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96(一章)
一擔挨著一擔的催妝禮,用紅綢子系著,被抬進了上房的庭院里。王中維、王中鳴、王中洋兄弟三人請了陳容安他們,進去屋里喝茶、敘話。
“雪姐姐,你的嫁衣做的真用心,都是添了金線繡的。裙裾的四周還鑲嵌了珍珠。”王明惠的性格較為活潑,她拉著白雪的手:“太好看了吧……”
王明嬋也羨慕不已:“雪姐姐,你好有福氣。”
白雪笑了笑,小臉一紅。她前世雖然經(jīng)歷了一次這樣的場景,卻還是忍不住心底的忐忑和驚喜。陳家重視這門親事,連衣服的小細節(jié)都處理的很精致。她其實是蠻開心的,又覺得自己要矜持,臉上便不大顯出來。
王家的各處都張燈結(jié)彩,仆從們也換上了顏色喜慶的夾襖。辦喜事的喜氣籠罩著每一個人。接到請?zhí)馁e客基本上都到齊了,熱熱鬧鬧的。王書娟帶著女兒、兒子也來了,隨行的還有廖老夫人。
錢氏的外家一早便過來了,兩個侄女和王明嬋的年紀差不多大。女孩子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親親密密地,有說不完的小秘密。
下午的時候,王老夫人扶著丫頭的手來了白雪的院子里,祖孫倆窩在羅漢塌上談心。
“雪姐兒,明天一早,你就要嫁人了。”
王老夫人摸摸外孫女的頭發(fā),語氣輕柔:“做別人家的媳婦和在家里做姑娘是完全不一樣的,要學會忍讓。夫妻之間盡量給予彼此多一些的信任。你也別怕,陳家有你母親在,日子也好過。”
王老夫人的神色很平靜,白雪握了握她的手:“您放心,我知道的。”
“你母親此人,心太細了,想的又多,不懂的得過且過的道理。一遇到事情,難免會鉆牛角尖。所以,作為女人,受傷也多。你不要學她,凡是要看開些。人這一輩子很短的,匆匆?guī)资辏徽Q郾氵^去了。”外孫女一生下來就被生父打罵,一直到五歲。小小的孩童說不準都記事了,她從來不提起這件事情,心里該有多難過呢……她總要多叮囑幾句。
白雪覺得外祖母說的話很有深意。她的心一動,突然就有些傷感。
嫁人對于女人來說,就像是一場賭.博。嫁對了人——勝了,人生贏家;嫁錯了人——敗了,萬劫不復。
前世的婚姻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她最后的結(jié)局是被吳文璟的一個妾侍毒死了,連死都死的不光明……現(xiàn)在想起來,都感到可笑又可悲。
“雪姐兒,你怎么了?”
王老夫人看外孫女淚珠盈睫,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可是身子骨有哪里不舒服?”
白雪搖搖頭:“沒有,我就是心里難受。”
“好孩子。”
王老夫人攬她入懷,安撫性地拍她的后背,“女孩子家嫁人,總會愁緒滿懷的,沒事。等你明天一坐上花轎,換了心境,興許就好了。”
外面?zhèn)鱽硇⊙绢^的通稟,說是王明嬋,王明惠姐妹倆過來了。
“估計是來陪你說話的。”
王老夫人笑道:“你們小姐妹們在一起笑一笑,鬧一鬧,也挺好的。”
王明嬋,王明惠進了屋子,發(fā)現(xiàn)王老夫人也在,紛紛屈身行禮:“祖母安好。”
“都起來吧。”
王老夫人擺擺手:“恰好雪姐兒悶了,你們就來了。也是趕巧了。”
白雪從王老夫人的懷里出來,喚丫頭搬了杌子過來,請王明嬋、王明惠坐下。又讓上熱茶和點心。
王明嬋乖巧地應(yīng)“是”,徑直拉住了白雪的手:“雪姐姐,我來給你添廂了。”她說話間,遞給白雪一支赤金蓮花頭簪子。
王明惠笑咪咪地:“還有我。”她從荷包里拿出一對兒青海糖玉的鐲子。
白雪笑著道謝,讓秋菊收起來。
按理說,王明嬋、王明惠還未出嫁,父母又健在,不必單獨給白雪拿添廂禮的。但是,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好,就另當別論了。
府里來的賓客多,顯赫的人物也多,王老夫人擔憂錢氏一個人忙不過來,冷淡了不好。她要去幫著應(yīng)酬,也沒有坐多久。又說了一會兒話,便走了。
次日。
天還沒有亮呢,秋菊就喚醒了熟睡中的白雪。
“什么時辰了?”
