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柳沁音望著樂清怡那個方向。
她并看不見她,可只要知道她此時坐在臺下正看著她就足夠,回歸生活,而她以后的生活就是有關樂清怡的一切。
臺下掌聲與尖叫吶喊聲如雷鳴般轟動。
她笑著對正中央的攝像頭揮了揮手,整個演藝生涯最后一次屏幕前的ending pose,細長胳膊抬起,越過頭頂,對著遠處比了個很大的愛心。
最后,柳沁音深深鞠了一躬。
就在她即將揚起從不輕易彎下的腰肢時,場下粉絲紛紛舉起應援燈,霧藍光芒唰地亮起,一個區(qū)域接一個區(qū)域的頭尾相連,就像看不見邊際的蔚藍大海般。
整個場內,都被這種藍光深深渲染。
柳沁音微微怔住,碎影流動的眸中印出臺下一張張笑臉,這是支持她多年的「柳條」們,在最后一刻,為她送上最獨一無二的告別禮。
數(shù)十個機器同時去拍攝臺下場景。
當鏡頭在觀眾席上一閃而過時,只有一個人的表情與周圍人不太相同,她垂著頭,表情逐漸凝重。
“恭喜啊沁音,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剛得了獎就退圈,好可惜,還想著能不能跟你敲下時間的。”
“對啊,有顏值又有長相,退這么早干什么,事業(yè)和家庭也是可以兼顧的,要不要考慮下我下一步的大女主劇?”
柳沁音還未下臺,只是暫時脫離了攝像頭的范圍內而已,身邊就有不少圈內人走過來與她搭話,入圈這么久,她一直沒有熟絡的圈內好友。
對于這些,心中自是門清。
鑒于她今天心情很不錯,本冷臉就能解決的事情,破天荒笑著給出了回應:“只能說錯付錯付,我公司旗下的新人演員也很不錯,各位如果真的想邀約的話,倒不如給那些新人一個機會。”
女編劇笑著:“當然,能被沁音簽下的新藝人,我們自是放心,哪天有空我們可以出來聊聊手里的劇本。”
“至于這些,聯(lián)系小詩就行。”
柳沁音聳了聳肩,并不準備接下對方給過來的名片,逢場作戲而已,況且她的禮服也沒有兜。
沒客套幾句,她就著急落座。
剛下臺沒走幾步,方詩笙就笑著迎面走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柳姐恭喜啊,真的很為你感到驕傲,這一個小金人,也算對的起你這一路的曲線救國了。”
“沒有你在身邊幫我,我成不了的。”柳沁音輕拍了幾下方詩笙的脊背,聲音放輕:“小詩,謝謝你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邊。”
方詩笙:“說的我好像很偉大一樣,那還不是柳姐在工資方面從不吝嗇。”
她抬手理了理柳沁音兩側的長發(fā)弧度,再彎腰幫整了下裙擺,指了指后面的通道:“走吧,知道你一會要送那誰,所有的采訪都幫你提前了,記者已經在等著了。”
邊說邊遞出柳沁音的手機,不用對方說,她就知道這些小細節(jié)。
“還是我家小詩最貼心。”
柳沁音一手拎起裙擺,笑著往備采室的方向走,另一只手則是不停在屏幕上敲敲擊擊,她再給樂清怡發(fā)消息。
【我現(xiàn)在去備采,快結束時小詩給你打電話,你先上車,然后在停車場等我,我們一起去機場。】
隔了幾分鐘,樂清怡回她:【你不著急慢慢忙,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回家拎個箱子,直接去機場。】
明明說好的一起走,樂清怡怎么先回去了,所以,是在她還沒下臺的時候,她就中途已經走了?
“柳姐你去哪,是這邊。”
方詩笙看著柳沁音走向相反的方向,趕忙提醒道。
柳沁音故意走的慢了一些,她搖手示意有點事情需要解決,同時,手機已經貼在耳旁,等著對面接通。
周圍這么多雙眼睛盯著看
方詩笙猛吸一口氣,站在柳沁音旁邊,只能佯裝兩人再聊天,比了個數(shù)字「3」,最多最多三分鐘。
剛好耳機在身上,方詩笙又將耳機遞出去,這樣總比拿著個手機邊走邊打強。
電話接通后,柳沁音先是無奈的嘆口氣,剛才的好心情也褪去不少,拿對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樂清怡,我們不是說好結束后一起走的,你怎么又一個人先走了?”
