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br>
    難得的周末降下了簾幕，秦寧的房里亮著一盞小燈，那是預(yù)備睡覺前才會亮著的燈，齊菁嵐躺在秦寧的床上，等著秦寧為她去拿的枕頭和被單，然后就能夠呼呼大睡，什么都不理了。</br>
    望向背包，齊菁嵐順手地掏出手機，她試著開機，手機卻毫無反應(yīng)，她放棄地笑笑，心想：「這個沒電，也正是時候。」反正，她也不希望再聽見像今天早上的轟炸。</br>
    雖然抱著這樣的想法，但，那一聲聲讓齊菁嵐離開的咆哮卻又佔據(jù)著她的思緒，想到父母爭吵時的畫面，她怎么都無法釋懷，盡管人已不在家里，心卻沒辦法抽離那些令人煩惱的事情。</br>
    「嵐！就你朋友重要？爸爸媽媽怎么想就不重要了嗎？」手機那端尖細(xì)的傳來最后一句，齊菁嵐不理，掛線，接著關(guān)機。像爛泥般地攤在旅館的床上，她自言自語地喃：「那我的想法呢？你們的決定什么時候又問過我了……」</br>
    彷彿失去了一切希望般，她閉上眼睛，許久，無目的地睜開，盯著空白的天花板，空白的腦子里終于出現(xiàn)了一線微光，暖暖的支持著她，讓她能夠這么厚臉皮，踏進秦寧的家，還躺在她的床上。</br>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地露出得意的笑容，史上最厚臉皮的，看來也只有她了。正巧，此時秦寧正抱著枕頭被單走進房間，看著齊菁嵐詭異的笑，她很自然地把枕頭給齊菁嵐扔了過去。</br>
    或許沒人會記得，秦寧接球一百八仙的成功率比起射球的命中率恰恰是相反的，所以即使距離很近，枕頭還是打偏了，但它卻很成功地引起齊菁嵐的注意。只見齊菁嵐默默地拿起掉落在她身邊的枕頭，雙手抱著，接著把臉埋在枕頭里……</br>
    「哈哈哈哈哈哈……」她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此時的秦寧一句話也說不出，她也不曉得為什么即使過了這么多年，這扔?xùn)|西的命中率怎么還是沒進步。反正，這也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面對齊菁嵐的大情大性，她其實更在意能讓這好友心煩的究竟是什么事。</br>
    「笑夠了哦？」秦寧一本正經(jīng)地問。</br>
    「嗯。」齊菁嵐停下笑聲，認(rèn)真地點頭，秦寧才走到床邊把被單遞給她，然后忍著滿肚子的疑問，靜靜地把摺疊式床褥在地板上鋪好。</br>
    「小寧，謝謝你。」臨睡前，齊菁嵐這么說。</br>
    ※</br>
    我清楚小嵐的謝謝不是謝我的收留，而是感激我的不問。因為當(dāng)一個人為了逃避一件事而逃到你這里的時候，就說明對方真的不愿意更不想面對。一旦你開口問，只是在強迫她回到現(xiàn)實而已。那么，她離開和不離開又有什么分別？</br>
    但，即使她不說，我也清楚能讓她如此在意的，應(yīng)該也只有家事了。那天，答應(yīng)爸爸會通知小嵐的家人，我也確實打了通電話給嵐媽媽通知小嵐在我家暫住的事情。然后，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對話，嵐媽媽道了謝就掛上電話。</br>
    認(rèn)識小嵐多久，就認(rèn)識她家人多久，平常還會和我多寒喧幾句的嵐媽媽，變得冷淡。</br>
    「看來，小嵐家真的是出大事了……」我心想。可是，如今看著一個星期后正在和嘉嘉搶糖吃的小嵐，我又迅速地打消這個念頭。</br>
    「寧姊姊，嵐姊姊搶了我糖！」嘉嘉搶不過小嵐，跑到我面前嘟著小嘴告狀來了，而小嵐這傢伙則晃著勝利的手勢說：「嘿嘿，你猜拳輸給我了，那糖還不歸我嗎？」</br>
    「……」我忽然覺得這樣的畫面有點熟悉，似乎，小時候我和阿毅在姊面前鬧，也就是這個樣子。家里沒大人，姊就是唯一一個可以主持公道的人，現(xiàn)在怎么換成我了？</br>
    古人曾說：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調(diào)解人可不是什么好任務(wù)，我倒是寧可忽然失明兼耳聾，躲起這些麻煩來。不像姊，她倒是甘之若貽，面對這種因食物而起的紛爭，她會用食物解決。反正，一旦有這種情況，就不曉得姊從哪里變出好吃的布丁，巧克力或者雪糕等等的食物，然后大家都有得吃，就沒什么好吵了。</br>