白雪打了個呵欠,她昨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寅時左右才瞇了一會兒。
“卯時。”
秋菊利落地點亮了幾盞燭火,又掛起了帳子,伺候著白雪起床梳洗。
東邊的天空,泛出了魚肚白。有婆子打水、磨刀的聲音隱隱傳來,她們要準備今天的宴席了。
王老夫人領(lǐng)著全福人過來了。她今天穿了件流云百福的深紫色褙子,發(fā)髻在腦后挽成小攥,簪了一支赤金素簪子。褐色抹額上嵌了一顆龍眼大的藍寶石。格外的華貴。
老人家的精神很好,神采奕奕。拉著白雪的手和她介紹全福人,“這位就是鎮(zhèn)北將軍府的吳家大夫人。給你做贊者的月姐兒,便是她的女兒了。雙親俱在,兒女雙全。是最有福氣的人。”
“給吳夫人請安。”
白雪屈身行了禮。
“瞧瞧,這孩子長得多漂亮,我瞅一眼就喜歡極了。和嬋姐兒真是各有千秋。老夫人,您才是有福氣的,孫女們個個出眾不說,禮儀也周全。”吳夫人圓圓的臉蛋,頭發(fā)挽成了牡丹髻,笑起來很親切。她長了一雙和吳迎月相似的杏眸,盯著人看時,感覺很有神。
王老夫人笑起來:“我看月姐兒也是個美人,是你教導的好。”
過了一會兒,錢氏、李氏、寧氏、王書娟等人也陸續(xù)的來了。
眾人又給王老夫人行禮,各自問好,屋里一時間擠擠嚷嚷的,很是熱鬧。
秋菊服侍著白雪換上了嫁衣,吳夫人過來給她梳頭。
“一梳從頭至尾,二梳夫妻到白頭,三梳姑娘兒孫滿堂,四梳姑娘富貴無雙。”ωωω.ΧしεωēN.CoM
白雪聽著吳夫人念祝詞,眼睛熱熱的。
她閉了閉眼,新生活……要開始了。
錢氏在一旁看著,插嘴道:“雪姐兒的額頭飽滿,給她梳一個回心髻吧,劉海兒梳上去。也顯得五官更為精致。”
吳夫人笑道:“曉得了。”頓了頓,又說:“放心,一準讓你滿意。”她是方圓十個胡同有名的巧手,梳發(fā)髻是信手拈來。
發(fā)髻梳好后,簪上三支一模一樣的赤金雕海棠花簪子。有丫頭過來給白雪梳妝,眉心處還貼了紅色的梅花狀花鈿。襯著左眼角下方的淚痣,嫵媚渾然天成。
金色的太陽透過窗戶的縫隙,灑在羅漢塌上。
外面響起了鞭炮聲,劈里啪啦的。迎親的隊伍來到了。
錢氏讓秋菊給白雪弄一碗燕窩粥貼補一下肚子。扶著王老夫人的手往前院去。臨走了還在交待:“雪姐兒要多喝一點,一坐上花轎,一天都吃不到東西了。除非要等到晚上。”
秋菊應(yīng)“是”,退出去準備。白雪也笑著答應(yīng)下來。
王書娟上前來和外甥女說話,抱著懷里的宣哥兒逗他喊姐姐。
王明嬋、王明惠挑簾子從外面過來了,和白雪告別。王明嬋看了白雪好幾眼,有些失神,下意識地開口:“雪姐姐,你打扮起來……太美了。和平常很不一樣。”
肌膚勝雪,雙目盈盈如秋水,明艷又嫵媚。這樣的長相其實是很能直擊人心的,她的氣質(zhì)卻偏冷清,做什么都是淡淡的。這種極致的對比,反倒是讓人欲罷不能。
怨不得,她那個笨蛋哥哥念念不忘了。
王明嬋從懷里拿出一個方形首飾盒子遞給白雪,神秘兮兮地:“等閑了再打開吧。”
白雪一愣,問道:“這里面裝的是什么?”