是質問,也是無可奈何。
對面先是短暫的沉默,隨后疲憊又低沉的女音傳出:“朵朵,我要趕最近的一趟飛機去英國,半小時前接到通知,那邊情況不太好,我得立刻過去。”
工作原因,柳沁音又能說什么?
――所以
她隔著人海,特意為她而比那個愛心時,樂清怡并沒有在現(xiàn)場。
“著急,就非得急于這一會嗎?”柳沁音問的很輕,輕到似乎她自己都能忽略心中的委屈。
她的語氣是既無奈又擔心:“情況不好是個什么不好法?樂清怡,你別忘了你也才三十歲出頭,”這個年紀
不管是經驗還是閱歷都不算多。
言語下的的意思也很明顯,本來就不怎么放心,此時又聽到樂清怡這樣說,柳沁音心中更是不安。
樂清怡如實說:“別擔心,我的前面還有一線上級在,解決不了會向他們匯報的。”
“既然他們在,為什么要派你們這一群年輕又經驗不算豐富的人員去?這是對生命的不負責。”
柳沁音腦中很清楚,她就是不想樂清怡在那種環(huán)境下工作。
每天在實驗室搞搞研究就行了,像現(xiàn)在這種特殊情形,其實就應該讓更厲害的人去,而不是她們。
“柳姐你聲音小一點!”方詩笙左顧右盼,在一旁趕忙提醒。
后面又陸續(xù)走過來不少已經上過臺的藝人和團隊,柳沁音挪了挪步伐,想要去休息室繼續(xù)說。
結果又被方詩笙拽住:“先別這會煲電話粥了,那邊都等半天了,別最后一次還說我們得獎后耍大牌什么的。”
那邊的工作人員給她不停打電話,后面還有別的藝人備采,留下的時間已經不是很充裕,這些都是卡著點的。
樂清怡那邊半天沒吭聲,柳沁音也覺得這樣晾著不太好,再加上陸續(xù)有人路過,她有些著急了:“我這邊不停的在催,要不你先回家整理行李,等我回去后,我們一起包機走,這樣比你坐航班還要快些,你今晚必須要等我。”
她去英國,那她也去。
況且,今晚她還有別的重要事情做。
“慶功宴慶功宴。”
方詩笙兩眼瞪大對著柳沁音比口型,說好的只是送去機場,怎么現(xiàn)在還要跟著去。
柳沁音壓根不理方詩笙,朝著備采室的方向開始走:“聽到沒有?”
樂清怡看著面前的紅綠燈,她的思緒早都飄走了,晃神晃的很是厲害,在柳沁音的再一次詢問下,她才反應過來。
“你別擔心。”樂清怡給她寬心:“我之前又不是沒有參加過這種研究,我心里有底的,你放心。”
“我怎么可能不擔心啊。”
一瞬間情緒上腦,柳沁音被氣的小臉漲紅。
隔著電話,樂清怡都能想到柳沁音在那邊的樣子,和方詩笙在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忐忑樣。
“好了好了,都給我用上啊字了。”樂清怡故意笑了笑:“你好好工作,就這幾天忙的了,等你忙完帶著叔叔阿姨出去玩一段時間吧,他們不是總念叨著你太忙,沒時間陪他們。”
柳沁音一眼識破對方:“你別想給我轉移話題,我不吃這一套。”
“喲,這么聰明的?”
