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沁音坐在高腳椅上，低著頭，眼眶隱隱泛紅，雖是握著手機等樂清怡回復，但又有些開始走神。
    這幾天，她總是在思考柳業(yè)那天的話，想了很久，對于此問題的答案，心里更為確定。
    不是一時沖動
    是與樂清怡分手后，獨自成長的路上經歷很多委屈又苦澀的事情后，她才逐漸明白心底最想要，最渴望的是什么。
    可她還能找到之前的樂清怡嗎？
    柳沁音也沒答案，如今，只能摸黑似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有時也覺得委屈。但沒辦法，是她那會沒將樂清怡的手握緊，是她將樂清怡獨自丟在半路。
    一直是她對不起樂清怡。
    所以，當下面對這些棘手事，即使很不適，甚至是兩邊受委屈，但柳沁音也心甘情愿。
    成年人的世界中。
    過程不重要，只看結果。
    她要試著將兩人的故事繼續(xù)下去。
    就在這時，手機的震動音拉回柳沁音飄遠的思緒:【上次說你是我的不對，對不起。】
    樂清怡主動道歉了。
    但隔著屏幕，柳沁音感受不到她的語氣是如何，難免多想，會不會就像剛遇到時，嘴上說著對不起，但給的感覺又像是為了道歉而道歉。
    柳沁音問的很直接:【你為什么會突然覺得你不對？】
    ――畢竟
    樂清怡當時發(fā)她那幾條語音，口吻很認真，本已將委屈全然吞下。但隨著樂清怡主動道歉后，心里的委屈似乎又泛出不少。
    樂清怡盯著手機沉嘆息。
    只看這幾個漢字，似乎就能想到柳沁音在那邊的表情是如何，應該被她說的很委屈吧。
    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但又忽地停住，怕繼續(xù)文字交流，柳沁音聽不來她的態(tài)度是什么，樂清怡刪掉所有文字，按下語音鍵:“可能那天比較著急，說話就有些不過腦子，而且我有反思，我――”
    她心里內疚。
    柳沁音聽的認真。
    但到后半句時，樂清怡那邊停住了，并沒有將這句話說完。
    等了半響，對面也沒繼續(xù)發(fā)過來。
    柳沁音想了會，一直懸在視頻通話上的指尖，終于按了下去，她發(fā)過去一個視頻通話。
    視頻接通。
    兩人默契般將前置攝像頭照向別處，都沒出現(xiàn)在鏡頭內。
    柳沁音注意到樂清怡身后的天窗，黑兮兮一片，這才反應過來兩人間的時差，想必，她又是在實驗室加班吧。
    樂清怡先開口，聲音清亮柔軟:“你吃下午飯了嗎？”
    視頻和打字的感覺不一樣。
    編輯時有思考時間，更偏向理性思維些，而當視頻接通的這一刻。除了想看到柳沁音，剩下就是自然而然的關心，全是感性思維。
    以至于她突然無厘頭一句。
    “沒吃。”
    柳沁音悶聲兩字。
    她動了動，大概是手肘撐在了膝蓋上，左邊肩膀出現(xiàn)，鎖骨上方的淺痣也隨之半露出來。
    “你那邊也六點多了吧――”
    樂清怡的聲音明顯低沉下去，緩了會，她有些無奈般的輕聲喚了柳沁音一聲:“朵朵”
    柳沁音的心猛地一顫。
    自重逢，再到兩人拉拉扯扯直到決定復合后，樂清怡對她也挺好的，期間有喚過不少次「朵朵」，可始終感覺少些什么。
    總覺得樂清怡有所收斂。
    對她，會關心也會吃醋，但都是保持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很客氣的感覺。
    “你想說什么？”
    柳沁音忍不住去問。
    被詢問后，樂清怡下意識摸了摸手腕，語氣很認真:“到吃飯的點就好好吃飯，已經很漂亮了，別每天總想著身材那點事，健康最要緊。”
    柳沁音無奈的輕笑下，聲音不大，但樂清怡那邊也是聽得清楚，她問她:“你支支吾吾半天，要說的就這些嗎？”
    樂清怡輕應聲:“嗯。”
    “樂清怡”
    “我跟你視頻通話，其實不是想聽你說這些的。”
    話落，有打火機的聲音，柳沁音那邊鏡頭抖了下，隨后就深呼氣，畫面中有白色淺淺煙霧，她應該是在抽煙。
    樂清怡不由蹙眉。
    印象中，沒有見過她抽煙。
    她想勸柳沁音少抽點煙，但她自己現(xiàn)在偶爾也抽，尼古丁對中樞神經的刺激確實醒腦，但還是不要抽煙吧。
    心里是這樣想的，最終還是沒說。
    她知道柳沁音如今的壓力，她什么都幫助不了，所以，不應該再去過度限制她什么。
    在樂清怡的嘆氣下，柳沁音不輕不淺地問了一句:“我們現(xiàn)在這種相處模式，算是在冷靜期，還是你用成熟的處事方式，已經默認我們分手了。”
