注地看著你,眼神一點點兇狠起來。他抓住你的手按在兩側(cè),翻身撐在你身體的上方,額頭抵著你,惡狠狠道:“你想跑去哪?還說什么在鎏夜閣等我,嗯?”
沒想到夜翊一上來就興師問罪,你心虛地別開頭道:“我只是路上不小心中了圈套……才……”
“那可不是去鎏夜閣的方向?!币柜春敛涣羟榈卮疗?。
被這么虎視眈眈地盯著,你越來越心虛,只能破罐子破摔坦白從寬:“我……我只是希望你回到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我真正想要的?”夜翊打斷道,“我想要的只有你?!?br />
夜翊坦率而直接的說出這句話,比起那些辭藻華麗的甜言蜜語,更加讓你心動不已。這個人仿佛被泡在溫泉之中,那滿足的情緒酸脹地快要滿溢而出。
“還是不信?”夜翊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像把小鉤子勾的你心慌意亂。
你的猶豫讓夜翊更加不悅的挑了挑眉,一只手固定住你的下顎,深邃的雙眸之中閃過一絲危險:“或者讓你的身體感受感受我的誠意。”
夜翊又往下壓了壓,兩人之間再無一點空隙,他只覺自己一陣燥熱朝著下三路涌去,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你臉色一紅,整個人都快燒了起來。
“不要再試圖離開我,下次我就把你緊緊鎖在身邊,讓你的身體,靈魂永遠都離不開我?!币膊恢遣皇强桃鉃橹?,從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溫?zé)岬臍庀姙⒃诙?,讓你的耳?cè)滾燙不已。
“別……別說了,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你紅著臉求饒道。
夜翊的手輕輕撫過你的臉龐,眼中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味,也正是因為這種認真,你臉上的紅霞一直蔓延到了脖頸。
夜翊見狀笑道:“那便來算算這次的帳?!?br />
“誒?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
……
夜翊的懲罰持續(xù)了很久,除了傷口之外你的每一寸肌膚幾乎都留下了他的吻/痕,顧及著你傷口的夜翊強壓著火氣忍了又忍才沒有做到最后。即便如此你也已然大汗/淋漓,整個人都有些虛脫。
待你們二次穿戴整齊走出房門,已是晌午。
蕭剎獨自站在院落中肩頭落滿了凋零的花瓣,苦笑道:“你們可算是出來了……”
雖然蕭剎的語氣很正常,但你總有種莫名的心虛感。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的荒唐,連忙低下頭整理長衫掩飾滿臉的紅暈。
夜翊狠狠瞪了一眼蕭剎,只見蕭剎輕咳兩聲道:“咳咳,那什么,魏無鳩已經(jīng)抵達蘇鎮(zhèn),我們這便啟程?”
“不急,那個人呢?”夜翊開口問道。為了防止夜翊再次失控,蕭剎刻意沒有提起被抓來劍客,沒想到夜翊根本沒忘。蕭剎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滯,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讓夜翊再見他。
你走上前,握住了夜翊身側(cè)的手,卻見夜翊表情一派平靜,回握你的手,給了你一個安心的眼神,道:”我想回去看看?!?br />
蕭剎聞言一驚道:“你是說……你要回去?”
“嗯……我現(xiàn)在記憶尚未完全恢復(fù),到那時怕會有更多顧慮。而且……”夜翊低頭看了你一眼,仿佛再說還有你在我身邊。
“……也好?!笔拕x沉默了一陣道,“這么多年了,你都沒有再回去過。若能解開這個心結(jié)……再好不過?!?br />
“你把她……葬在哪里?”夜翊問道。
“就在那棵美人樹下。”
夜翊握著你的手緊了緊,雖然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可你分明察覺到他那平靜偽裝下暗藏的悵然哀思。
“我在這里等你們,你們?nèi)グ??!笔拕x雖然有些擔(dān)心,但并沒有出言阻止。待他離開,你忍不住側(cè)身抱住夜翊的腰。
“如果你還需要時間,我們可以再等一等?!蹦闳崧暤?。
“不必……”夜翊緊緊回抱著你道,“只要有你在我身邊?!?br />
那個昏迷不醒的劍客被夜翊隨意扛在肩上,隨著那破敗的小鎮(zhèn)越來越近,夜翊手心逐漸滲出薄薄的冷汗。
一個頗具年代感的籬笆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孤墳之后,雖然長久未有人打理,但不難看出曾經(jīng)的繁華。
夜翊把劍客甩在籬笆門邊,他望著門柱上爬滿的青苔和干裂的青石板路,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進去之前,先陪我去一個地方?!币柜撮_口道。
你跟在夜翊身后,走到一處落英繽紛的櫻花樹林。漫天的花雨隨風(fēng)飄灑而落,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清香,眼前絕美的風(fēng)景夜翊卻無心欣賞,他彎下腰去低頭尋找著什么。
忽然他看見樹邊一簇簇毛絨絨的蒲公英,小心翼翼地將它們一一拾起,一邊解釋道:“我自那日離開,便再也沒回來過,算來也有十幾年,這么久沒去看他總該帶點她喜歡的回去?!?br />
你并沒有問那個她是誰,默默蹲在夜翊身邊幫他一起收集蒲公英。兩個大男人從沒有做過這種事,蒲公英要么因為太過用力而折斷,要么輕輕一碰便隨風(fēng)飛散?;瞬簧贂r間才收集到小小的一簇,夜翊笨拙地將它們藏在長袍里,防止被風(fēng)吹散。
“走吧?!辈还苡龅胶问乱幌虿懖惑@的夜翊,此時竟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緊張,在路上他反復(fù)確認手上的蒲公英完好無損,額頭都滲出一層薄汗。
重新返回籬笆門時,那個劍客已經(jīng)蘇醒,掙扎著想要逃走。看見夜翊走來,他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整個人不住地顫抖:“求……求求你……放了我!我,我知道錯了……是我對不起夜嬈姑娘!”
