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2年,漢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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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_
據(jù)說很多女性一旦對某件事情產(chǎn)生直覺,便不會再相信事實——朱曉妍對這句話半信半疑。她恰好是一個在很多時候感性強于理性,多少有些迷信直覺的女人。
現(xiàn)在她的直覺告訴她,她正在開車的男友高翔表現(xiàn)出的心不在焉應該與十幾分鐘前在綠門咖啡館外碰到的女人有關(guān)。
她回想剛才的驚鴻一瞥。
她與高翔走出咖啡館,那女人迎面而來,長發(fā)及肩,中等個子,身材苗條,藍色短袖針織開衫配一條磨白的牛仔褲,沒有化妝的面孔上架了副深茶色太陽鏡,整個人看上去很普通。唯一引起她興趣的是那女人肩頭背的包,紅色的帆布材質(zhì)配銀色拉鏈,搭了一個小小的銀色吊飾,看上去可以裝得下小尺寸筆記本電腦,但又完全不同于一般電腦包刻板的式樣,十分輕盈而有設計感,她一看便很喜歡,不過畢竟沒有唐突到去跟一個陌生人打聽牌子的地步。
高翔匆匆跟朱曉妍說:“等我一下。”
他過去跟那女人只講了幾句話,那女人從包里取出筆記本和筆,飛快地寫了一行字,撕下來遞給他。他停了一會兒才伸手接過來,并沒有看,對那女人微微點了一下頭,回來帶著朱曉妍往停車場走。她問:“是誰啊?”他打開車門坐進去,隨手將紙條塞到遮陽板上,發(fā)動車子,簡單地回答:“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她并沒在意,開CD 放著音樂,一邊繼續(xù)跟他講下午她與同事發(fā)生的零碎爭執(zhí)。他的話一向并不多,但很少像今天這樣直視前方,幾乎沒有回應。
她有些沒趣地停下來,而他在她沉默好久之后才回過神來,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在想一些事情。”
朱曉妍努力說服自己,為一個甚至沒看清長相的女人而捕風捉影也未免太可笑了。可是猜疑一旦產(chǎn)生,只會自行放大,很難自行消退。一直到了餐廳,將車停好,高翔都保持著沉默,她內(nèi)心無法言說的不確定感越來越濃重。
兩人隨著帶位的服務生走進去,她突然止步:“哎,我的手機丟在車上了。”
“ 我去幫你拿過來。”
“ 車鑰匙給我,我自己去拿,你先點菜吧。”
朱曉妍拿著車鑰匙,返回停車場,高翔開的車是一輛十分醒目的黑色吉普指揮官,車身線條硬朗,外形復古到近乎招搖,三排座位,空間高而寬敞。這種高油耗的全尺寸SUV既不符合朱曉妍的審美,也不符合她對高翔性格的判斷。
幾乎從第一眼看到這車,她就覺得別扭了。她想不明白一個做著紅酒代理生意,飲酒卻十分節(jié)制,行為處事低調(diào)得近乎韜光養(yǎng)晦的男人為什么獨獨在買車這件事上表現(xiàn)古怪,花60 多萬買這么一輛既不環(huán)保又高調(diào)得超過真實價格的車。
她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抬手在遮陽板內(nèi)摸索,取下他塞進去的那張紙條,展開一看,上面用工整得如同孩童般的字體一筆一畫寫著:臨江飯店,517 房,今天晚上請務必抽時間過來。
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來,直愣愣地坐了好一會兒,才下車走進餐廳。這里環(huán)境優(yōu)雅,菜式精致,一向客似云來,需要預訂才有位置。可是他們的晚餐吃得十分沉悶,高翔固然一直都若有所思,她也再提不起興致尋找話題。
那張紙條盡管被她放回了遮陽板上,可是內(nèi)容卻一字不落地印在她的腦海里。那個女人與高翔是什么關(guān)系?這是一個約會邀請嗎?高翔在劈腿,還是那個女人在刻意勾引他?自己是不是在捕風捉影小題大做?她的腦子被這些問題占得滿滿的,吃什么都食不知味了。
她看向高翔。他是一個儒雅清瘦的男人,到了38 歲,仍保持著身材的挺拔和這個年齡男人的最佳儀態(tài),面孔看似平常,可是自然有著氣宇軒昂的氣度,用她閨密的評判來講,“十分具有成熟的魅力”。
他抬眼,注意到她的目光,問:“怎么了?”
她勉強一笑:“沒什么。”
從餐館出來,高翔便提議送她回家。通常他們的約會不是這樣結(jié)束的,她故作不經(jīng)意地問:“晚上還有事嗎?”
