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的長相屬于很明媚的類型,她也知道這點(diǎn)，所以眉毛就用青雀頭黛淡淡地描了幾下。
    秋菊站在一旁幫忙梳頭，拿了一支和田青玉雕蝴蝶簪子……白雪卻搖搖頭,她在首飾盒里挑了一支白玉登梅鑲金絲步搖,遞過去：“戴這個吧。”
    陳容與看的真切,嘴角微微一翹。白玉登梅鑲金絲步搖是他前年送給妻子的生辰禮物,雕刻的花樣也是親手畫就的。真的沒有想到她能保存的如此好,還像嶄新的一樣。
    他喜歡心意被珍視的感覺,這比數(shù)九寒天里的一團(tuán)火把都讓人溫暖。xしēωēй.coΜ
    等白雪收拾妥當(dāng)了，夏蓮便擺了早膳在東次間。
    陳容與喝了一碗紅棗八寶粥,和白雪說道：“我晨練后去了祖母房里，她也剛起床。雪下的太大了，路也滑,你今兒就不必過去請安了。”他的雙腿自從好了之后，每日的晨練從不會斷下。作為武將世家的世子爺,先不論拳腳功夫的厲害,最起碼應(yīng)該保證身體康健吧。
    “是祖母的意思嗎？”
    陳容與“嗯”了一聲，夾了一個香菇牛肉的小籠包放到白雪面前的碟碗里：“我看你吃得少，總要多吃些。大冬天的，身子也會暖和一些。”
    她都吃了一塊雞蛋餅，兩塊桂花糕了,怎么就吃得少呢？
    “我不要。”
    白雪搖搖頭：“……肚子好撐。”
    陳容與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手去摸她的肚子。白雪嚇了一跳,胳臂下意識的抬高，不知所措：“怎么了？”
    “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飽了。”他手觸到之處,肚子平平的,胃也是平平的,笑了笑：“把這個小籠包吃進(jìn)去，我就不管你了。”
    他的語氣雖然還是很柔和，眼神卻很認(rèn)真，帶著不容反駁的氣勢。
    白雪抿了抿紅唇，只得拿起筷子去夾小籠包。大哥現(xiàn)在管她管的好嚴(yán)格。
    雪下得紛紛揚(yáng)揚(yáng)，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的，像極了被扯碎的棉花球。
    吃罷早膳后，白雪坐在臨窗的羅漢塌上選布料。母親懷了身孕，她要給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做幾套小衣服。陳容與看著花花綠綠的一堆布料，覺得有趣，拿了本閑書，坐在羅漢塌的另一頭陪著她。
    “世子夫人，潞綢柔軟厚實(shí)，蜀錦顏色鮮亮，做褂子都是不錯的。”
    秋菊拿起來讓白雪看：“奴婢覺得，這塊天藍(lán)色繡云紋的蜀錦就不錯。喜氣又大方。”
    白雪點(diǎn)點(diǎn)頭：“是挺好的，留下吧。”她頓了頓，突然想起一件事，抬頭去看陳容與：“大哥，你冷不冷？”她記得他是畏懼寒冷的體質(zhì)。
    “我不冷，你忙你的。”
    陳容與很享受抬頭就能看到她的氛圍，笑著開口：“別擔(dān)心。”
    白雪看了他一會兒，起身握了握他的手。果然是溫?zé)岬模惴畔滦膩怼Ｓ謴捏突j里拿出兩雙做好的冬襪：“給你做的，也漿洗過了。你試一試……合不合腳？”
    一雙雪白色的，一雙褐色的。斕邊處都繡了竹葉紋，針腳很細(xì)密。
    陳容與接過來，用手摸了摸：“看著就很合適的。”他說著話，褪了高筒氈靴。白雪半蹲著替他脫了素娟夾襪。
    陳容與試了試褐色的，“不大不小，穿上也很舒服。”
    白雪看了幾眼：“那就穿上吧，你換下的這一雙，我待會兒讓丫頭送去漿洗房。”
    陳容與應(yīng)了“好”，穿上了高筒氈靴。
    成了親和沒有成親就是不一樣，他以前聽陳容安說起時還不大在意，這會子卻明白了。成了親，妻子會擔(dān)負(fù)起你的飲食起居，照顧你的衣冠整齊……這種體貼入妙的感受和下人們按規(guī)矩行事是完全不同的。
    吳華從外邊進(jìn)來了，躬身行了禮，說道：“世子爺，侯爺有急事喚您去書房一趟。”
    “什么事情？”
    陳容與問道。
    “奴才也不知道，是侯爺?shù)馁N身侍衛(wèi)過來傳的話，他人還在書房里侯著。”
    “你去吧。”
