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柳沁音的臉色很難看。
這一刻,眼中的自信和驕傲感都消褪,似乎只有在樂清怡面前,在與她曾真正身心交付過的人面前,她才愿意卸下所有偽裝,把被傷的滿目瘡痍的心底亮給對方看。
用卑微的姿態(tài)。
乞求得到對方的憐憫。
柳沁音低著頭,兩手緊緊交握在一起。
想到這幾年在聚光燈下站的有多么身不由已,再想到樂清怡身邊已經(jīng)有了她人,就覺得自己搞砸所有的一切,她熱愛的藝術和憧憬的愛情到最后都沒了。
她開始控制不住的鼻酸,又清水又亮的豆大淚珠順著眼尾滑落,經(jīng)由下頜,低落在嬌嫩白皙的手背上,哭的無助,委屈的不能再委屈。
樂清怡微微蹙眉,反應不大。
她靜靜地看著柳沁音突然崩潰掉的情緒,也不說話,就這樣等著她情緒緩解。
但這樣的畫面有給樂清怡一瞬的陌生感。
她記憶中的柳沁音,似乎永遠都是微抬頭額,高高在上的冷艷姿態(tài),肉眼可見的傲氣。如今這般疲憊無助樣,確實是蠻出乎她意料的。
――但這樣的結局。
不就是她一直追求的嗎?
曾經(jīng),所有的一切都要為柳沁音的「夢想」兩字繞道,理性的及時止損。所以現(xiàn)在為什么又要告訴她后悔了,名利雙收的她,難道不應該比任何人都開心嗎?
得償所愿了
她又有什么資格說「后悔」兩字。
在注意到對方情緒稍有平靜后。
樂清怡才緩慢開口,眸中恢復淡漠,絲毫沒有因柳沁音的委屈而產(chǎn)生任何的痛感:
“很多事情其實后悔也已經(jīng)沒有用了,倒不如珍惜當下,揚頭大步往前走吧,沒有什么過不去的。”
沒有什么過不去的
這六年她不也咬著牙撐過來了嗎?
柳沁音如今的苦惱與她所經(jīng)歷的那些相比,只是丁點毛毛雨罷了。
如果換做別人,她連聽都不會愿意聽的。
覺得矯情。
柳沁音苦澀的笑了笑,這樣的話,不就是她曾經(jīng)給樂清怡說過的,風水輪流轉,如今換她聽這番不是滋味的言語了。
“珍惜當下”
她當下又有什么好珍惜的。
柳沁音滿心悲切,疲憊的語氣下盡是深深的無奈感:“好像沒什么值得我珍惜的吧,那你呢?你現(xiàn)在的生活是不是很幸福?”
“身邊有時晴陪著你,一定很幸福吧。”
柳沁音的神情落寞下去。
她也不想裝了,她就是在意,她就是故意這樣說,她就是想用這種悲哀又勉強的口吻,讓樂清怡看到她言語下的潛臺詞。
如果她是不合格的。
那時晴就更加不合格。
她連她喜歡吃什么都不知道,從樂清怡出來到現(xiàn)在,時晴一個電話都沒打過來,可見這個女人根本就不關心樂清怡,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會有結果嗎?
也不知樂清怡聽沒聽出來,反正給出的反應依舊很正常,再聽到時晴的名字后,她又當著柳沁音的面,笑出從前只屬于柳沁音的寵溺笑容,笑起時,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的大方直視。
一度讓柳沁音誤以為是笑給她的。
樂清怡想了會,難得眸光溫和:“我現(xiàn)在有屬于自己的房子,不止一套,還有一輛拿得出手的百萬車,也養(yǎng)了一條狗,就是那天你看到的杜賓犬,時晴人挺好的,身邊的同事也都和善。”
“所以,我覺得我的生活還可以。”
她現(xiàn)在的生活
柳沁音機械的抬起頭,眸中顫了顫,樂清怡的話就像會流動的嗜血毒液,讓她內(nèi)心深處滲出各種不適的酸楚痛意,眼中不由升溫發(fā)燙,心底又被淚意再次灼傷。
她似乎回到那年夏季。
微風吹拂,她與樂清怡穿著情侶配色的服飾,走在大樹成蔭的小道下,樂清怡一手拎著她的包,一手牽著她,眉眼彎彎的看向她,溫柔地描述她們以后的生活會是什么樣。
“一套房,當然如果我有能力的話,兩套更好,被你欺負了我還有去處,還要買一輛車,得買個好點的車。畢竟是要來回接你上下班,不能讓你在朋友面前丟面子。對了,我們還要一起養(yǎng)條小狗狗,要養(yǎng)那種特別威武的,杜賓就不錯,這樣我有時晚上在實驗室回不來,它還可以陪著你保護你。”
柳沁音第一次丟了自己的驕傲。
兩手重重捂在雙眼上。
眼淚唰地涌散出來,肩膀不由輕顫。
她委屈的哭出聲,失態(tài),狼狽,花了妝。
現(xiàn)在的樂清怡真的做到了,就像那年夏季她對她說的一樣,她什么都擁有了,只是每句話后都少了固定的后綴語,少了柳沁音這個人
“你怎么了?”
樂清怡從容的站起身,走到桌旁拿過抽紙,遞過去,不明所以的看著柳沁音,語氣沉郁:“你看到我過的比你好,你也不至于這么激動落淚吧?”