樂清怡往下按了右轉燈,還有四個紅綠燈路口就到家了。
“別擔心好嗎?”她放軟語氣:“我覺得我所學的專業(yè)知識足夠扎實,而且,像這種情況會迅速讓我成長起來,也對我的研究會幫助不少。”
去一趟回來,三篇sci肯定是有了。
“滿腦子都是你那實驗。”
或許是樂清怡的故作輕松讓柳沁音稍微安心些,她明顯沒剛開始緊張:“那你先收拾吧,我讓小詩給你聯(lián)系私飛,這樣能快一些。但你必須得等我一起,你工作的時候,我就帶我爸媽在英國轉轉。”
“希望到時候我們逛完周邊所有能逛的景點后,你也能早點結束給我打電話。”
樂清怡點了頭:“好,都聽影后的安排。”
“拜拜!”
柳沁音終于掛了電話。
方詩笙趕忙上前將手機接了過去,生怕下一個電話又打過去,四目相對,她立馬明白:“我馬上聯(lián)系常合作的那家私飛,好我的姑奶奶趕緊備采吧,這么多人就等你一個了。”
“不著急,補個妝先。”
裙子一撩,柳沁音看了眼身旁的妝發(fā)師。
“對對對,你們快點幫柳姐補妝。”方詩笙半蹲下來,又用u型針給夾腿側的長裙,這條高定禮服已經是比著柳沁音減重后的身形設定的。
可只不過半月余,她又瘦了些。
抬眼望去,鏡中的女人眉目冷艷又冷媚,可偏偏那雙丹鳳眸卻是撩人心的很,墨綠色v領長裙下,恰到好處的顯出迷人事業(yè)線,既清冷又嫵媚。
還真是女妖精在世般,撓人心。
“wo,柳姐你別透過鏡子這樣看我。”方詩笙被柳沁音這樣的眼神看的起雞皮疙瘩,還真是會被看的害羞。
柳沁音懶得理,起身隨手拿起一旁的小毯子,披著就往備采室走。
推門而進。
這哪是平日的后臺備采,分明就是發(fā)布會規(guī)格,各家媒體都扛著最好的設備,等著今晚的素材內容。
剛進屋,閃光燈密集般閃起來。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
柳沁音這張臉,在燈盞和強曝光下仍舊精致,備采室空間不小,可似乎都能聞到她身上的淡淡冷調清香味。
――所以
之前滿肚怨言,在這一刻都被間接化解。
“沒事,能理解,畢竟后臺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一記者笑著揮揮手,他主動接話示好道。
柳沁音望過去,回一味微笑:“謝謝。”
男記者臉微微發(fā)紅,像青春期初戀般的小男孩一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干什么。
“我應該坐哪邊?”
柳沁音故作茫然,她看了眼方詩笙,桌上話筒過多,明顯不能居中擱置,鏡頭內,很多帶著各家logo的話筒框不進去。
“就坐中間吧。”方詩笙站在臺下:“按著順序來,十家為一組,哪一組提問就將哪一組的挪過來就行。”
太多了,暫且只能這樣處理。
“麻煩各位一會友善提問,還有前面重復的問題大家就不要浪費機會再問了,結束后,柳姐請大家喝咖啡。”
方詩笙兩手合十,在機器開之前,先向著臺下的記者提前打起了招呼。
“明白!”
“放心吧,方大經紀人,不過可以點餐嗎,再加點甜點。”
“最后一次備采了,絕對友善提問。”
除了各別帶刺的,大部分記者都是心里有數(shù),知道什么時候該問什么,不該亂問的時候是一個字都不會編輯的。
又有一人忍不住問道,算是滿足自己的八卦之心,但也算友善,在未開機前提前打了聲招呼。
“沁音今晚提了個他,那一會備采時能問嗎?”
方詩笙剛開口:“這個――”
“你升職了?”
柳沁音淡定接話。
她與女記者四目相對,她記得她,是之前那個話都說不利索的新人記者。
這個新人記者確實與樂清怡有外貌上的相似,這也是為什么柳沁音要接她的話。
女記者微微愣了下,顯然沒有想到柳沁音竟然還記得她,臉騰地一下就生理泛紅。
看她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個一二三,柳沁音笑了笑:“只要是友善提問都可以,那我們現(xiàn)在開始吧。”
給了個眼神,示意開始吧。
――開機。
“沁音,今晚您衛(wèi)冕影后的同時又宣布了退圈聲明,這樣就代表你會和很多好的作品擦肩而過,不會覺得遺憾嗎?”
