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色一頓。
    柳沁音愣在原地。
    似乎只要一與樂清怡接觸，她身上的氣勢就會瞬間弱下來，無力的輕嘆口氣，還未來得及轉(zhuǎn)身，就聽見車門被閉合的聲音，腳步聲靠近，是樂清怡下車了。
    “大明星，賞個臉唄？”
    身后傳來意味不明的輕笑聲，樂清怡眸底冷的像冰，咬字清晰:“還想著合幾張影，掛店里面當(dāng)招牌，畢竟您可是不少男人心中夢寐以求的女神，對吧――”
    “柳，沁，音。”
    時隔六年，這三個字再從樂清怡口中說出時，已經(jīng)沒了以往的嬌意與寵溺，就和初次見面時「大明星」三字一樣，戲謔又淡漠。
    柳沁音眼里的情緒晦澀難明。
    明明是夸獎言語，但聽起來卻沒有來由的覺得刺耳，心中莫名酸澀。
    她是在諷刺她嗎
    她轉(zhuǎn)過身。
    靜靜的看著樂清怡。
    眼前人，眉眼間明明還是她熟悉的模樣，可她記憶中的那個人，是從不會對她露出這種不真誠的輕蔑笑意。
    “怎么，大明星不愿意？”樂清怡悠然一笑。
    柳沁音挪開眼神，避開這種讓她委屈的眼神對視，客氣中又帶點隱忍:“既然樂醫(yī)生都邀請了，我也就不推脫了。”
    樂清怡單挑眉梢，比起柳沁音的故作大方，她眼中的情愫，倒是一點都不掩飾，看起來很滿意這個答案，也沒再說話，只是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無名指處的戒指。
    再次刺痛柳沁音的心。
    看著柳沁音上車，方詩笙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lem在旁邊面露小小遺憾，饒頭表不解，怎么他剛邀請，女神就不上車，他家老大兩句話，就把人請上車了，雖無奈，但想到一會要同桌吃飯，心情還是激動不已的，趕忙發(fā)動車子，跟了上去。
    車內(nèi)氣氛沉重。
    “那個，樂”
    樂樂。
    一緊張，嘴皮子就打顫，感情前面那幾分鐘白醞釀了，方詩笙及時閉嘴，差點叫出以前的稱呼:“樂醫(yī)生，柳姐羽絨服下還是長裙，方便送我們回去換個衣服再去餐廳嗎？不好意思。”
    車內(nèi)靜悄悄的。
    沒人回復(fù)。
    方詩笙心中立馬滋出尷尬感，剛瑟瑟地縮回座位，樂清怡指尖輕輕一抬，轉(zhuǎn)向燈的滴滴聲響起，看樣子前面是準備掉頭。
    “也不是特別遠，你們不用這么客氣。”
    副駕駛的女人這時開了口，她半轉(zhuǎn)過身，偏頭，露處一個大方的瀲滟笑容，唇上的顏色很艷麗:“還沒自我介紹吧，我叫時晴，剛已經(jīng)給店里發(fā)消息了，廚師已經(jīng)開始準備了，有不少清淡口味的，不會委屈了柳小姐的胃。”
    現(xiàn)任叫時晴。
    名字還蠻好聽的。
    方詩笙反應(yīng)過來后，下意識側(cè)頭看眼柳沁音，柳沁音正闔眼淺息，看樣子是不準備和時晴說話。
    也對，初戀和現(xiàn)任坐一車上都難，還指望她們說話？怎么可能。
    方詩笙禮貌的小聲回句:“柳姐這幾天不太適應(yīng)這邊的溫度，又是感冒又是胃痛，現(xiàn)在睡著了，我先代柳姐謝謝時小姐的關(guān)心和細心。”
    時晴識趣的也沒說話，比了個ok的手勢。
    車內(nèi)又恢復(fù)寂靜。
    暖氣給的很足。
    之前，樂清怡開車的習(xí)慣，就是身旁人不能睡，困意是會傳染的。所以在發(fā)現(xiàn)其他兩人沒了動靜，好像真的睡過去時，柳沁音就有些裝不下去了，醞釀再三，便佯裝剛睡醒，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找好角度，默默檢查自己的儀容。
    她是坐在副駕駛位后的。
    所以，停留在屏幕上的眸光，時不時在車子拐彎，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時候，漫不經(jīng)心從車內(nèi)后視鏡掃一眼。
