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75章 處處是紛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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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啷…咣啷…
鐵門開合的聲音由遠而近,直到最后一扇打開,面容清矍,頭發(fā)花白的肖云飛出現(xiàn)在會見室,即便身陷囹圄,這位億萬富翁的從容氣度仍然把來見他的律師李維慶驚得惶然站起,肖云飛平靜地看了一眼,就像進他親手所建幾十年的工廠一樣,從從容容地坐下了。
獄警提醒著時間和注意事項,李維慶喏喏應(yīng)聲,拿著一摞資料,在按部就班的陳述,他知道,即便對方身份是個在押人員,也不可小覷,不管有罪還是無罪,都不會呆在這里很長時間。
他陳述內(nèi)容并不隱晦,有關(guān)輸出本企業(yè)專利的案件,瞳明董事會決議,可以庭外和解,和解的條件,索賠、武漢寶島光學資產(chǎn)清算以及并購事宜,雙方可以在當?shù)胤ㄔ赫{(diào)解下商議。當事人并不緊張,反倒是律師對那一串很長的數(shù)字感覺有點怵目,如果和解,瞳明并購寶島光學的話,對面這位老人身家是不跌反漲,甚至要超過現(xiàn)任肖總的身家。
“……肖廠長,情況就這些,明天就要開庭了,我的當事人的意思是,畢竟是一家的事,還是庭外和解比較好,情況您知道了,寶島光學的也要來人,冒昧地問一句,您老的意思是……”李律師客氣地道,畢竟是一家人,也許都不愿意走到庭審的那一刻。
肖云飛嘴角撇了撇,笑了。
李維慶瞪了瞪眼,懵了。
表情這么微妙,李維慶可搞不清什么狀況了,等了好久才聽肖云飛慢悠悠地問道:“小李啊,你怎么看呢?”
“哦,我……我覺得還是庭外和解好一些。”李律師道。
“呵呵,是我那侄女覺得庭這樣好一些吧?”肖云飛道。
“這不一回事嘛。”李律師道。
肖云飛欠了欠身子,無所謂地表情道著:“可我為什么覺得不好呢?”
“那兒不好?您有什么意見?”李律師緊張了。
“我有很多意見,作為對法律的尊重,我也會請律師和肖總談,比如,模具廠的資產(chǎn)明晰問題,比如瞳明一直把模具廠資產(chǎn)列為總資產(chǎn)一份,銀行都是對資產(chǎn)估值貸款的,這好像是欺詐行為啊?還有,泄密不止是酸脂材料,鈦鎳合金記憶金屬材料,在歐洲的EPO,幾乎截走了瞳明出口份額的五分之一……這個商業(yè)間諜又是誰?我當了一輩子產(chǎn)業(yè)工人,讀書少,不等于你們就能騙了我啊?”肖云飛道。
這字字句句,正敲在李維慶的疼處,他知道為什么兩代肖總要把這個難纏的對手拒之門外了。
可能誰也不太喜歡,太過精明的合伙人。
一念至此,他轉(zhuǎn)著話題道:“肖廠長,明天開庭是就事論事,單說酸脂材料泄密的事,我覺得你們是一家,有什么事關(guān)起門來商量,總比嚷出去好一點,您說呢?”
“你覺得,商量,應(yīng)該是這種方式?”肖云飛道,一攤手,看看自己桔黃色的獄衣,他手一支肘,看著李律師道:“告訴她,我可能不同意和解。”
“啊?”李律師嚇了一跳,他接著道:“可寶島已經(jīng)同意和解了……萬一庭審,您可能因此入獄啊?”