柳沁音側頭輕笑,咬字輕緩:“看孰輕孰重吧,有一部作品能留下我是演員的痕跡,就已經很滿足了。”
另一記者站起來:“是因為那位陪在你身邊的伴侶嗎,是他讓你愿意收心,在家相夫教子嗎?”
問題沒錯。
只是話聽起來怪怪的。
柳沁音自然回復道:“算是吧,但后半句不至于。”
就在這時,那位新人女記者站起來:“那可以這樣理解嗎,您之所以此時退圈,一方面是今晚圓了你的夢,另一方面就是你想和她多一些相處和陪伴,而不是一直忙于工作,而忽略了對方。”
果然,心善的人連長相都是相似的。
柳沁音剛想回答時,方詩笙就在一旁舉牌表叉,她對著臺上人搖了搖頭,能說,但不能這么具體化。
“看你怎么理解了,如果這樣理解,其實也沒錯。”柳沁音心里門清:“但重要的是,我覺得已經很滿足目前的工作成果了,所以最新目標已經不是工作上的了。”
記者接著問:“那您最喜歡哪一種感情,又或者是哪一種感情最能感動您?”
柳沁音很認真的想了想。
本是兩手放于膝蓋,以悠閑姿態(tài)倚在座椅上,忽地就往前傾身,左手撐在下頜處,笑的眉眼彎彎。
“字斟字酌的感情更能打動我。”
柳沁音說的同時,還不由回想到樂清怡之前紅臉結語的模樣,一想到這些,她就笑的更開心了。
“看來對的愛情真的會讓人變的越來越好。”在場的一記者感慨道:“難得見到沁音這樣的笑容。”
今晚是衛(wèi)冕影后之夜,但大家的焦點好像都集體跑偏,全在柳沁音臺上的那一番發(fā)言上,好奇她口中的是誰。
方詩笙趕忙拿過白板,在上面寫大字提醒在座的媒體人:“請各位老師問問電影相關的!!”
“第一次主役,是如何把控《她的視線》中的劇本臺詞和表演節(jié)奏呢?”
柳沁音收斂笑意,開始正式回答問題。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讀原著,理解清楚里面的人物關系,將自己完全代入,然后以――”
眸光微微迷糊,柳沁音發(fā)現(xiàn)臺下的人從聚精會神聽她回答,而逐漸變的交頭接耳,且紛紛拿出手機看。
下意識看了眼方詩笙,方詩笙身旁也站了一位工作人員,臉色不太好,拿著手機不知道再給她說些什么。
第一反應。
網(wǎng)上又有她的黑料了?
方詩笙剛抬眼,就對上柳沁音向她投來的視線,故意錯開眼神,轉身從兜里掏出另一部手機。
上面是柳沁音的個人賬號。
事發(fā)緊急,所有人都在轉發(fā)關注助力,她們這種公眾人物更是不能缺席,慢一秒,都會被網(wǎng)友的唾沫星子淹死。
方詩笙的刻意背身,讓柳沁音心中生出怪異感,側過身,她對著臺下問道:“小詩?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大家突然都開始看手機。”
“熱搜爆了,國外對op的報告隱瞞了。”
記者晃晃手中的手機,搶先一步回答了柳沁音的疑惑。
“對啊,不止沒有壓下去,反而去的第一批研究工作人員還被感染不少。”另一人接話道:“說是近幾年從未見過的新型變異株,不是之前b65的衍生體。”
“感覺國外現(xiàn)在也挺亂的,肯定有很多人現(xiàn)在要回國,他們要是帶著病原體回來怎么辦?”
“就是啊,專業(yè)的研究人員都搞不定,這要是大規(guī)模人傳人可怎么辦。”
大家開始議論紛紛。
現(xiàn)場話題跑偏。
主辦方的場內工作人員此時站出來,看了眼時間:“麻煩各位老師請繼續(xù)我們現(xiàn)場的工作,尤其是正提問的這幾家新媒體老師,等結束這邊的提問,再去想那邊的新聞撰稿。”
“沁音,其實在你這部電影即將上映前,是否有一個票房上的壓力?”