    語調雖平平。
    但聽得出她心里很難受。
    就像被按了靜音鍵，樂清怡那邊一點聲音都沒有，最殘忍的懲罰就是沉默吧，柳沁音已經記不清這是樂清怡第多少次沉默了。
    香肩逐漸輕顫，柳沁音干脆將手機傾斜一側，側臉倚在膝蓋上，盯著某處開始無聲落淚。
    她幾度哽咽:“我覺得現(xiàn)在我們之間的溝通好累，你”
    “你總是不說話，就一直這樣裝傻，你這一點，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為什么你總是要這樣無視我的話”
    胸口不規(guī)律的起伏，柳沁音心里越來越酸澀，這種無力又無奈的感覺，是真的很折磨人。
    樂清怡沒出鏡。
    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卻能聽到聲音跟著柳沁音一起哽咽，她又無厘頭似的問她一句:“你現(xiàn)在英語學的怎么樣了？”
    柳沁音終于忍不住，含著哭腔大聲罵她一句:“樂清怡，你現(xiàn)在問我這個？你是不是這些年讀書讀的腦子傻了！”
    只有在面對樂清怡時，她才會是妥妥的小女生性格，生起氣時不止會胡思亂想，還喜歡把之前受的委屈迅速從大腦中挑選出來。
    能還給她的都要還給她。
    不由想到樂清怡之前在176的那句，柳沁音的心就彷如被澆了冰水:“要不要找找你那些什么同學，或者我去給你聯(lián)系，幫你掛個全國最好的腦病科去看看，嗯？”
    樂清怡也沒說什么。
    她知道以柳沁音的心性與脾氣，能忍這么久不發(fā)火也是難得。況且，她也只知道如今的相處中，主要問題在于她。
    柳沁音此時的不適，她愿意照單全收。
    比起柳沁音的小暴躁加惱火，樂清怡的語氣顯的沉靜太多，她將遮掩疤痕的手表摘下來。
    那條觸目驚心的長疤痕被英文掩蓋。
    “你沒理我的這幾天，說實話――”
    樂清怡柔軟又平靜的敘述，她挽起衣袖，將手腕緩慢靠近攝像頭前:“我反思了不少，但又怕自己以后會記不住，所以前幾天去紋身了。”
    “樂清怡，你怎么能去紋身？”
    柳沁音氣的頭腦發(fā)懵。
    她并沒有好奇樂清怡紋的是什么，此時，滿腦子只有兩件事。
    一，在手腕縫合處去覆蓋層紋身，會不會對原有傷口有影響？
    二，樂清怡目前的職業(yè)雖然不是醫(yī)生，但將來有可能再次回到醫(yī)院體制工作，手腕上的紋身會不會對她有影響？
    柳沁音擔心極了。
    想著想著，就想去找另一部常用于工作的手機，讓方詩笙立馬去打聽，順便找家最好的紋身清洗店。
    樂清怡淡聲解釋:“我紋身，是想時刻提醒我吧。”
    要提醒什么？
    手腕的英文就是解釋。
    “趕緊去把紋身洗了。”
    柳沁音氣不打一處來，才不管樂清怡怎么說，一手拿手機視頻，一手就撥通電話給方詩笙交待事情。
    可下一秒，隨著手腕的英文逐漸清晰時，柳沁音就短暫愣住，瞬間鼻腔發(fā)澀，泫然欲泣。
    樂清怡手腕上的英文。
    柳沁音曾在幾百張的環(huán)扣式卡紙本上見過。
    “redamancy――”
    含義:當你愛著對方時，對方也在愛著你。
    這是兩人熱戀期時，樂清怡曾寫過的，redamancy，不同于其它表達愛意的單詞，它從始至終強調的都是“相互作用。”
    只要一方違心。
    這個單詞都不能被使用。
    除了-redamancy――上面還有一個單詞:calm，后綴著-lqy。
    看著柳沁音盈滿淚水的鳳眸，逐漸泛出困惑時，雖一句話都沒說，但樂清怡依舊明白柳沁音此時在想什么。
    似乎只需一個眼神。
    她們就總能明白對方的顧慮。
    樂清怡并不想柳沁音對此誤會，便溫聲解釋另一個英文:“之所以再加calm，不是希望對你的愛能冷靜下來，是因為――”
    “我有時候控制不住情緒，尤其是在面對你時。所以，提醒我多一些冷靜，不要總是傷害到你。”
    calm-lqy
    -redamancy-
    行為，永遠比說重要。
    千言萬語抵不過一個有愛的行為，現(xiàn)在的樂清怡不怎么說話，也不會主動，甚至還變的越來越沉默。
    ――但其實
    如今的樂清怡也有在為兩人的更加靠近而努力，只不過她換了種方式而已。
    從十八歲時，天天跟在柳沁音身后毫不掩飾的表達愛意。如今，三十一歲的她只不過更偏向沉默罷了。
    同樣的情感。
    學會埋在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