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子方線番外一
天很黑。
密密麻麻的樹枝樹丫,遮蔽住了本就不太明亮的月光,沒有一絲照明的地方,讓人簡直要懷疑,這里究竟是不是先進的人類城市。
黑漆漆的空中滌蕩著一陣陣晚風(fēng),吹得樹葉沙沙作響,雖然不算多大的風(fēng),但還是降低了夏甜恬身上的體溫,在她的皮膚表面帶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寒意。
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夏甜恬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又將自己的雙膝抱緊了一些。
這里是一處縱向的洞穴,宛若被什么東西砸出來的巨大凹陷。縱深最起碼超過兩米,讓她根本無法逃離。
身下是有些潮濕的泥土,她正坐在一棵直徑超過一米的巨大榕樹邊,從衣服口袋里掏出比她掌心略大一些的手機,翻看著上面的內(nèi)容。
在寂靜無人的山間角落,手機的光線幾乎是這黑夜里唯一的光。再有,就是少女墨色的瞳仁上倒映著的熒幕倒影。
“哎,果然沒信號了,剛才發(fā)出去的位置,也不知道子方哥收到了沒啊……”
她放下手機,嘆了口氣,又自言自語道:“早知如此,在來之前就多看一些野外求生的知識了,總不像現(xiàn)在這樣,除了依靠手機,就根本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話說啊,為了登山輕松,我?guī)У臇|西也太少了吧……早知道就至少帶瓶水,帶個充電寶數(shù)據(jù)線什么的,至少可以點火呢。”
說著,她又看了看自己右側(cè)的小腿。
女孩的腳踝生得白皙小巧,可此時此刻,那一處卻彎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上面還腫起了不正常的紅色鼓包。
一時腳滑而掉到山上不知哪里什么的……夏甜恬是真的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做出這種迷糊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一步的呢……
夏甜恬抿了抿唇,腦海里逐漸浮現(xiàn)出一個人的身影。
距離reflex解散也有幾天了,爺爺也平安出院,狀態(tài)穩(wěn)定,于是,熱心腸的簡子方媽媽,就邀請她帶著爺爺一起去他們家吃飯。
就是在吃飯的時候,簡母提出了“有個朋友在市郊建了一座度假村呢,雖然比較偏僻,但是環(huán)境很好很安靜,還可以登山泡溫泉。如果不介意的話,下次休假,甜恬就和子方一起去吧?”
當(dāng)時聽到這個提議后,甜恬沒有多想就答應(yīng)了,畢竟是和一直以來都關(guān)系親密的簡子方一起,她并沒有什么擔(dān)心。
誰知道,這個度假村不僅偏僻,甚至連手機信號都沒有完全覆蓋,讓她現(xiàn)在獨自一人傷了腿坐在這里,連求救信號都發(fā)不出,即將成為一個失蹤人口。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遠處似有若無的車流聲逐漸變得寂靜,就連清風(fēng)也在漸漸停息,頭頂?shù)臉渲Φ故巧㈤_了一些,讓夏甜恬可以輕易地看見,在藏藍色夜幕上,那高掛的一輪圓月。
手機上的信號時有時無,報警電話是打不通了,夏甜恬就趁著信號恢復(fù)的片刻,發(fā)了好幾次自己的位置。
折騰了這么久,手機的電量也消耗殆盡了。
頭頂是明晃晃的月亮,夏甜恬抱著膝蓋坐在一邊,漸漸地,察覺到了一絲絲襲來的困倦。
山間的夜晚很是寒涼,右腳處傳來一陣陣的疼痛。也許是冷風(fēng)吹多了的緣故,夏甜恬的腦袋也有些許的鈍痛,連帶著,她的靈臺都變得不那么清明。
好奇怪啊……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夏甜恬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到。
明明是十分危險的境地,為什么,她卻并不感到害怕呢?
啊,原來是這樣啊。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自己在心中回答道。
因為有那個人在。
因為有那個,不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她的人在,她才能再這種情況下,依然心懷希望吧。
他一定一定會來的。
--
“甜恬,在練習(xí)嗎?”
“嗯,很不錯呀,跳得很棒。”
“只是,如果不注意休息的話,會對身體有負擔(dān)的。到時候狀態(tài)都會變差哦。狀態(tài)變差的話,明天路演會表現(xiàn)不好的,對吧?”
“嗯,去吧,早些休息。”
“甜恬,你……在哭嗎?”
“原來是失誤了呀……沒關(guān)系的,就算是經(jīng)驗豐富的大藝術(shù)家,也沒辦法保證永遠不在舞臺上失誤。你已經(jīng)很努力了,我相信老師們都看得出來。”
“我當(dāng)然知道啦,因為我一直都在看著你啊。”
“甜恬!”
“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于你爺爺?shù)氖虑椋艺娴摹娴暮鼙浮!?br />
“但是沒關(guān)系,就算沒有爺爺,甜恬還有我,你也可以把我當(dāng)成家人!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是嗎,不能跳舞了啊……”
“沒關(guān)系!那甜恬,可以來幫我嗎?”
“做我的小助理吧,這樣的話,你也能償還一點公司的債款了吧?”
“說什么謝謝呀,太見外了。忘了我剛才說的了話嗎?”
