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血衣僧
    神農(nóng)城,南部。
    一個村莊上。
    在村莊的盡頭有一條河,河水從很遠的大河中流出來。
    嘩嘩。
    河水在流經(jīng)田野,村莊,石橋,又流經(jīng)無邊無際的荒野后,會在遙遠的東方再次流入大河。
    此時,小河靜悄悄地流。
    秋后的殘陽,一如昨天,去年,千年之前一樣落在這片大地上。
    只是,河水從石橋下流過時,會被一具具尸體擋住,再也不能暢快的流動。
    水也是有脾氣的。
    它一波又一波的推動著,試圖沖走這些尸體,或者帶著這些尸體去旅行。
    然而,尸體只是動了動。
    無奈的河水只能慢慢地流走,順便帶走一身的血污。
    即便如此,河水也不能如愿。
    它剛經(jīng)過石橋下,“砰”,一具又一具的尸體掉下來,把河水濺到石橋上人的臉上。
    小和尚摸了摸臉頰,發(fā)現(xiàn)那是血水。
    他孤零零的站在那兒,望著石橋對面,一臉恐怖的妖怪,又望了望斜陽。
    這世界怎么了,這些妖怪為什么這么害怕。
    他們在害怕什么?
    小和尚有點累,不,他很累。
    他多么希望回到劍囊小鎮(zhèn),坐在石橋上,沐浴著如血的殘陽,好好地睡上一覺。
    記得年紀當時小,她愛談天他愛笑,并肩坐在石橋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一幕場景在小和尚面前回蕩,讓他僵硬、沾滿血漬的臉,輕輕地笑起來。
    “血,血衣僧笑了!”
    一妖怪的聲音在發(fā)抖。
    他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再也不想上前一步。
    風從西方來,把腥風帶走,把食腐的禿鷲,烏鴉召喚過來。
    他們在天空盤旋,嚎叫,帶來秋日的蕭瑟與悲涼。
    “殺,殺過去!”
    后面的妖怪吼道,“兄弟們,后面又來援軍了,殺過去!”
    前面的妖怪們想動,身子卻很誠實的不敢動。
    “別忘了我們衣食無憂的生活是怎么來得!”
    鼓動的妖怪又喊起來,“今日,我們戰(zhàn)死沙場,日后子孫將享榮華富貴。”
    “今日貪生怕死,那些曾經(jīng)被你們奴役,被你們奸污,被你們打殺過的人,將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你們的妻子,兒子與女兒!”
    “你們能忍?!”
    “不能!”
    “還還等什么,殺??!”
    鼓動的妖怪身先士卒,揮起手中長刀向小和尚沖過來。
    “殺!”
    退縮的妖怪們再不遲疑,他們踏著同伴的尸體,踏上血染的石橋,向小和尚沖殺過去。
    小和尚輕輕地抬起腳。
    把濕透了的腳,從泥濘般的血漿中抬起來。
    他雙手合十,輕輕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剎那間,妖怪們把小和尚包圍。
    空中不時地綻放出一朵血花,在斜陽下異樣的妖艷。
    一望無際的金黃麥田,此時無人理會,它們靜靜的望著這一幕。
    河中茂密的水草,把一具又一具落下來的尸體纏住,汲取他們身上的養(yǎng)分。
    可以預料,一年之后,這里或許荒涼,但水草一定是茂盛的。
    石橋上,慘叫聲不斷,落水聲不斷,刀光劍影不斷。
    終于,在太陽快要收起最后一縷余暉時,小和尚身邊的妖怪變的單薄,腳下的尸堆變的厚重。
    小和尚一身是血。
    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
    他的腳步變的踉蹌,出指的時候,已經(jīng)不是戳中人,而是在戳幻影了。
    饒是如此,鑒于他腳下的尸體帶來的震撼,妖怪們還是選擇圍著小和尚伺機而動。
    他們就像一群豺狼,在圍獵一頭獅子。
    只要讓他們找到破綻,他們將一哄而散,把這小和尚生吞活剝。
    神也有累的時候,何況是人。
    終于,小和尚的腳步亂了,他身子一錯,就要倒下去。
    妖怪們趁機一擁而上。
    一個妖怪的劍最快。
    他知道小和尚的厲害,一步逼近小和尚后,一劍削掉那根不知道戳死多少妖怪的食指。
    其余的妖怪也不慢。
    他們還分工明確,同時招呼小和尚各個要害。
    在他們心目中,小和尚已經(jīng)不是人,而是神,或者妖,唯有把所有要害都刺中了,才能把他殺死。
    “我去你大爺!”
    在劍快要刺中小和尚時,一個人從后面撲上來,把妖怪推走。
    同時,他壓到小和尚身上,讓所有的劍盡數(shù)落在自己身上。
    小和尚感覺到熱的血從后背的人身上流到自己脖子上,很熱,熱的讓小和尚發(fā)燙。
    他努力的回頭,見到了身上的漢子。
    他是弒神者聯(lián)盟的人。
    他的兒子被一個妖怪殺了,煮成了一鍋肉,噴香,那狗頭妖大快朵頤。
    他的妻子見到那一幕,徹底瘋了。
    他想要討個公道,但城主府用行動告訴他,所謂的公道是你還活著,這已經(jīng)是最大的公道。
    他從監(jiān)獄回來后,磨刀,親自動手把被街上孩子丟石頭,四處撿垃圾吃的瘋婆子——自己的妻子殺了。
    他至今記得,妻子鮮血流他一手的感覺。
    他說,那是溫熱的,就像他勞作一天,拖著疲憊的身子歸來時,妻子為他沏好的溫度最適口的茶。
    然而,現(xiàn)在他再喝到溫茶的時候,他就覺得燙手。
    小和尚余光瞥見了漢子的右肩膀。
    那里空空如也。
    昨天戰(zhàn)斗的時候,他的右臂被妖怪砍掉了。
    他疼暈過去,去了后面養(yǎng)傷。
    “殺呀!”
    在妖怪們撤劍,再要動手時,一群人從石橋后面殺過來。
    他們都是被抬下去的傷員。
    他們有的單腿跳著,有的斷手的骨頭茬還露在外面,有的頭皮被削掉了一大片。
    他們不要命的向妖怪撲過去。
    失去右手的,他們就用牙,什么都沒有的,他們就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小和尚身前。
    “來呀,殺呀!”
    一個人吐出一個耳朵,朝著妖怪大吼。
    “哼,強弩之末!”
    橋頭的妖怪頭目一揮手,又一群妖兵向石橋圍過來。
    就在他們快到小和尚跟前,準備把這又冒起的小浪花按下去時,妖兵隊伍中變故橫生。
    一個妖怪突然手起刀落,把身邊的妖兵砍倒。
    在前面的妖怪錯愕時,他又是連揮幾刀,劈開一條血路,一步踏到小和尚跟前。
    傷員還在同妖怪糾纏。
    這妖怪把他們?nèi)旷叩?,把尸體掀開,把小和尚拖出來。
    “我去你大爺?shù)男『蜕校献舆@輩子欠你的!”
    竹竿妖怪怒吼著,單手拖著小和尚,踩著血泥,面朝神農(nóng)城方向踏出一步。
    在跑路這方面,他是擅長的。
    兩天前,他受傷后,敏銳地察覺到再待下去就是死。
    神農(nóng)城是守不住的。
    他勸小和尚離開,勸弒神者的人離開,但他們無動于衷。
    三天前,他損失了一只手。
    他已經(jīng)做到了仁至義盡,于是竹竿妖怪選擇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