    每次偷看，心跳聲都會亂。
    就這樣反復(fù)反復(fù)再反復(fù)。
    柳沁音這次剛抬眸，車內(nèi)后視鏡中不再是側(cè)臉，而是一雙沉穩(wěn)又冷漠的眼眸，四目相對，隔著鏡子，樂清怡也在看著她，眸底陰沉。
    “你看了我七次，請問我臉上是有什么讓你不舒服的臟東西嗎，大明星？”樂清怡收回視線，目視前方，冷冷的反問一句。
    大明星
    柳沁音的心不由輕顫。
    為什么樂清怡每次和她說話都是這種諷刺的腔調(diào)，尤其是那三字。
    或許還是有厭惡與恨意吧。
    “不是。”
    她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握著手機垂落在裙面上的兩手，輕輕顫抖，眸光逐漸暗淡。
    不多說，是怕哽咽。
    同樣也是顧及。
    時晴看樣子是個聰明的女人，柳沁音不知道她此時是真睡還是假睡，女人之間磁場這點事，很微妙，有時一個眼神，一個音調(diào)就能察覺到。
    柳沁音能感受到，時晴對她是有敵意的。
    樂清怡嘴巴那么笨，哄女孩的腦回路又那么耿直，如果時晴真的因為一些沒有的事情和她吵架了，她該怎么辦？
    所以，柳沁音不愿意多講。
    就像她和樂清怡曾在一起，樂清怡會在有他人的場合，注意言辭，就算聽著她的朋友說要介紹對象給她時，樂清怡也只是笑笑，好好扮演她的朋友角色。
    ――而她現(xiàn)在
    也只是扮演一個安靜的前任，一個不制造麻煩給初戀的前任而已。
    車開到民宿門口，下車回房間換衣服，繼續(xù)開了一個多小時，車停到餐廳門外，侍應(yīng)生和經(jīng)理早在門口歡迎等候。
    柳沁音下車，想要記下餐廳名字。
    就是三個字:一七六
    門外裝修看起來很古樸，名字怎么起的這么隨意
    她的心思還真是越來越奇怪。
    剛進大廳，樂清怡就揮了揮手，示意其余人各忙的去吧:“好了你們別這么正式，我們就是普通聚個餐，小金，你帶客人先上二樓的包廂。”
    “請隨我來，樓梯在前面，小心腳下。”
    金經(jīng)理走到陌生面孔前，恭敬的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來的人她都認識。除了面前這三位女性，所以，她們成了她格外關(guān)注照顧的對象，特別是戴著墨鏡這位。
    柳沁音頷首，跟在身后。
    不動聲色的打量內(nèi)部裝修。
    中式格調(diào)，環(huán)境幽雅靜謐，整體燈光偏暗，每桌上擺放著造型別致的熏香，看得出是特意設(shè)計出來的，燃出的陣陣藥香味，不知不覺中撫平焦慮感，使人靜心。
    現(xiàn)在不是飯點，一樓幾乎都坐滿了。
    同時，她有刻意觀察周圍的客人，看穿衣打扮，不少都是商務(wù)局，看來樂清怡開的這家餐廳，消費群體蠻多樣化。
    “金姐，你去忙吧，我來招呼就行。”
    看到樂清怡走到一旁接電話，lem趁機上前幾步，追上幾人的步伐，想爭取多些與柳沁音交流的機會。
    方詩笙心里無語，看透對方的心思。
    金經(jīng)理沒理lem，上樓梯后，轉(zhuǎn)身又是溫和的笑容，推開包廂的房門，示意她們稍作休息，按下平板，后廚那邊開始準備上菜。
    本來就是地暖，溫度足夠。
    但金經(jīng)理又將包廂內(nèi)的壁爐打開，烘的悶熱，溫聲一句:“如果溫度不適的話，里屋有備用的干凈短袖，各位可以自行選擇。”
    lem，方詩笙和林夕月都忍不住去換衣服，只有柳沁音穿件打底長袖，覺得這樣的溫度剛剛好。
    時晴推門進來，迎面熱浪。
    她哭笑不得的看著面前，統(tǒng)一著裝穿著短袖的三人，疑惑問:“小金，怎么這么熱？”
    金經(jīng)理沒忍住笑了出來，抹去額側(cè)的熱汗，平穩(wěn)情緒后，將剛才的話重復(fù)一遍，沒有再多說什么。