劍客的話音未落,夜翊的長刀已然出鞘,眼前一道銀光閃過,劍客的右半邊身體剎那間血肉模糊,凌厲的慘叫聲響徹在整個上空。
“閉嘴!你不配叫她的名字!”夜翊一把扼住劍客的脖子,慘叫聲戛然而止,“也不要污了她的耳朵?!?br />
夜翊雙目布滿血絲,那苦苦壓抑的滔天恨意終是傾瀉而出。他懷中的蒲公英還是脆弱不堪地飄灑了開來,像羽毛一般淺白的絨球飄蕩在空中,浮浮沉沉的不愿落下,有幾片輕巧的落在了夜翊的鼻尖。
夜翊的動作有片刻的凝滯,他松開了劍客脖頸,張開五指,接住絨絨的一片。似是想到了什么,夜翊猛的閉上眼睛,他的表情是那樣的悲痛,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般。
“也罷……”他再睜開眼睛,里面沒有淚水,只有道不盡的疲憊和悲傷。
“走……”夜翊沒有再理會地上生死不明的劍客,伴隨著漫天的白絮,獨自走進荒蕪的小鎮(zhèn),你忙跟上他的腳步。
夜翊走的很慢,似乎在回憶著什么。那是獨屬于他的過去,你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跟在他身旁,用行動告訴他,你還有我。
不過一會兒,夜翊就站在了一個破舊的院子門口??粗矍捌茢〔豢暗拇箝T,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這就是我家。”夜翊推開搖搖欲墜的大門,先一步跨了進去。
院子里比想象中還要狹窄,地上散落著的木柴已經(jīng)發(fā)霉,到處都凌亂不堪,夜翊緩緩打量著四周,開口道:“這里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不適?!?br />
他走到門前的一個染血木樁旁,嘲諷的笑了笑,撫摸著樹上一刀刀劃痕,夜翊眼底蘊藏著深深的厭惡。
“你見過吧?!币柜撮_口道,“我臉上的疤?!?br />
沒等你回答,夜翊就撕下了臉上的那一塊面具,那個鮮艷的罪字,再次出現(xiàn)在他右眼下方。
“就是在這里,我的父親,親手給我刻上的?!币柜吹坏馈?br />
“你的父親?”你聞言心中一陣詫異。
“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彼爸S地笑了笑,“這個疤,是他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也是我一生的恥辱?!?br />
夜翊低下頭,眼中的恨意快要滿溢而出:“每次看見這個疤痕,都像是他在嘲笑我的無能?!?br />
他五指緊緊的扣在臉側(cè),太過用力連指甲都陷進了肉里,你連忙上前抓住他的手,制止他自虐般的行為。
“想和我說說嗎?你的過去。”你低下頭輕撫著他因發(fā)力而顫巍的手。
夜翊沉默了一下,縱使他從來沒有直接的表現(xiàn)過心中的想法,可之前的那次失控,他問出口的那幾個問題,也許就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懼。
你抬起頭,迎上他的眼睛,沒有任何的遲疑,只有義無反顧的肯定:“不管過去的你如何,站在我面前的,陪在我身邊的,只是你而已。不會因為過去而改變。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陪著你,一起面對?!?br />
這個承諾你自己何嘗不是遵守了兩世,即使上一世沒有兩情相悅,你也一樣追隨著他直到最后……只要他還需要著自己,不厭惡自己,自己絕不會離開他。
夜翊抬眸凝視了你良久,復(fù)又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