“又或者說,你是如何看待藝人被標簽化這一現(xiàn)象?”
記者又接連問了兩個問題。
“我”
不知何時,柳沁音的臉已經是不太正常的面色,她抿著唇,像是想要努力回答但又說不出任何一樣。
她忽地垂眸望向臺側的方詩笙。
欲言又止的眸中寫滿了擔心,即使什么都不說,她也知道方詩笙明白她這樣的眼神是在問什么。
有包括英國嗎?
倒下的那批科研人有瑞士的嗎?
四目相對,方詩笙打了個手勢,示意柳沁音先穩(wěn)住現(xiàn)場,她現(xiàn)在就立馬打電話給樂清怡,讓她別著急走、記者看著儼然呆住的柳沁音:“沁音,有事嗎?”
柳沁音的眼神開始恍惚。
整個人僵在原地,周圍的聲音都被放慢,這種聲音被裝在一個盒子,而盒子又被罩在鐵銅鐘內,忽地盒子打開,有鐵棒對著銅鐘狠狠敲打,而她的耳朵就貼在銅鐘壁上。
震耳欲聾的聒噪從耳中傳入心中。
樂清怡今晚被緊急通知連夜飛去國外,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新一線倒下了,二線就要補上。
柳沁音突然有些怕,怕樂清怡騙她,騙她等她回去一起走,可是這個時候她會不會已經走了?
柳沁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臺下豎起了一排排黑色攝像機,她想控制,但是控制不住眼中的泛酸。
“麻煩各位關一下攝像頭。”
柳沁音公司的工作人員這時走出來,用詞用的是請,可態(tài)度和動作卻是很強硬,直接手動去關機。
“別碰我的機器!”
“沁音,是發(fā)生什么讓你不愉快的事情了嗎?”
“請問方經紀人是去處理什么事了,你有家人在國外嗎?”
場面開始有些混亂,攝像機可是這些記者吃飯的家具,紛紛護住,同時又抬手去拍柳沁音此時的失態(tài)。
柳沁音忽地站起身。
一手撩起高跟鞋旁的長裙擺,在密集的閃光燈爍下,不顧及身邊工作人員的阻攔,紅著眼睛從備采室跑了出去。
――馬路上
飛馳的黑色小跑后面不知帶了多少架著攝像頭的尾巴,可柳沁音心中因過于急迫,根本顧不上了。
她什么都顧不上,顧不上網(wǎng)絡的評論,也顧不上今晚的記者如何在書面上揮動筆桿去評價她,心中此時只有一個想法。
害怕樂清怡已經出發(fā)。
電話一直顯示未接通,柳沁音的眼眶越來越發(fā)紅,她要真是一個人又不打招呼的走了,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原諒她。
車輪胎與地面強烈摩擦。
巨響的剎車聲響起,隨后就是車門被狠狠關上的撞擊聲。
柳沁音剛想要去輸電子密碼時,門就由內被打開了,樂清怡拉著行李箱,面上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
她身上帶著少有的香煙味。
而一旁的垃圾桶上,放著一個隨身的煙灰器,樂清怡抽了不少。
似乎,她等她很久了。
“你有沒有看熱搜,這么著急走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為什么不告訴我?”
柳沁音緊緊拽住樂清怡的手腕,力度大到能在對方手腕上留下紅指印,而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拽住的。
心中的恐懼與擔心一旦被激起,前幾日的隱忍完全不作數(shù),柳沁音想要拉著樂清怡往回走。“很危險,我不準你去!你現(xiàn)在就把你這個工作辭了,我?guī)湍阒匦抡乙环莨ぷ鳎裁炊伎梢裕瓦@個不行。”
樂清怡停在原地,兩手輕按在她肩頭:“朵朵,冷靜一些好嗎?”
“你讓我怎么冷靜!”