“那多好,一家都到監(jiān)獄來團聚吧。真以為我是個文盲,不懂拿起法律武器?我的律師也在準備應(yīng)訴材料,是我從上海請來的律師團,勝負未卜,我舉個白旗無所謂,可我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肖云飛道。
“可那樣,豈不是兩敗俱傷嗎?”李律師難堪地道,這樣飚上,恐怕是誰也不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
“那至少比現(xiàn)在公平啊?我承認,我是個奸商,我承認,我輸出了瞳明的研究成果為自己謀利。我為我所做的一切負責……回去請代我問候一句肖總,不管是肖云清、還是肖凌雁,他們敢為自己做的一切負責嗎?”肖云飛不屑地道,他慢慢地起身,準備結(jié)束談話了,獄警開著門,很客氣地領(lǐng)著這位在看守所也待到特殊優(yōu)待的嫌疑人。
李維慶緊張地起身,瞠然不知所謂,臨門了才反悔,這破罐摔得,恐怕肖總也受不了。
“肖廠長,您要三思而后行啊,外面還有家小,家里可不能沒有您這位老掌柜。”李律師急了,打親情牌了。
“恰恰相反,這已經(jīng)是深思熟慮過了,替我感謝肖總,不是她我都沒發(fā)現(xiàn),我居然有這么好一個兒子。”肖云飛在門口停下了,回頭時,是一臉欣慰,他笑笑道著:“你的當事人還嫩了點,不一定坐在總裁的寶座上就是贏家,也不一定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的就是輸家……等瞳明開始黯淡的時候,不知道她會作如何感想。”
老奸商笑容依舊,從容而走,把李律師聽得愣了半晌,直到獄警提醒,他才匆匆收拾東西離開。
出了看守所的鐵門,上了車,駕車的吳曉璇迫不及待地問著情況,李維慶直搖頭。
“到底怎么回事?”吳曉璇急了。
“可能要壞事。”李律師如是道。
“壞什么事?要判他有罪,怎么著也得幾年吧?”吳曉璇不信地道。
“如果他不把這點罪當事,那咱們就有事了。”李律師客觀地分析道,他說了,對方如果反訴模具廠的產(chǎn)權(quán)問題,那就麻煩了,瞳明只有一個董事會的決議,肯定提供不出模具廠建設(shè)、投資的賬目,如果產(chǎn)權(quán)歸屬肖云飛個人,那瞳明的經(jīng)營就涉嫌違法了,畢竟貸款擔保、資信都把模具廠作為瞳明資產(chǎn)的一份子;還有……李律師壓低了聲音,另一個泄密案,真要捅出來,誰兜得住?
“哎呀,這到底怎么了?怎么走幾步都是磕磕絆絆的。”吳曉璇無暇爭論了,發(fā)動著車,踩著油門駛離,匆匆往臨海鎮(zhèn)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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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路是祝士平,他捧著一束鮮花,站在一院的門口,等了好久都不好意思進去,肖凌雁的電話催了幾次,他才邁著如鉛的步子,循著上樓,一路問著到了病房。
輕輕地叩響了門,旋即推開,肖廣鵬正削著一個水果,削好了,遞給母親,那當媽的一看到祝士平,臉色須是不好看了,她翻了幾個白眼,剛要嘲諷幾句,肖廣鵬笑著勸道:“媽,別生氣把自己氣著啊?明天還去接爸呢?”
“嗯,也是……喂你誰呀?走錯病房了吧?”當媽的不客氣地道。
“伯…伯母,我…我來看看您。”祝士平囁喃地道,拿著花手足無措。
還是肖廣鵬厚道,接過了,謝了聲,當媽的挖苦著:“喲,我可受不起啊,將來瞳明可您祝經(jīng)理夫人的嫁妝啊,過不下去了,求到你門上,可別把我們攆出來啊?”