“對,還有一些事要去辦。”
她的心向下一沉,再沒說什么。回家以后,她去洗了澡,換舒適的家居服出來,點上香熏蠟燭,挑了一張小野麗莎的CD 放入音響,拿起卡爾維諾寫的《看不見的城市》,打算靜下心來好好讀書。她一向有些文藝腔,迷戀這些帶著儀式感的步驟,認為這些可以讓自己沉靜下來。然而今天她所有的準備都白費了,卡爾維諾精巧的文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像迷宮,她沖撞其中,心情根本無法平靜下來。她丟下書,猶如困獸般走來走去,折騰得筋疲力盡之后,終于還是換衣服重新出門,攔了出租車去臨江飯店。
她對自己說:“去看一眼,證實自己的所謂直覺很無聊就回來。”
臨江飯店坐落在漢江這座濱江城市的江邊,是一幢有著近百年歷史的灰色建筑,經(jīng)過多次維護,依舊有些頹態(tài),硬件沒法兒與市內(nèi)新建的五星級酒店相比。不過因為地理位置優(yōu)越,又有著經(jīng)時間沉淀之后的古典滄桑感,投宿的客人依然不少。
朱曉妍下了出租車,一眼便看到那輛吉普指揮官正停在飯店大門左側(cè),她的心頓時重重沉到谷底。男友接到一個女人寫了飯店房間號碼的紙條,便應約過來,她再樂觀大度也沒法兒漠然置之。可是接下來該怎么做?是直接上去敲門捉奸,還是等他出來給他一個措手不及?他會跟她怎樣解釋?
她看看手表,從他送她回家到現(xiàn)在,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并不算長,如果有什么事,可能正在進行之中,也可能全部發(fā)生完畢。她傻呵呵趕過來,就算證明了她的那個直覺,又能怎么樣。一想到她必須去要求高翔做出解釋,屈辱與憤怒油然而生,還夾雜了一點兒她不愿意承認的恐懼,她幾乎不假思索地走進了飯店。電梯無聲無息停在了五樓,飯店的走廊幽寂安靜,拐角處擺著落地大花瓶,插著大把的仿真孔雀羽毛和絹花,燈光柔和,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沒有一點兒聲息,一扇扇深色的門緊閉著。朱曉妍站在517 房的前面,幾乎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她這時多少覺得自己這個行為有些荒謬,可是不明不白離開,就意味著回去折磨自己。她咬咬牙,按響了門鈴,然后直視著貓眼,仿佛跟一個看不見的對手對峙。
門開了,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正是白天在停車場看到的那個女人,她換了白色長袖T 恤加一條針織運動長褲,是十分家常的舒適打扮,沒有化妝的臉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干凈清秀,看上去不過二十六七歲的樣子,她有些驚訝地打量她:“你好,請問你是哪位?”
已經(jīng)再不可能轉(zhuǎn)身走掉了。但是不用走進來就可以看到,這是一個面積不大的客房,里面的一切一目了然地擺在她面前,燈光明亮,一張大床鋪得整整齊齊,窗簾半開,沒有任何發(fā)生了冶艷私情的痕跡。高翔衣著整齊地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馬上恢復了面無表情。
朱曉妍知道自己搞砸了,進退兩難,不由自主地結(jié)巴起來:“我……我是那個,那個高翔的女朋友,我……”
高翔站起身,說:“還是這么心急。不是讓你在樓下等我嗎?我馬上就會下去的。”
他的聲音溫和,帶著一點點責備,更顯得親密隨意。朱曉妍驚訝地張大嘴,馬上意識到他在給自己干的蠢事解圍,可是臉還是漲紅了,恨不得地面突然出現(xiàn)裂口將她吞進去,或者時光可以短暫倒流,讓她不必面對這個場面。
那個女人微微一笑,側(cè)身說:“請進,我叫左思安,跟你的男友高翔……很久以前就認識。不過我一直在國外,差不多有13 年沒有回國了,這次回來約他見面坐坐,順便有件事想請他幫忙。耽誤了你們的時間,實在不好意思。
你喝茶還是咖啡?”
這個細致的解釋讓朱曉妍更加不知道說什么好,高翔站了起來:“不必了。時間不早了,曉妍,我送你回去。”
朱曉妍不由得注意到,一向禮數(shù)周到的高翔態(tài)度有些生硬,沒有給她們做介紹的意思,而左思安呆了一下:“你要走嗎?我剛才說的那件事……”
高翔并沒有看她,整個姿態(tài)沒有任何商量余地:“我現(xiàn)在明確答復你,我不同意。”
她神情黯淡,卻什么也沒說,高翔又看她一眼,說:“走吧,曉妍。”
兩人出了飯店,朱曉妍不自在地道歉:“對不起,我知道不該跑過來,我只是……”她停住,努力措辭,可是高翔搖搖頭,替她打開車門:“沒什么,上車吧。”一路上他仍舊沉默著,直到再次將她送到她家樓下,才開了口:“早點兒休息吧。”
她心底羞愧、懷疑、惱怒、委屈……各種情緒攪成一團,反而沒了歉意,氣沖沖地說:“這算什么?你是要用冷戰(zhàn)來懲罰我,還是顯示你從頭到尾根本不在乎我?”