柳沁音沉著臉,用一種極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樂清怡:“別人都是想著辦法往回飛,你倒好,拎著箱子連夜往外飛。”
氛圍緊張,樂清怡蹙眉沉默聽著。
“樂清怡,你以為你還是一個人啊,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你從頭到尾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明知道國外是個什么情況,我還放手讓你去嗎?”
柳沁音深深看樂清怡一眼,一字一句,語氣認真又陰涼:“你還是只考慮你自己,一如既往的自私。”
眼睫上的淚迅速模糊了視線,柳沁音背過身,不想對方看到,一身華服,丟下滿屋記者,盯著壓力直接跑回家堵她,而樂清怡依舊是雷打不動的淡然模樣。
她就像一個小丑般。
樂清怡嘆了口氣,張開雙臂:“來。”
往前邁了幾步,轉身,與柳沁音面對面,將人溫柔攬入懷中,順手將外套給柳沁音披在肩頭。
柳沁音剛開始還掙扎了幾下,樂清怡將她抱的很緊很留戀,似乎要拉開的那個人不是她,而是柳沁音一般。
她低聲在她耳旁,聲音澀然:“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
“可是我必須得去,這是我的職責,況且現(xiàn)在有很多人需要我這樣的工作人員,我怎么能退縮。”
柳沁音哽咽如低吟般,她無法心平氣和的去看待這件事情:“可是你這樣的人有很多,多你一個缺你一個根本沒關系,你又何必這么較真!”
樂清怡抬頭,蘇蘇清涼的眸中映出眼前人紅了的眼眶。
“我最擅長的就是精確分解,它而不是你想的那種暴露在空氣下,直面未知的感染病毒體,我的工作場所依舊在實驗室。”
樂清怡心疼的撫了撫柳沁音的臉頰,低聲道:“會有別的工作人員將需要剖析的細胞體處理好,然后再安全送到實驗室。而我們也會穿上防護等級最高的隔離衣在里面工作,危險的不是我那一部分,我這一部分其實是最安全的。”
“這樣解釋你能明白嗎?”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柳沁音真的快崩潰,她壓住了無奈的淚水,卻控制不住雙肩的顫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如果不是今晚恰好出了新聞,你壓根不會告訴我實情。”
樂清怡沒說話。
而她這樣的默認態(tài)度,讓柳沁音覺得自己很可笑:“不是說好不管發(fā)生什么,都要告訴彼此的,樂清怡,你現(xiàn)在總是這樣自以為是,你總是只想著你自己。”
“從你接到通知著急要走時,你有想過我嗎?如果你去了回不來,那我怎么辦?況且――”
柳沁音哽的厲害,眼更是酸澀,她甩開樂清怡的手,哭腔太明顯:“如果不是我一直讓你等我,你這會是不是早就走了?你連見最后一面的機會都想不到給我,又或者是,在你心里我壓根就不怎么重要?”
“朵朵”
樂清怡挺直了這幾年因疲憊而微微彎曲的身姿,她對上柳沁音的眼神,不避不讓很是強硬。
“這個時候不要吵架好嗎?不管你同不同意,又或者是說一些故意刺我的話,我都是要去的,躲避不了。”
“這是我的職責。”
柳沁音滿眼幽怨:“職責職責,你的生活是只有工作嗎,那你對我的責任呢?你這樣對我負責嗎!”
思緒凝固,樂清怡被問的一時啞語:“這不一樣。”
“為什么不一樣?”柳沁音激動道:“你的責任感還是分人的嗎,對他們就有,對我就沒有,是嗎,樂清怡?”
樂清怡默了,她知道柳沁音是在發(fā)泄心中的恐懼與不安,換位思考,如果是她,她也不可能理智下來。
柳沁音兩手捧在樂清怡臉上,強迫對方與她對視,話語間的勸阻執(zhí)意很是明顯。
“你本碩都不是專攻這個,你是跨專業(yè)過去的,你覺得你真的專業(yè)嗎?這么危險的事情應該交給更專業(yè)的人去做。”
柳沁音的情緒越來越激動。
一想到樂清怡過去要面對的那些,頭腦就冒出兩字:絕望。她無法承擔任何失去樂清怡的風險,她們走到這一步,是真的很不容易。
她沒那么偉大。
她就是個自私的普通人。
樂清怡臉色晦暗,她看著她:“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是一線那些醫(yī)生和科研人員,他們的家人就不擔心他們嗎,誰不是舍小家為大家呢,聽話,好嗎?”