    什么情況？
    時晴一臉悶。
    最后也熱到不得不換了備用的短袖。
    這時有敲門聲，四個侍應(yīng)生推著小車進來，擺放在上面的美味佳肴，看的大家肚子不由咕嚕響，lem忍不住問了句:“晴姐，老大呢？我都要餓暈了。”
    “可能可能在隔壁包廂吧。”
    時晴不自然的笑了笑，又補了句:“他們在說那個課題的事情，而且剛還有熟人叫她過去聊幾句。”
    “好吧。”林夕月心里那點心思徹底是沒戲了，心里拔涼。
    lem左手捂著肚子，垂涎美食，餓得嗷嗷叫:“那我們先吃吧，給老大留一部分就行了，我等不到了，我好餓。”
    “行，那我先夾出一部分。”
    時晴拿著個小碗，把每道菜都在碗里夾一部分。
    飯量小？
    開始吃香菜了？
    柳沁音驀然張大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眸中稍有些驚訝，時晴夾菜的動作是認真的嗎，是她不夠關(guān)心樂清怡，還是樂清怡這幾年的口味變了？
    樂清怡的飯量不小，是典型的吃不胖，她之所以每次聚餐時吃的少，是因為有潔癖，每次都是趁著菜剛上，夾幾口，后面就以吃飽為由，不夾菜了，而且香菜和涼槐花這些她從來不吃。
    所以，時晴真的是她女朋友嗎？
    柳沁音似是抓住了最后一絲希望。
    可轉(zhuǎn)眼間，看到時晴無名指處的那枚鉆戒，她又自嘲的笑了笑，搞不懂自己在亂猜忌些什么。
    或許是口味變了，也或許是兩人剛在一起。
    柳沁音輕嘆口氣，拿出個稍大的空碗，也夾出部分涼菜，時晴比她想象中的更熱絡(luò)。沒一會，就把飯局聊的火熱，就連方詩笙，都跟著融入了進去。
    整晚，柳沁音的目光時不時看向時晴。
    低落的眸光中滿是羨慕。
    她嫉妒，真可笑，她也有一天也會嫉妒別人，嫉妒這個女人拿下了樂清怡的心，同時心里也討厭她，討厭她不夠關(guān)心樂清怡，不知道她的飲食習(xí)慣。
    可是她曾經(jīng)不也是嗎？
    這時，又有敲門聲響起，兩個侍應(yīng)生推著小車上湯品，養(yǎng)胃的山藥湯粥，和鮮濃的魚頭豆腐湯。
    lem還算有良心，關(guān)心了一句樂清怡:“老大怎么還不過來？她最喜歡的魚頭豆腐湯都上了。”
    時晴站起身，給在座的各位禮貌盛湯，還不忘跟著追問:“小金，她人呢？是不是又在隔壁喝起來了？”
    金經(jīng)理遲疑了會，又露出溫和的笑意:“老板在一樓，碰到了之前的老朋友，正拉著喝酒寒暄呢。”
    喝酒
    樂清怡現(xiàn)在也飲酒了？
    一直不怎么說話，不是低頭看手機，就是走神的柳沁音，突然對著金經(jīng)理揮手，她指了指擱置在旁邊，夾好菜的中碗，佯裝出幅自然到不行的口吻:“你把這個給你們老板端下去吧，是lem關(guān)心她，讓我們幫留出來的。”
    時晴淡淡地笑了笑。
    看來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沒良心。
    lem聽到后，立馬眸中放光，他女神竟然記住了他的話，豈不是一直在注意他？當(dāng)下就來了興趣:“對啊金姐，你拿下吧，順便還能讓老大記我個好。”
    金經(jīng)理也不好拒絕:“好的，我現(xiàn)在給老板送過去。”
    金經(jīng)理走后，柳沁音心里不由低落，之前總是說飲酒會手抖，怎么她現(xiàn)在也開始喝酒了，不像以往的作風(fēng)，這六年，樂清怡到底變了多少，好陌生。
    “柳小姐，這個粥特別好喝。”
    不等時晴遞過來，lem就殷勤的站起身，重新盛湯給柳沁音，總覺得今晚這個養(yǎng)胃的山藥湯粥，與之前喝的味道不太像。
    莫名好喝太多。
    難不成廚師換配方了？
    柳沁音客氣一句:“謝謝。”
    勺子剛盛一口，還沒送到唇邊，心里煩躁的有點坐不住，就以上衛(wèi)生間為借口，提前走出包廂，站在二樓中間的鏤空處，扶著欄桿，目光往下眺望。
