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07
寒梅館離上林苑并不遠,安姨娘和靈兒一起過來的時候,王氏也剛到。
“奴家給夫人請安。”
安姨娘屈身行禮。她穿著紫羅蘭云紋褙子,笑起來柔柔弱弱的。
王氏看了她一眼,擺擺手:“起來吧。”
丫頭搬了杌子過來,安姨娘坐下。
“奴家剛才穿過院子時,看到夫人種的月季花開的甚好……姹紫嫣紅,香氣撲鼻。”安姨娘笑道:“奴家自己也種了些,遠不如您這里的,到底是不如夫人細致。”王氏為人溫和,頗喜愛花草,她給月季花修剪枝椏的時候,自己見到過一兩次。
王氏透過竹簾往院子里瞧,曲折游廊的兩旁新砌了花壇,里面種了許多月季,什么顏色的都有。一盛開花朵就很大,層層疊疊的花瓣兒微微下垂,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包了一層金邊。
“確實好看。”
她感慨了一句。
“是花沾了夫人的福氣……”
安姨娘舌燦如蓮。她親生的八小姐宛蘭剛滿八歲,養(yǎng)在王氏的名下,討好些總是好的。
王氏端起盞碗喝了一口茶,沒吭聲。安姨娘是八面玲瓏的性子,不和誰深交,更不得罪誰。在西寧侯府里,難得是個明白人。她巴著自己,不過是想日子好過一點。
王氏不在意她的小心思,或者看透了也不點破。深宅后院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容易,彼此能相安無事就好。
“姨娘,您潤潤喉嚨。”
靈兒倒了一盞熱茶遞給安姨娘。
安姨娘接過,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看向王氏:“夫人喚奴家過來,為了何事?”
王氏笑了笑,“也不是緊要的。不過想起蘭姐兒的生辰快到了,你是她的親娘,該給她準備些禮物。”她停頓了一下,又說:“霜降一過,冬天就來了……你親手制一件冬衣吧。”
安姨娘喜不自勝,起身又行禮:“謝謝夫人的體恤。”西寧侯府的規(guī)矩很嚴,尋常的時候,身為姨娘,她是見不到女兒的。過年過節(jié)了,又有一堆人圍著,也說不上幾句話。
她是真心的感謝王氏。
“對了,還有一件事。”王氏把手里的盞碗遞給身邊的丫頭,漫不經(jīng)心地:“我記得你和我提起三小姐掉入荷池……是聽誰說的?”她的語氣很隨性,像是真的不經(jīng)意問到。
安姨娘呼吸一滯,抬眼去看王氏的臉色,見她很平靜,才諾諾地開口:“……奴家是路過云霞堂附近時,聽丫頭們議論的。”她和王氏說過一次了,怎么又問。
“云霞堂?”
王氏的雙手禁不住握緊了,云霞堂是柳姨娘的住所,難道真的和她有關(guān)?還是說只是巧合……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柳姨娘數(shù)年如一日對她的恭敬,如果真是假裝的。
那就太可怕了。
安姨娘“嗯”了一聲,“奴家不敢撒謊。”
“好了,你下去吧。”
王氏心里有事,也無心再和安姨娘嘮閑嗑。
等出了上林苑,安姨娘的貼身丫頭小莉低聲道:“您早上和夫人說起三小姐的事,她焦急萬分……現(xiàn)在又絲毫不關(guān)心了。反差也太大了。”
“閉嘴。”
安姨娘瞪了她一眼:“夫人也是你能議論的?”小莉都能想到的事,她自然也想到了。不外乎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西寧侯府的有心人太多了,該聾的時候聾,該啞的時候啞,才能活的更長久。
上林苑種了一棵梧桐樹,桿高冠大的,十分魁梧。一陣北風吹來,樹上的葉子打著旋往下落,不一會兒,就是厚厚的一層。
李媽媽指使著幾個小丫頭去打掃,又怕她們清理的不干凈,便站在一旁看著。她是王氏的乳母,在上林苑有著超然的地位,上上下下的都愿意給予些尊重。
眼看著酉時到了,小廚房的做飯婆子牛媽媽過來問王氏,晚膳都準備些什么菜肴。
“按著侯爺?shù)目谖秮戆伞!?br/>
王氏心不在焉的,她也沒有胃口。
牛媽媽答應一聲,挑竹簾出去了,走到李媽媽身邊時,和她說:“您去看一眼夫人吧……”
“怎么了?”