    這么一想，我還真不自覺地跑進廚房，打開冰箱，看看有什么急救用品，可以解決那兩只饞嘴貓。我的行為自然引起了她們的注意，也尾隨著我。可惜，有些事情是只會發(fā)生在天才身上的，我這種凡人，實在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變出些什么。</br>
    我默默地關(guān)上冰箱，兩個跟在我后頭的發(fā)出既失望又帶點譏諷的聲音后，走回客廳打算繼續(xù)她們的戰(zhàn)爭。說巧不巧的，真正的救世主回來了！</br>
    「我回來了。天氣好熱，我買了雪糕……你們要不要……」云姨的最后一個「吃」字都還沒說完，嘉嘉就撲上去抱媽媽撒嬌了。小嵐雖然孩子氣，但是，她還是很清醒地知道這個時候該讓她們母女倆培養(yǎng)感情，所以，她只是待在一邊。</br>
    云姨在嘉嘉高興地挑好她要的雪糕后，對我和小嵐笑著說：「大家都有。小嵐，小寧，你們也挑個口味吧……」</br>
    呵呵，既然有得吃，我當(dāng)然也趨向前去挑雪糕。誰知那可惡的小嵐卻在這關(guān)鍵時刻阻止我：「嘿嘿，小寧，不許吃！」</br>
    「……為什么？」說著這話的時候，我依然在物色著我的雪糕。</br>
    「因為時間到了，你若不想你朋友我睡大街，你就該去找你爸爸了。」小嵐奸笑起來的樣子，總讓我想起我幻想中狐妖的臉。</br>
    「話是這么說……但，也不差這幾分鐘。」我回答，這時也已經(jīng)挑中了我要的口味。正要拆開包裝，小嵐毫不客氣地?fù)屪撸终f：「嘻嘻，我替你保管吧，反正我有監(jiān)督的責(zé)任，也不差管這一項。」</br>
    「……」我沉默著，而云姨早就帶著嘉嘉置身事外。深深地呼吸后，我平復(fù)了心情，因為我要忘掉雪糕這回事也忘掉昨天小嵐怎么讓我上爸爸的課。這下子，不和小嵐鬧，收拾心情乖乖地到樓上書房找爸爸，上一堂我賴不掉的股票知識課。</br>
    不要覺得我太容易放棄，我昨天確實試著賴掉的，可是呢……當(dāng)該死的小嵐拼命對嘉嘉說：「嘉嘉，我問你喔……你還記得上個星期你的寧姊姊答應(yīng)秦伯父什么事嗎？」小孩子記性很好，正確地回答了小嵐的問題。</br>
    這時，小嵐立刻又問：「那嘉嘉你說答應(yīng)了別人的事情，是不是一定會做到呢？」在嘉嘉乖巧地點頭后，她輕視般地掃了我一眼說：「嘉嘉真懂事，小小年紀(jì)就知道要信守承諾，不像你那寧姊姊，她想讓我睡大街。嘉嘉，你說小嵐姊姊我是不是很可憐？」</br>
    對著小孩，我也沒辦法厚顏無恥地違背我答應(yīng)爸爸的事。小嵐這番長篇大論的胡說八道雖然是把我給逼到爸爸面前上課的理由，但其實，整件事還是有幕后黑手的。</br>
    話說上個星期天，爸爸和我是在書房兩個人下了這個約定，沒有第三者知道。而，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的約定，其實是最能夠耍賴的。因為我向來就很健忘。可惜，峰迴路轉(zhuǎn)，晚餐的時候，爸爸不曉得吃錯什么，忽然當(dāng)著小嵐的面說：「小嵐，你要在這里住多久都行，不要怕打擾我們，也不要太客氣，當(dāng)我們是一家人就好。」</br>
    「好的，謝謝伯父。」小嵐點頭回答。</br>
    我原以為只是普通的客套對話，但是我完全錯了，只聽爸爸笑著說：「其實該是我謝謝你，因為作為讓你住下的條件，小寧答應(yīng)每天抽出一個小時讓我教她關(guān)于股票的知識……」</br>
    「喔？小寧──你為了我竟然這么犧牲……我好感動喔！」小嵐忽然夸張地抱住我說。</br>
    「這……這個……我……」我望著小嵐，又望爸爸，我只能錯愕著。我沒想過爸爸會宣告出來。這時爸爸還順?biāo)浦鄣卣f：「小嵐，坦白說伯父我其實很善忘，又常常廢寢忘食的，不如這樣，你幫我注意時間，在晚飯前幫我提醒小寧進來書房，好不好？」</br>
    「好啊！」小嵐答應(yīng)得十分爽快，她就是等著看我受苦而已。如她所愿，我這個啞巴吃黃蓮，一個苦都說不出。當(dāng)天晚餐以后，除了想小嵐的事，我也一直在思索為什么我的爸爸會使出這么一招？以他這么疼我的性格，實在是不可能……</br>
    我斷斷續(xù)續(xù)地想了一個星期，最后，答案卻在昨晚我經(jīng)過沒關(guān)門的書房，從爸爸和某人的對話中揭曉。</br>
    「真的謝謝你，想不到你說的方法真的有效。」爸爸開心地說著。</br>
    由于聽不見對方說什么，我估計對方形容出當(dāng)時在餐桌上逼我無法毀約的情況，所以爸爸才會這么說：「嗯嗯，對啊，你怎么知道？那時，小寧她完全不反駁。」</br>