“把我當(dāng)成家人就好了。”
……
“甜恬!”
漆黑而冰冷的夜晚,恍惚間,她迷瞪地睜開雙眼,就好像看見了一束刺眼的光亮,緊接著,就是那一道熟悉的聲音。
在夢中,在記憶里,她曾經(jīng)聽那個人無數(shù)次喊過她的名字。
溫柔的,嗔怒的,寵溺的,隱忍的,每一次,都有些微的不同。
明明是普通的字眼,從他的口中冒出來,卻是那樣的不同,讓人心神震顫。
這一次的聲音……倒是很反常地帶著顫,似乎……很是害怕。
視線變得模糊,她看到一個身影朝她沖了過來。接著,就奮不顧身地從上方跳下,進入了這個將近兩米深的洞穴。
她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無比溫暖的懷抱。耳朵貼在他緊實的肌肉邊,聽著他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然后,就聽到他那帶著喘息的聲音,貼著她的耳邊說:
“對不起,我來晚了。”
--
夏甜恬睜開了雙眼。
入目是一片米黃色的,貼著墻紙的天花板。泛著黃色的暖光燈懸掛在上,向下傾斜出明亮的光影。
身周是柔軟而溫暖的被褥,和剛才那冰冷的山間完全不同。
……得救了嗎?
夏甜恬撐起身子,有些迷茫地拍了拍腦袋。
迷迷糊糊的,她就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像是走馬燈一般,將她心里那些珍貴的回憶,一幕一幕的放映。
而每一幕里,都不約而同的,存在著那個人的身影。
也許她從很早開始,就已經(jīng)把那個人的存在,當(dāng)成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不管什么時候,似乎只要一個轉(zhuǎn)身,就會發(fā)現(xiàn)他依然存在,不會離開。
可是,哪有什么東西是不會離開的呢?
總有一天,他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離開她的身邊吧?
僅僅只是想象,夏甜恬就感覺到了巨大的不安。
她頭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忍受那樣的情況。也第一次下定決心,她必須要想辦法,把他留在身邊才可以。
所以……該怎么辦呢?
“吱啞”一聲,門開了。
剛剛還充斥在她腦海里的那個身影,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
一雙如同碧波春水般波光粼粼的桃花眼,也正默默地望著她。
“甜恬?你醒了嗎?”
見到夏甜恬后,簡子方的表情一瞬間寫滿了擔(dān)憂。他腳步有些急切,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她的床邊坐下,認真地觀察著她的全身。
“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腳還痛嗎?有沒有被嚇到,做噩夢?”
“我已經(jīng)請醫(yī)生看過了,他說沒什么大礙,腳踝也只是輕微的扭傷,兩個星期之內(nèi)就能痊愈。但是因為受涼的緣故,所以你會有些發(fā)燒……”
說著,他就伸出手,試探性地將他那有些冰涼的手背,貼到了夏甜恬的額頭上。
察覺到她正常的體溫后,簡子方這才松了口氣。
“還好,溫度降下來了。”
“有什么不舒服,需要的一定要跟我說哦。”
“還好你沒事,要不然……”
似乎是有些后怕,簡子方抿著唇,嘴角處卻微微向上彎起,眼尾向下,眉頭舒展,是一個有些復(fù)雜的笑容。
他輕輕捏住夏甜恬的指尖,把頭重重地垂下。
“真的,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的聲音有些發(fā)悶,又有些沙啞,有一種終于可以放下心來后的疲憊。
一向進退有度,溫文爾雅的人,此刻卻像一個被徹底馴服的忠犬,溫順而眷戀地低下了頭顱,想要尋求來自她的溫度。
“以后,不要再嚇我了,好嗎?”
……
空氣有些寂靜。
過了一會兒,像是終于從那種不安的情緒中走出來了一般,簡子方抬起頭,臉上恢復(fù)了以往那樣沒有死角的和煦笑容。
“好啦,”他淺笑著道:“甜恬也累了吧,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早些休息。”
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從善如流地站起身,輕柔地撫了撫夏甜恬的發(fā)頂。
“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今天早點睡,明天我就叫人開車送你回去好嗎?”
“嗯。”
“那,晚安……嗯?”
簡子方剛向前方踏出一步,就察覺到了一股力道。
對于一個一米八的青年男生來說,那力道怎么說都太為微不足道了,再怎么樣,也不足以阻止他前進的腳步。
可他還是被迫停了下來。
只因為,這份力道,是來源于她。
這么多年來,他見過了無數(shù)次她離開時的背影,那樣對他毫無察覺的,不含一絲留戀的,甚至有些決絕的背影。
她總是蹦蹦跳跳的,那般輕易地就離開了他的視線,從未表現(xiàn)出任何的不舍。
可現(xiàn)在……
簡子方看著自己袖口處那一小節(jié)蔥白的手指,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心間也冒出了難以言說的希冀。
他故作鎮(zhèn)定地清了清嗓,深呼吸一口,才勉強讓自己放下那不切實際的幻想,轉(zhuǎn)過身去,溫和地問道:“怎么啦?甜恬?”
“子方哥,我……”
夏甜恬仰起小臉,專注而真誠地望向他,圓圓的杏眼里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謝謝你來救我,還有……”
“還有……”
“那個,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