    白雪想了想，催促他：“別讓父親等久了。”
    陳容與交待了白雪幾句，又說中午的時候會和她一起用午膳。
    白雪一一的答應(yīng)下來，心里卻有些好笑。陳汝的凈雨軒離景廡苑最長也不過半盞茶水的路程，大哥倒依依不舍的。她打開珊瑚雙開門衣柜，拿了件狐貍毛的大氅給陳容與披上。
    外面起了北風(fēng)，夾雜著雪花，呼嘯著，漫天飛舞。
    凈雨軒里。
    陳汝屏退了左右，一個人在正廳里走來走去，還不時往外面看，剛毅的臉上焦急一片。
    陳容與剛挑簾子走進(jìn)來，陳汝立刻迎了上去，“與哥兒，出大事了。”
    “父親，您別慌張。”
    陳容與倒了一盞熱茶，遞過去：“先喝一口潤潤嗓子。”
    陳汝嘆了一口氣，躁得直搓手：“我的心火燎一般，哪里喝的下？”他看長子還帶著笑臉，只得伸手接過來。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陳容與解開大氅，隨手放在圈椅上，走去了炭火旁邊烤手。
    “昨晚，午門口發(fā)生了兵變，四王爺給圣上請安出來，被太子爺?shù)娜私o抓了。直到現(xiàn)在還瞞著圣上呢。”
    陳容與一驚，這件事他都不知道。父親是哪里得來的消息？
    “您聽誰說的？可還屬實(shí)？”
    陳容與點(diǎn)點(diǎn)頭，和長子解釋：“我以前帶兵打仗的時候，救過李芮銀的命，他現(xiàn)在是太子爺?shù)氖绦l(wèi)。他知道咱們陳家和四王爺一向關(guān)系親厚，怕受了連累。便讓人傳了話過來。”
    陳容與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喚了吳華進(jìn)來，讓他去備馬車。
    “與哥兒，你要去哪里？”
    “……趕去襄王府一趟。”張長林還在四王爺?shù)母　Ｌ訝斁褪浅弥筮^年的眾人都在家里，才敢如此的出其不意。四王爺?shù)氖虑樗麘?yīng)該還不知道。他們要商量一下，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辦。
    長子和他說過陳家和四王爺結(jié)盟的事情，陳汝心里更是忐忑難安，也要跟著過去。
    “父親，家里老老少少的，也離不開人，您守著吧。太子爺?shù)男乃寄獪y，他還拉攏過二弟，別到時候來了咱們家……您和我若是都不在，家里便一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了。”
    “也是。”
    陳汝送了陳容與出院子，又囑咐他：“有了轉(zhuǎn)機(jī)，記得讓人傳信回來。”
    陳容與擺擺手，轉(zhuǎn)身離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風(fēng)雪中。
    陳汝從本質(zhì)意義上來說，是個粗人。文人那套動不動就論大道理的本事，他沒有，也不屑于做。這一次，倒難得發(fā)了感慨：“這個年，看來是過不太.平了。”他“唉”了一聲，甩甩袖子，順著青石板小道，上了轉(zhuǎn)角游廊。往王氏的上林苑走去。妻子如今懷著身孕，情緒不大平穩(wěn)，作為丈夫，理當(dāng)多多的伴隨左右。
    走到半路，卻遇到了打著油紙傘的陳宛蘭。她披著淡綠色綢面大氅，臉頰胖了些，眼神也有了光彩，水靈靈的。身后還跟著一個和她年紀(jì)差不多大的小丫頭。
    “蘭姐兒，你這是要往哪里去？”
    陳汝揉了揉小女兒的頭發(fā)，和藹地：“個子又長高了。”
    陳宛蘭屈身行了禮，俏生生地：“自從大嫂子嫁給了大哥，我還沒有去找她說過話呢。蘭姐兒想她了。”
    小女兒一派天真無邪的，陳汝的心情也被感染的好了許多。他笑道：“你去吧，路上注意些，別摔倒了。”蘭姐兒最像安姨娘，都是性子怯弱的人，多和別人相處是好事。
    陳宛蘭屈身應(yīng)了“是”，和陳汝告辭。她到景廡苑的時候，白雪剛比著紙樣子剪了一套小孩子的小褂、小褲。雖然只有兩個手掌大，卻袖子領(lǐng)子都有，十分的齊全。
    “蘭姐兒，過來做。”
    白雪看到陳宛蘭，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又讓半夏去端來糕點(diǎn)和熱茶。