“自己看吧,也算是給你的添廂禮。”
王明嬋聳聳肩膀,不是她不說。是因為她答應(yīng)了別人在先,不能說。
白雪看她神神秘秘的,還想再問幾句。秋菊卻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過來了。
“姑娘,溫度正好,您喝一點。”
白雪“嗯”了一聲,接過來,手里的方形首飾盒子便給了秋菊。
前院正廳里。
陳容與身穿大紅的喜服下了高頭大馬,他挺拔如松,容顏清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叩酵踔芯S夫妻的面前,跪下磕頭。
王中維伸手攙扶他起來,臉上帶了笑容。西寧侯府的世子爺,是燕京城里出色年輕人的代表,不僅家世好,人更是聰明能干。聽說還和四王爺合手做生意,賺了許多的銀錢。
“起來吧。”王中維笑了笑:“老太爺和老夫人在上房,你再去拜過他們吧。”
廳堂的左右兩側(cè)站著二爺王中鳴、三爺王中洋,其余眾人則是王家族里的叔伯弟兄們,大約十幾個人。嫁女兒娶親都是大事,族人是應(yīng)該出來捧場的。白雪入了王家族譜,他們都是知道的,至于什么原因卻不大清楚。不過,這些事情絲毫不妨礙他們仔細地打量陳容與,心里還有點不可思議。世人皆傳,西寧侯府的世子爺不良于行,身有殘疾……這不是好好的嗎?小伙子身材高大,氣度不凡,家世更是燕京城的一等一的,委實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女婿。
跟著陳容與前來當贊禮的有陳容安。京衛(wèi)指揮使司曹營,他原來是陳汝的部下,和陳容與的關(guān)系很好。詹事府少詹事王悟音,他是王映瑕的嫡親侄子,比陳容與年長四歲,已經(jīng)成親了。
陳容與“嗯”了一聲,又給岳父岳母斟茶。錢氏看他彬彬有禮的,也沒有世家子弟的傲氣,感覺很不錯,暗暗地點了點頭。
兩方人互相拱手客氣了一番,王中維便領(lǐng)著陳容與去了上房。陳容與給王宇和王老夫人奉了茶水,被請至宴息處休息。
辰時三刻,是王家算好的良辰,錢氏親手給白雪蓋上銷金蓋頭,由王晨濡背著,出了院子。丫頭、婆子們簇擁著,如眾星捧月。
鞭炮聲再響起,鑼鼓也跟著敲起來。
管家小跑走在最前面,出了府門,成把地灑混在一起的銅錢、花生、湯圓、紅棗。
胡同兩旁擠滿了看熱鬧鄰居,小孩子們更是一哄而上。有的搶到了銅錢,喜滋滋地回頭和家人報喜。
“……受了委屈,不要憋在心里,找人回來傳話。我自會登陳家門為你討回公道。”
白雪看不到眼前的人,但聽出了話里的關(guān)切。她微微一笑:“謝謝大哥,雪姐兒記住了。”
至今日過后,天下人皆知她是王家大房的大小姐,而王晨濡是她的大哥。
王晨濡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卻什么話也沒有回,送白雪坐上了轎子。轎子平穩(wěn)的出了近香胡同,白雪的嫁妝也隨后出了王家。一路浩浩蕩蕩的,果真應(yīng)了錢氏的話,馬車拉出來,十分的氣派。
太陽慢慢地升至頭頂,午時快要到了,王家要開宴席了。王晨濡坐在父親的身邊,對于別人的敬酒,來者不拒。
他的眼睛很酸,有種說不出口的難過。
他親自送喜歡的人上了花轎。
為什么呢?難道就因著他的喜歡……明白的太遲。
花轎晃晃悠悠的,加上吹吹打打的樂聲。白雪的心也跟著晃晃悠悠起來。她握緊了手里的帕子,低頭看到了裙裾下露個頭的大紅鳳紋繡鞋。
這雙鞋好像是錢氏親手做的,很大氣,也美觀。
秋菊跟著轎子走在右側(cè),她好像能察覺到白雪的內(nèi)心一樣,敲了敲轎身,低聲說道:“姑娘,奴婢看到世子爺了,他騎著馬走在轎子的前面,很威風。”
白雪“嗯”了一聲,她想問問,陳容與的雙腿看起來真的無礙了嗎?又覺得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