    期間，金經(jīng)理有問她是否需要幫助，柳沁音晃了晃手，表示自己只是出來透透氣，一會就進去。
    “不好吃？”
    不知過了多久，柳沁音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隨著步伐靠近，還有濃烈的酒精味，她轉(zhuǎn)過身，樂清怡兩手插兜，正紅著耳根，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看樣子。
    喝了不少酒。
    或許是因為樂清怡喝了酒，眸中不再是凌厲，而是亮盈盈的恍惚感，亦或是這次沒有「大明星」三字，柳沁音忐忑不安的心情，稍有些緩解，但指甲還是用力的掐入掌心。
    “不是，師傅做的很好吃。”柳沁音小心翼翼的回了句。
    樂清怡淡淡回復(fù):“噢。”
    因為喝多酒，她此時有點懵的樣子，倒和之前有些相似，說完，樂清怡就步伐稍有些不穩(wěn)的轉(zhuǎn)身，看樣子是準備進包廂。
    對于這樣的冷漠。
    柳沁音眼底的失落明顯。
    “等等。”
    柳沁音突然叫住對方，看著樂清怡困惑又無波動的眼神，沉默兩秒，平靜的吸了一口氣，無比認真的看向她:“你…你是換新的微信號碼了嗎？”
    這幾年，雖然她們沒有過信息聯(lián)系，但前幾年，樂清怡朋友圈的動態(tài)還是看得見，她每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事，她都會發(fā)。
    只是近些年。
    她發(fā)現(xiàn)看不見了。
    樂清怡面上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更沒有因為被柳沁音關(guān)注，而浮現(xiàn)出絲毫的欣喜，或驚訝感，只是轉(zhuǎn)過身后，普通反問她一句:“有事找我？”
    好像在她心中。
    兩人是真的沒交集了。
    一時半會，她想不到柳沁音是因為在意，而且是在意了六年，這一刻，只是下意識覺得是對方有事吧。
    柳沁音愣了愣，不明白對方所說的是什么意思。但順著說下去，說是有事，是不是就能加到她的新微信號？她不會主動去打擾她的，只是想躲在暗處，當(dāng)一個安靜的窺屏者，看看現(xiàn)在的她，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只是看著，她就滿足了。
    猶豫過后，柳沁音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算是吧。”
    “哦。”
    樂清怡依舊是不輕不重的語氣。
    她從外套掏出手機，在亮出二維碼，柳沁音即將挪動手機去掃碼時，突然冷不丁的真誠講一句，將柳沁音最后那點尊嚴踩的稀碎:“我不是婦科醫(yī)生，如果你是因為那方面的事情，我可以給你推薦我朋友，她人在國內(nèi)，而且你們?nèi)?nèi)不少女明星，都是去她那做的流產(chǎn)，技術(shù)很好，保密度也很強。”
    流產(chǎn)
    她是這樣想她的？
    舉在半空的手突然僵住。
    柳沁音全身都在忍不住的輕顫。
    仿佛一道無形的利刃，狠狠戳到被她保護許久的心底。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人，樂清怡同她講這句話時，眼中的情感沒有抗拒，也沒有悲涼，更沒有在意感，只有她站在醫(yī)生角度，有責(zé)任向她交代清楚并提供客觀建議的冷靜。
    她好像真的放下她了
    柳沁音無可奈何的背過身。
    這句話聽得她委屈，眼眶不由升溫，有灼熱的淚意往出涌，情緒逐漸有些控制不住，衣服也顧不上進包廂拿，直接眸中淺含淚的往外走。
    悲傷，又無力，她從沒有哭的這般狼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