    “大嫂子。”
    陳宛蘭規(guī)規(guī)矩矩地屈身行了禮，坐在了白雪的身旁。她第一次過來景廡苑，看什么都覺得稀奇，忍不住的東張西望。
    白雪給她解了大氅，讓丫頭捧著去炭火旁烤一烤。大氅沾了雪水，摸著潮氣濃濃的。
    “給你泡了蜂蜜桂枝熟水，嘗一嘗吧。”
    白雪接過丫頭手里的盞碗，親自遞給了陳宛蘭。
    陳宛蘭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喝。她看到擺在羅漢塌上的布料，問道：“三……大嫂子，母親懷了弟弟，您這是給弟弟做的衣服嗎？”她喚慣了三姐姐，猛然換了稱呼還有些不大習(xí)慣。
    白雪應(yīng)“是”，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問：“你怎么知道母親懷的是個弟弟呢？”
    “母親是個好人。”
    陳宛蘭羞澀地笑了笑：“……她懷的一定是個弟弟。”不只是安姨娘教她這樣說，她自己也是這樣想的。王氏對她真的很好，要過年了，還專程讓李媽媽送了兩件冬襖和首飾過去蘭草園。
    她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語。
    庶出的孩子總是格外懂事些，白雪看她還扎著雙丫髻。心里便生了憐惜。拿了一塊條頭糕遞給她：“里面添加了紅豆沙，你喜歡的。”
    陳宛蘭吃著點(diǎn)心，和白雪說一些她認(rèn)為好玩的事情。什么早晨起來她在院子里堆了個雪人，才半個時辰不到，雪人就被一直不停歇的雪花覆蓋了，紅蘿卜做成的鼻子也掉在了地上。她前幾日給祖母請安，祖母養(yǎng)的鸚哥還會背詩了……又問白雪：“大嫂子，吃團(tuán)圓餃子的時候，我看到了四姐姐也在席上坐。”她頓了頓，小心的開口：“四姐姐是快要解除禁閉了嗎？父親寬恕她了嗎？”
    “我也不清楚。”
    白雪想了想，說道：“你不管這些，平日里該怎樣做事還是一樣的。”
    陳宛蘭“哦”了一聲，聲音壓低了：“四姐姐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她還會欺負(fù)我嗎？”只要想起陳宛柔推自己摔倒，偷偷擰自己的胳膊，她心里還是會害怕。
    “不會的。”
    白雪和她說：“她若是真做了，你便去告訴父親和母親，他們會為你做主的。就像上一次。蘭姐兒，你一定要學(xué)會開口。”
    面對折辱和欺負(fù)，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反抗。或者去告訴父母和長輩，讓他們替你做主。
    陳宛蘭笑了笑，眼睛彎成了一雙月牙兒。陳宛柔要真是再欺負(fù)她，她一定會告訴父親的。
    秋芙過來稟報，說夫人房里的靈兒姑娘過來了。
    “讓她進(jìn)來。”
    片刻之后。靈兒手里拿著大紅的雙層食盒過來，進(jìn)門先給白雪、陳宛蘭行禮，笑瞇瞇地：“上林苑的小廚房新做了桔紅糕、海棠糕、雙釀團(tuán)，夫人覺得味道好，讓給您帶過來些。讓您趁熱吃，也新鮮。”
    白雪讓秋芙收下，打開食盒，取了海棠糕吃，也給了陳宛蘭一塊。
    “又甜又軟。”
    白雪吃了一塊，稱贊道：“當(dāng)真是好吃。”
    靈兒笑道：“夫人猜到了您會喜歡的，果然是的。”
    白雪讓丫頭端了熱茶給靈兒暖手，問了問王氏的胃口。她每日都要去看望的，今日是雪下得太大了，還來不及過去。
    “夫人一切都好，您不必憂心。”靈兒說道：“侯爺也在，和夫人說話逗悶?zāi)亍！?br/>     “父親過去了？”
    靈兒應(yīng)“是”。
    白雪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再說什么了。母親懷著父親的孩子，她是希望父親多陪陪母親的。
    靈兒又待了一會兒，讓秋芙把糕點(diǎn)拿出來。她挎著空食盒便回去了。陳宛蘭瞅著午時差不多到了，也起身告辭。
    白雪看她很喜歡吃海棠糕，給她包了兩塊，“路上吃，也可以暖手。”
    “謝謝大嫂子。”
    陳宛蘭手里捧著熱乎乎的海棠糕，由著小丫頭給她披上了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