柳沁音不看她,側身流淚。
如臨深淵,她根本沒辦法描繪出自己此時的心情,也不知道在和樂清怡說什么,好像每次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去試探一次,都會被樂清怡用言語狠狠戳進心窩。
“你不也得償所愿了從國內(nèi)火到國外,只用了幾年的時間,其實已經(jīng)很厲害了,我們現(xiàn)在都這個年紀了,已經(jīng)不是當初無所顧忌的二十歲了。”
“很多事情都看開點吧,畢竟日子還是要往下過的。”
無所顧忌的二十歲
也只有樂清怡是吧,她從沒有在柳沁音身上看到這四個字,柳沁音二十多歲什么都還沒擁有的時候,她都割舍不下名利,與自己斷舍離的干脆,如今三十歲名利雙收的柳沁音,她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也不曾想過。
她眼中的理解。
柳沁音此時的失態(tài),可能就像見到「親人」后,突如其來的委屈感吧。
娛樂圈水太深,假假真真。
柳沁音每天都在和不真誠的人打交道,逢場作戲六年,再堅強的心也會疲憊吧。所以這幾天,突然見到之前從不會「威脅」她的自己,一股腦的傾訴出糊涂話,也是能理解。
但樂清怡心里還是覺得她可笑。
“怎么感覺你現(xiàn)在控制情緒的能力越來越退步,之前那個理性的你呢?被蘇蔓護的久了,連之前的自己都不如了嗎。”
樂清怡此時說的話,就和蘇蔓,方詩笙說的一模一樣。
都在問理性的柳沁音在哪?
一旦她卑微軟弱的心性跑出來,大家似乎都接受不了這樣的柳沁音。
樂清怡看柳沁音哭的眼睛紅腫,淚花就一直沒停下來過,無奈開口:“你再哭,一會你朋友回來就都看到你腫眼睛的模樣了,是不是很難為情?”
她半蹲下身。
強硬的拉下柳沁音濕潤的兩手。
紙巾弄出一個鈍角的小尖,輕輕按壓在柳沁音眼尾,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此時擦眼淚的手法也是下意識,之前,兩人在一起時,這樣的擦拭法就是柳沁音教給她的。因為她每次都會把柳沁音化好的眼影搞花搞沒。
柳沁音平靜的吸一口氣。
但還是壓不下生理性哽咽。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哭的鼻塞,已經(jīng)聞不到樂清怡現(xiàn)在身上的香味是哪種類型了。
好想抱抱她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柳沁音知道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任何身份,而且樂清怡的一言一行,都看得出對她沒有任何想法,又何必去讓自己再難堪一次。
就在這時,樂清怡的手機響了響。
是lem的電話,說他們聚餐結束,時晴姐問她在哪里說過去接她,順便送林夕月和方詩笙她們回民宿,樂清怡站起身,特意走到窗前,才低聲回復:“我就在民宿這邊,那會柳小姐說她身體有些不舒服,就開我車提前回來了,我有點醉,也在這邊開間客房睡了會。”
lem在電話那頭擾了饒頭,怎么送女神回家的機會他沒逮住:“知道咯老大,那我們一會就過來。”
樂清怡掛斷電話后,就再沒和柳沁音交流。
她開始忙活自己的,把沙發(fā)上的被子又給抱回床上,給鋪整齊,把自己喝過的水杯清洗干凈,放回原位置,沙發(fā)上的褶皺也整理下,平整的似乎就沒有人躺過一般。
再把柳沁音哭鼻子的紙巾單獨收到一個小袋子里,重新給垃圾桶套上一個干凈的塑料袋。
樂清怡站在走廊,從左到右巡視一圈,確保看不出柳沁音有帶別人進來的痕跡后,她才稍許放心,走了幾步似乎又想起什么,她走到衛(wèi)生間,水流聲響起。
“他們一會就過來了,那我就先回我的房間,你用這個敷下眼睛吧,別被方詩笙看出些什么。”
樂清怡把手中剛打濕的熱毛巾遞給柳沁音,走時順手把那個黑色塑料袋提在右手:“這個垃圾袋我就拎走了,你再擦眼淚就用毛巾,別用紙巾了。”
柳沁音腫著眼睛,看的心里發(fā)酸。
“樂清怡”
即將開門的一瞬。
樂清怡身后傳來低啞的輕喚。
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反應,脖頸后就貼上久違的柔軟感,柳沁音唇間溫熱的氣息縈繞在她耳,下意識脊背筆直,樂清怡站的端正。
她將她抱的很緊。
生怕松一點勁,就會被無情的推開。
滾燙的熱淚順著柳沁音臉頰,低落在樂清怡衣領,逐漸滲入她的皮膚。
在感受到順著頸側滑落的熱淚時,樂清怡淡漠很久的那顆心突然顫抖,掀起的圈圈漣漪,竟晃的她心口有些不適,抬起又放下的左手,最終沒有輕摟在柳沁音的腰肢。
“樂清怡,以后好好照顧自己。”
她要和真誠的她說再見了。
能這樣誤打誤撞的再見樂清怡一面,柳沁音其實已經(jīng)很滿足了。雖然心底的遺憾還是在那里,但是看到樂清怡過上她一直憧憬的生活,她還是由衷的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