    「是啊，如你所料，小嵐真的很配合我。今天小寧她很認(rèn)真地聽我說這么無聊的知識。我真的很高興，所以想謝謝你。」爸爸這么說的時候，我真的感受到他對我的疼愛，心里微微嘆氣，有機會我真想對您說：「爸，初步認(rèn)識后，我覺得這些知識是挺有趣的，只是我的個性懶而已。」</br>
    「嗯？你說是小寧太懶？真的不是股票這些東西太無聊嗎？我真擔(dān)心她沒興趣，卻被我逼著學(xué)。聽你說她其實有興趣，那就太好了！」爸爸和那人的對話，實在讓我嚇了一大跳。這么了解我，又這般了解小嵐的人……難難……難不成是？</br>
    那一刻，我壓不住好奇和求證的沖動，闖進書房去，沒等爸爸什么反應(yīng)，我就搶了爸爸的手機問：「你誰啊？」</br>
    「你說呢？」</br>
    聽完這句話，我馬上把手機還給爸爸，還恭恭敬敬的即時退出書房。</br>
    ※</br>
    昨天晚上的秦寧表情特別古怪，齊菁嵐雖然察覺到了，但她卻沒有開口問，反正過不久，秦寧會忽然受不了而把所有事情全盤托出。那個表情是秦寧憋不住一件事時的徵兆。</br>
    「圈圈你個叉叉──」秦寧果然開始發(fā)洩了，齊菁嵐這時只是準(zhǔn)備好耳朵，當(dāng)個好聽眾就行了。</br>
    「小嵐……」秦寧哀怨地喚著。</br>
    「你怎么了？」</br>
    「……你說我是不是白癡？」秦寧這么問的時候，齊菁嵐總是會想起她的天才姊姊，所以她笑著說：「小寧，你知道違背良心的話，我不說。還有，傷害朋友自尊心的話，我也不說。」</br>
    「所以呢？」</br>
    「所以啊……」齊菁嵐吃吃地笑了笑，立刻問：「你又中了你姊的什么道啊？別賣關(guān)子！快說啦！」</br>
    「唉……虧我還想了快一個星期是誰讓我爸當(dāng)眾宣佈學(xué)股票的約定的，你想都不想就猜到了啊？」秦寧拍拍腦袋，懊惱地說：「我果然是白癡……」</br>
    「呵呵，你還是跑不出你姊的五指山。」齊菁嵐也不多解釋，她只想知道怎么一回事：「就算你姊教了伯父當(dāng)眾宣佈約定這回事，也不代表你一定會乖乖上課，不是嗎？」</br>
    「哼！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這么配合我爸，這課，我一定賴得掉！」當(dāng)秦寧自信的說完，她的手機響起一首不需要看手機就能知道誰打來的歌，登時把齊菁嵐笑到趴在床上抱著肚子滾：「哈哈哈哈哈哈，小寧你太會選鈴聲了啦！」</br>
    為什么這么說呢？那是因為那鈴聲的歌名是『叫姊姊』。</br>
    秦寧無奈地接通電話：「姊……」</br>
    這種時候再柔美的聲音也沒辦法傳進秦寧的耳里，更何況丁馨柔也不會這么溫柔對這個妹妹：「小寧，還想著怎么蹺課嗎？」</br>
    「不想了。」秦寧貌似絕望地這么說，心里還藏著后半句：「只是不蹺爸爸的。其他的，管它呢！」</br>
    「后半句給我說完。」聽見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如此神奇的訊息，秦寧差點把手機摔向牆壁。只是面對那無法違抗的聲音，秦寧還是傻笑著回答：「現(xiàn)在不想蹺課了。」</br>
    「小寧，你在和我玩文字游戲嗎？」丁馨柔冷冷地說。</br>
    「呵呵，文字游戲？姊，你在說什么啊？」秦寧開始發(fā)揮裝傻的本領(lǐng)，而在一旁的齊菁嵐偏幫著丁馨柔故意大聲說：「現(xiàn)在不想蹺課的意思是：現(xiàn)在沒上課，不想蹺課……上課的時候就想了！小寧──我說的對不對啊？」</br>
    秦寧瞪了齊菁嵐一眼，面對丁馨柔不說話的反應(yīng)，只好無奈地說：「姊，那個讓我答應(yīng)再也不蹺課的條約，你到現(xiàn)在都還沒放棄啊？」</br>
    「你說呢？」</br>
    秦寧聽到這句話，只有苦笑幾聲，這把聲音，這樣的口氣，說出的這么一句話，即使秦寧再健忘，她都很難忘記從小到大她姊姊回答她所有明知故問的問題時的答案。</br>
    而，秦寧清楚，在這種被反問的時候，坦白是對丁馨柔是最好的回應(yīng)。</br>
    「呵呵呵，姊，放心吧。我從前不會答應(yīng)你的，現(xiàn)在也不會……我立場很堅定的，你不用擔(dān)心我。晚安！」秦寧冒著冷汗說完，然后匆匆掛上電話，這使得齊菁嵐當(dāng)下又笑翻了天。</br>
    至于，被掛斷電話的丁馨柔，她反而終于能露出近來難得的笑容……（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