“曉妍,我不怪你,不過我今天真的沒有心情再說什么了。”
“你把我當成什么了?我到底是你的女朋友,還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對什么都該裝成大方到不聞不問的情婦?”
高翔皺眉:“你這是怎么了?侮辱我也就算了,何必侮辱你自己。”
這個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她,她一字一句地說:“你媽媽安排我們認識,你一開始就跟我說了你對婚姻沒興趣,不是適合結(jié)婚的對象,我還不愿意分手,根本是在自輕自賤糾纏你,難怪你看不起我。”
她下車,大力摔上車門,急急走進公寓樓內(nèi),按下電梯,然而高翔跟了進來,一手挽住她,一手按樓層鍵:“曉妍,別鬧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帶有安撫的力量。她畢竟已經(jīng)28 歲,就算他比她大10 歲,她也沒辦法放下臉面不管不顧撒嬌吵鬧了,他摟住她,她只象征性地掙了一下,眼淚便不受控制地涌出來,把頭靠到了他肩上。
高翔將朱曉妍送到門口,朱曉妍問他:“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
他清楚她目光中的挽留意味,但還是搖搖頭:“改天吧,你早點兒休息。”
2 _
高翔開車回到自己位于市區(qū)中心的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段的家里,寬大的復式公寓一樓住的是他母親陳子惠,她已經(jīng)睡了。上二樓后,他看到兒子高飛的臥室里依舊透出燈光。他敲敲房門,沒任何回應,推門一看,如他所料,高飛坐在電腦前,戴著耳機,正在聚精會神玩游戲。
他又好氣又好笑,過去摘下他的耳機,說:“小朋友,這都幾點了,作業(yè)做完沒有?”
高飛還不到16 歲,在本市重點中學一中讀初三,顯然并不怕被父親抓到玩游戲,嬉皮笑臉地說:“還不到11 點鐘,你今天不是有約會嗎,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不關(guān)你的事。作業(yè)——”
“作業(yè)早做完了。”
高翔瞪他一眼,伸手替他退出游戲關(guān)機:“睡覺。”
高飛一把扯住他的衣角,說:“別走別走,我們來談談心。”
高翔清楚地知道這么大的孩子主動找父親談心絕對不可能是真有心事要傾訴,問:“談什么?”
“你打算跟朱阿姨結(jié)婚嗎?”
“這又是你奶奶讓你問的吧?”
“我也有好奇心啊。”
“你喜不喜歡朱阿姨?”
他歪頭想想:“你也只是上個月才帶我跟她一起吃了一頓飯好不好?談不上喜不喜歡。她還行,看上去很和氣很周到的,奶奶也喜歡她。如果一定要給我領個后媽回來,當然還是要一個善良而且長得順眼的比較好嘛。”
高翔沒辦法在憊懶的兒子面前擺出嚴厲父親的姿態(tài),而且他珍惜父子之間長久培養(yǎng)出來的無拘無束的氣氛,順手拖張椅子過來坐下:“你也希望我結(jié)婚?”
“本來我覺得我們家不缺啥了,你不結(jié)婚過得好像也挺自在。不過奶奶真的很盼著你結(jié)婚,而且,最近我看雜志上說,獨身不利于男人的那個……”
高飛狡黠地笑,“身心健康。你還是結(jié)一個得了。”
高翔一怔,哭笑不得:“你看的什么雜志,胡說八道。”
“不光雜志這么說。教我們班物理的陳老師,跟你差不多大,一直沒結(jié)婚,脾氣可古怪呢。我們班女生都說他大概年輕的時候失戀過,受過打擊。”高飛越說越覺得好笑,“她們就差為他編一整本浪漫小說出來了。”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讀初三了,多少應該抓緊學習吧。上次你們班主任把我叫過去……”
“不就是帶手機去學校不小心被她抓到了嗎?太小題大做了。”
“按她的說法,這最后兩個學期你要不努力,想考上本校高中可有點兒困難。”
“我想過了,我不打算上一中的高中。這身校服我早就穿得要吐了。”
高翔看看高飛搭在椅背上的校服,松松垮垮的灰色藍條運動上衣配藏藍色長褲,跟所有的中學校服一樣,確實稱不上好看。他忍不住笑:“理由不充分,駁回。”
“除了校服,還有那些又瑣碎又無聊的校規(guī),把我們當犯人一樣從頭管到腳,連頭發(fā)、指甲的長度都要定期檢查,真讓人受不了。喂,你干嗎又這么盯著我看,我的頭發(fā)很合標準好不好?”