“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想聽。”柳沁音越來越委屈,紅著眼睛:“你不要再給我說這些了,這些道理我懂,但是放在你身上,我就是感性,我就是不愿意,我就是沒辦法去樂觀對待這件事情。”
“樂清怡,你根本沒資格勸我去理性看待!”
柳沁音的每一句仿佛都是痛斥,痛斥她的有意相瞞,痛斥她如今的狠心和絕情。
她從一開始就有所隱瞞。
如果不是壓不住消息,她真的有可能就這樣讓樂清怡獨自飛去英國了,而她還在家傻傻的等她回來。
萬一她回不來?
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那時的她會是什么樣的絕望心情,朝朝暮暮,一點一滴,是讓她抱著悔意和回憶獨自熬下去嗎?
樂清怡垂著頭,視線始終不敢與柳沁音平視:“我不想說,就是怕你像現(xiàn)在這樣,之前沒遇見你的時候,我也是這樣一個人過來的,那會――”
“倒是坦然的很,一點都沒有后顧之憂。”樂清怡似感慨般:“接到通知,拉著箱子直接就去了,現(xiàn)在”
柳沁音問她:“你這意思又是后悔了?”
“不是。”樂清怡搖了搖頭,很是認真:“現(xiàn)在確實有些多想了,但是,我必須要去,每一種職業(yè)都有自己的使命。”
“入校第一天,我就對著旗幟,摸著心口讀了誓詞許了諾:著白衣,守生門。”
柳沁音沒回應。
握著行李箱的手緊了緊,樂清怡身上散發(fā)出少許的絲絲寒氣,她看著沉默不語的柳沁音:“不要過度擔心,國內也有一小部分跟我一樣的研究員,我們商量了下,統(tǒng)一出發(fā)是最好的。”
語氣雖嚴厲,但另一只空閑的手又忍不住輕柔給她擦眼淚。
她又何嘗不矛盾。
本來想著自己身體的情況也就這樣了,想趁著這個機會走了就不回來,可又舍不得,舍不得最后一面還再惹柳沁音為她哭。
但還是壞一點吧。
壞一點柳沁音也就能少念著點她之前的好。
柳沁音看向別處,不吭聲。
“那我就――”
樂清怡微微停頓,她錯開眼神不再去看柳沁音此時紅著眼睛的樣子,心卻忽然沉下去:“先走了。”
她往出邁了幾步,剛想大步離開時,垂落在側的手忽地就被緊握住,柳沁音很小很小聲的在身后妥協(xié)了:“那我等你回來。”
樂清怡喉嚨發(fā)酸
她猛地深呼吸,想要控制住眸中的澀意。
她說不出話,甚至連正眼去看對方都不敢,只能默認般點了點頭,點頭只算動作,不算是說謊吧。
淚水漫出眼眶,柳沁音嗓音沙啞:“臨走前再抱抱我吧,就抱一會,不會耽擱你太長時間的”
樂清怡沉默地看著她的眼睛。
她張開了雙手,攬著她的腰身,一瞬間忽地覺得無助,其實心里也有很多話想對柳沁音講,但是她知道,不能講。
這些話,會將柳沁音一生困住。
“既然決定要退出大熒幕了,那以后是不是就能少點身材焦慮?適當?shù)某渣c主食,不然過幾年,止痛藥都救不了你的胃。”
都這個時候了,樂清怡還在東扯西扯說一些別的事情,聽的柳沁音心中直委屈:“你要說的就這些嗎?”
樂清怡繼續(xù)叮囑道:“還有,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和叔叔阿姨好好溝通,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不要動不動生氣了就不回家,以后多陪陪他們,不要過于犟。”
柳沁音木然道:“沒有了嗎?”