李媽媽一愣。
“夫人看著……不大好。”M.XζéwéN.℃ōΜ
李媽媽心里一突,轉(zhuǎn)身上了游廊。
“夫人,您哪里不舒服?”
王氏抬頭看到李媽媽滿臉的擔憂,勉強笑了笑:“我沒事,是在想雪姐兒。”
“三小姐?”
“雪姐兒生下來就不受她生父的喜愛……動輒打罵。”王氏眼圈一紅:“白景浩一心想要個兒子,恨我生不出來,一喝點酒就拿我們娘倆出氣……”
白景浩是翰林院侍讀學士,白雪的親生父親。
“夫人。”
李媽媽的眼圈也紅了:“都過去了。”王氏是喝她的乳/汁長大,心里和自己的孩子一樣疼。
“雪姐兒漸漸大了,性子敏.感,不愿意和人交流,整日一個人悶在家里,見了白景浩就像老鼠見了貓。”王氏的淚水流了一臉:“她五歲那年過生辰,看了良哥兒一眼,竟然被白景浩一腳踹在了心口上,說她的眼里有殺氣。”
李媽媽已經(jīng)泣不成聲,王氏說的這些事情……她都是親眼目睹的。
“一個五歲的孩子,知道什么是殺氣?她差點都活不下來……就因為看了白景浩的庶子一眼。”王氏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雪姐兒是我的命根子,為了她,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老奴都知道。”
李媽媽長嘆一聲:“您和白景浩提出合離,他不愿意,一口咬定您犯了七出之罪……還是老太爺和老夫人出面才順利解決了此事。”
李媽媽說的老太爺和老夫人是王氏的父親和母親。
“他是畏懼我父親。”王氏拿出袖口處的帕子擦眼淚:“好在我有一個做高/官的父親,連雪姐兒也一同要了回來。”白景浩曾經(jīng)是父親的得意門生,有才華為人又正直……誰知道他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
王氏的父親是戶部尚書王贏,朝廷正二品大員。
“我原本想獨自養(yǎng)大雪姐兒,寵她一輩子……直到遇見了陳汝。”王氏說道:“我一開始也不愿意,整個人都心如止水的。倒是母親,一定讓我去花廳見一見,說人都來了。沒想到是陳汝。”
“我和他是舊相識,馬球會上就見過了……他的妻子早逝,留下一個病弱的孩子。這在某種程度上讓我想起了雪姐兒。都是命苦的孩子。”
“是啊。”
李媽媽說道:“您起了惻隱之心,又看侯爺和三小姐相處的融洽,才松了口。”
王氏“嗯”了一聲:“陳汝對雪姐兒是疼愛的,眼神騙不了人。也可能是他憐惜雪姐兒的遭遇吧……”
“您嫁進侯府這幾年,侯爺對三小姐是真的好。”李媽媽勸慰王氏:“您放寬些心……老奴看得真真的。”
王氏的嘴角微翹:“……雪姐兒越來越愛笑,性子也開朗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也慶幸嫁給了陳汝。在一定意義上,陳汝給了雪姐兒一個父親缺失的愛。”
“我一直覺得日子能過成如今的模樣,是圓滿又幸福的……”她閉了閉眼:“卻沒有想到有人暗中想要雪姐兒的命……”
李媽媽心中一驚,“是誰?”
“我也不知道。”
王氏開口道:“倒是雪姐兒,是我沒有料到的沉穩(wěn),這孩子在我渾然不覺的情況下,竟然慢慢地懂事了……也知道籌謀了。”
李媽媽想了想,“您覺得是好事,還是壞事?”
“當然是好事。”
王氏很欣慰:“我護不了雪姐兒一輩子,她自己能獨立,再好不過了。”她喝了一口茶水,和李媽媽說:“你暗地里去打探一下柳姨娘最近都在做什么。”她還是要查清楚的。
膽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欺負雪姐兒,無論是誰,不回敬一下都對不住‘母親’這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