“不管讀哪個學校,都會有校規(guī)管著你們,有些學校的要求更嚴格。”
高飛一拍大腿:“你這口氣跟我們班主任如出一轍。對了,她上周還去你的母校清崗中學參觀過,回來告誡我們,沒什么可抱怨的,那里的學生每天早上六點半到學校,晚自習要上到九點半,回宿舍后繼續(xù)學習,沒人在十二點前睡覺,更從來沒有周末這一說。嘖嘖,這也實在太變態(tài)了。你在那里念了六年書,居然沒被逼瘋?”
“在那里讀書我倒是沒被逼瘋,聽你這么胡扯我可有點兒要瘋了。再考慮一下出國讀高中怎么樣?”
高飛頓時遲疑:“去哪兒?”
“英國,或者加拿大,你自己選。”
“英國天氣太陰沉,加拿大據(jù)說很單調(diào),我還是覺得漢江好啊。”
高翔又好氣又好笑:“那好吧,希望你中考有個像樣的成績。”
“你忍心把我發(fā)配那么遠嗎?我可不害怕獨立生活,只是因為舍不得你和奶奶才不愿意去國外的。”
高飛笑得痞痞的,可是話里流露的感情卻是真實的,高翔滿懷的心事再次被觸動,一時無心再跟兒子閑扯下去,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這事以后再說吧。上床睡覺,不許再玩游戲了。”
高翔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運動服,上跑步機跑了60 分鐘,這比他通常的健身時間長了一刻鐘,下來以后,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他喘著粗氣,意識到他確實已經(jīng)過了將劇烈運動當成調(diào)劑心情的手段的年齡,只能等心律慢慢恢復正常,再去洗澡。然而躺到床上,他依舊毫無睡意。
他妥協(xié)地爬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走到窗前推開窗子,9 月底的風帶著一點兒淡薄的秋意拂面而來,涼爽宜人。可是他并沒到時時懷舊的階段,前塵舊事當然從未遺忘,一旦真要回憶,一時卻不知道從哪個部分開始才好。
他的目光落在放在窗邊置物架上的一排照片上。
高飛并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拍百日照,第一張正視鏡頭的照片是周歲時由爺爺奶奶帶去照相館拍的。他剛剛被攝影師弄醒,很不高興,可是他天生有一雙微帶彎彎弧度的眼睛,黑而晶亮,就算表情再嚴肅,也似乎帶了一絲笑意,配上小孩子特有的圓鼓鼓的面頰和花瓣一般的嘴唇,十分可愛。
最近的一張照片是他兩個多月前放暑假時拍的,高飛已經(jīng)比他矮不了多少,淘氣地趴在他的背上,下巴擱在他左邊肩頭,同時抬右手在他腦袋后上方比出一個V 字手勢,笑得咧開嘴,露出右邊一粒虎牙,開朗中又帶著點兒小小的頑皮,與其他十多歲的男孩子沒什么兩樣。
他定定地看著高飛的那個笑容。這孩子從出生到現(xiàn)在,大部分時間都跟他生活在一起,從周歲以后,細心的奶奶保留著高飛的全部成長記錄,有一系列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直到上幼兒園、小學、中學的照片留存下來。然而,一個弱小得讓人擔心、下巴總掛著口水、只會用尖銳的號哭表達情緒的嬰兒在他視線之下不知不覺長成了英俊少年,這個時光變出的魔術(shù)還是讓他有些驚訝,又有些惆悵。
第二天清早,高翔再一次開車來到臨江飯店。他走到517 房,卻發(fā)現(xiàn)房門敞開,服務員正在里面更換床單。
“請問住在這里的客人是不是出去了?”
“客人已經(jīng)退房走了。”
高翔匆匆下樓到前臺問工作人員:“請問517 房的左思安是什么時候退房的?”
那女孩子翻了一下記錄:“這位客人差不多半個小時前退房結(jié)賬走了。”
“她有沒有提到要去哪里?”
前臺工作人員搖頭:“沒有。”
他沒料到她說走就走,也沒留下任何聯(lián)系方式,一時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旁邊一個年輕的行李員插言說道:“先生,我?guī)湍俏恍〗惴判欣顣r,她聽了我的口音,問我是不是清崗人,說她正好要去一趟清崗,跟我打聽長途汽車該在哪里坐。”
高翔連忙說:“謝謝你。”
他匆忙出來發(fā)動車子,向清崗市駛?cè)ァG鍗徥蔷嗍〕菨h江市差不多150公里的一個縣級市。駕車行駛在平坦筆直的公路上,他有說不出來的焦灼感。
高翔曾無數(shù)次往返于清崗和省城漢江市之間,但上一次帶著如此焦慮的心情行駛在這條路上,還是整整16 年前。長久沉淀的往事浮上心頭,他的心緒更加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