樂清怡輕輕搖了搖頭。
搖頭時,眸中碎影終是落了下來,一切來的太突然,她之前一直有在努力心里建設,只為面對這一刻。
可真的來了,她不行。
柳沁音猛然睜大眼睛,心就像被什么重重砸下,砸的血肉模糊,她還是不想說,不想說就算了吧
她不會在勉強她。
也不會再讓她有多余的心理負擔。
樂清怡下定決心準備走時,柳沁音又按住她手中的箱子,四目相對,就在她以為對方又是想要勸阻時,柳沁音只是紅著眼睛,抬手指了后面的路。
“從側門走吧,我回來時有些著急了,很多事沒處理好,后面跟了不少尾巴。”
“好。”
兩人短暫同路。
夜深,氣氛低壓,一路靜默無言,樂清怡站在棕色小木門前,看著垂眸不語卻緊緊握著行李箱的柳沁音,惆悵嘆氣。
“就送到這吧,我自己走下去,車應該已經到外面的十字路口了。”樂清怡的手覆在柳沁音手背,她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冰,怎么暖也暖不熱。
說完半響,眼前人只是垂著眼睫,可握在行李箱上的手并沒有松開,樂清怡沉默的看著她,心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你”
黑夜中,柳沁音眸色似朝露晶瑩,她沒有任何緣由地忽然問一句:“一會,你們的車會經過濱河大道嗎?”
“會經過。”樂清怡點頭。
柳沁音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仿若自語的呢喃道:“那就好,經過就好。”
想哭,又要忍住,一時間有萬千愁緒涌上頭,她這幅樣子,看的樂清怡心中糾成一團,最終還是狠不下心,她靠近她。
在她唇邊,落下很輕很輕一柔吻。
柳沁音恍然抬眸,她看著眼前人,樂清怡與她親吻時,總是很溫柔很眷戀,一瞬間,她又看到了記憶中那個身影模糊的少女。
“去吧,別讓人家等太久。”
雖無奈。
但也不得不尊重她。
樂清怡的視線落在對方濕漉漉的眼尾,握緊行李箱:“好,好好照顧自己。”
走的每一步都異常沉重,她沒回頭,但又能想到柳沁音在身后是用何種眼神注視著她,她這一生不算計不陰謀,更是無愧于任何人,可唯獨于這一瞬,她覺得有愧于她最不想對不起的人。
――這一天
本該是柳沁音最開心的一天,可最終,還是害她為她擔心了。
幾輛黑色轎車在路上飛速行駛,耳旁,大家都在討論研究這次需要攻克的難關,在即將經過濱河大道時,夜色彌漫,一場煙花盛宴點綴黑夜。
樂清怡隨光源移眸。
橋邊站了很多停下步伐觀看的路人,黑色轎車一閃而過,窗外的熱鬧與風景,與她們沒有一點關系。
可就那一瞬,黑夜中被一抹霧藍色煙花照耀,這一抹霧藍比前面的色彩還要鮮艷,隨后,赫然顯出三個字母:
――lqy
上千架無人飛機不知從哪冒出,聚集在那抹煙花下,各自閃爍著亮眼繁光,有節(jié)奏的規(guī)律變化,從一顆糖果,變成一杯奶茶,再到一束玫瑰,最后變成女人的左手。
下一秒,一枚鉆戒緩緩套進無名指。
隨后,隔著車窗,都能聽到路人們的尖叫和歡呼,能感受到他們的激動和祝福,抬頭去看,空中浮出兩個身形。
不是一男一女,而是兩個長發(fā)及腰,身姿高挑的女人身形,所以,今晚這一幕是女人對女人的求婚。
這一眼樂清怡眼角緋紅
空中的熟悉身影,正是那晚她與柳沁音的合影姿勢。終于,在車上人員的困惑目光下,樂清怡斂眸,兩手遮面,再也忍不住的崩潰痛哭。
哭什么
哭柳沁音今晚必須要和她見一面的心思,還是哭眼前這熟悉的煙花秀?因為十八歲生日時,她看過一場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