“伯母,您……誤會我了。”祝士平不好意思地道,夾在人家親戚中間,這人真是不好當。
“沒誤會,不過肯定看錯了。”當媽的不依不饒。
“媽……您別這么牢叨行不行?就因為您這嘮叨,我和我爸都不愿意呆家里……都答應(yīng)我了啊,說話不算數(shù)了是吧?”肖廣鵬撒嬌似地口吻勸著。
意外了,平時橫加喝斥的老太太,得意地接過削好的水果,幸福地啃了一口道:“算數(shù),怎么能不算數(shù)……我聽我兒子的,老人們講的對啊,親戚不共財,共財兩不來……我才無所謂呢,他肖云清能能能,他也生出個兒子來啊?哼……”
看祝士平像堆牛糞,實在離他兒子差得太遠,肖廣鵬安慰著媽媽,請著祝士平出去說話,像哄小孩一樣,把有點央央不樂的老太太哄安生了,閉上門時,明顯地看到他長舒了一口氣。
“別介意啊,我媽就這樣。”肖廣鵬道。
“不,一點也不介意。”祝士平像是看到了什么讓他震憾的事,凜然道,許是看慣這個紈褲不務(wù)正業(yè)了,有點不習慣他的表現(xiàn)。
“謝謝您來看我媽媽……祝經(jīng)理,有事嗎?”肖廣鵬笑著問,明顯已經(jīng)走出了陰影。
“沒什么事,就是來看看,真不知道你們是怎么過來的,我在醫(yī)院外面站了好久,都不好意思進來。”祝士平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這事確實是我爸的不對,他這個人有點拗,不過也可以理解,有才的人都比較拗……你是來探探明天庭審的事吧?”肖廣鵬問。
“對,你姐的意思是,家事,能庭外和解最好。”祝士平道,他期待地看著肖廣鵬,現(xiàn)在覺得,這個人的份量可能無限增加了。
“那您得找他談。”肖廣鵬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去看過我爸了,上一代事嘛,亂七八糟的我也管不著,而且都是長輩。我天生也笨,一直不招我爸待見,他其實就生怕我將來衣食都解決不了,才可了勁地給我攢錢……我和他說好了,他是個好父親,但不是一個好合伙人,他做的事,他自己負責;我曾經(jīng)不是一個好兒子,不過從這次開始,我要為父母、為我、為我喜歡的人負責……我準備開個眼鏡鋪,做簡單的鏡片打磨、配眼鏡生意,等我爸和菲菲出來………”
肖廣鵬如是道,似乎說得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一直把祝士平送到樓下,祝士平都沒有再問句什么與案子相關(guān)的事。
也不需要問,他看得出,肖廣鵬的心思根本不在那個上面,把祝士平送到樓下,他就告辭匆匆又回病房了,他看重是什么不難猜得出,只是這個答案,讓祝士平很汗顏。他看著肖廣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佇立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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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輕風細雨,一邊卻是狂風驟雨,以焦敬寬為首,他幾乎調(diào)走了瞳明現(xiàn)有六十多名保安,在江州市區(qū)來回翻找那幾個人,昨晚無果,今晨他邀到了兩位治安上的警察,以商業(yè)機密可能被竊為借口,訪問了公安內(nèi)部的中小旅店管理系統(tǒng),結(jié)果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些人并不在登記入住的旅客里。
半上午,他們馬不停蹄地奔赴蕭山,又開始漫無目標的尋找了。
誰知道,意外無處不在,幾十名保安,再加上警察參與的事無果,卻讓鉻鐵頭找到消息了,行至半路,一得到消息馬上回返,在江州恒盛租車行,兩拔隊伍照面了。
一看隊伍里有警察,嚇得鉻鐵頭兩腿直哆嗦,氣得焦敬寬連踹他幾腳,解釋半天這家伙才說話利索了,他不迭地邀著功道著:“……我從昨晚就沒歇著,您知道我找了多少人?好幾十個……我就想,他們?nèi)松夭皇斓模偟糜薪煌üぞ甙桑跃驮谲囌尽C場那些黑車司機里找熟人問……今早我又想起來了,要說方便還得有車啊,總不能買輛車吧,嗨,一到租車行一查……查到了……”
邊走邊說,來了這么多人,把租車行的也嚇了一跳,警察出面解釋人家才算放心了,就交了幾千押金,留了個身份證復(fù)印件而已,至于租車去什么地方,租車行可不清楚,每年來旅游的客人,租走了跨省走的都有,只能等著對方交車時,才能知道目的地。
有這個情況,對于警察就不是問題了,兩位警察在聯(lián)系著什么渠道,焦敬寬吼著上車走人,于大洋追著焦敬寬道著:“喂喂,老板,您別走啊,我還有事沒說呢?”
“有消息趕緊說。”焦敬寬氣不打一處來了,他催促著。
“不是,還沒消息,我是說,雇了這么多人,一萬塊錢可不夠啊……到那打探都得花錢呢,剛才租車行給消息,都給人塞了三百塊呢……我是說……”于大洋亦步亦趨跟著,聲勢這么大,沒錢可不成。
焦敬寬掏著口袋,沒多少了,他隨意抽了一摞扔給鉻鐵頭道著:“回頭再給你……少不了你的,哎我跟你說件事,一會兒真找到下落,那個,讓你找的人上手……給我往死里打……”
“啊?”于大洋嚇了一跳,他看著兩位穿警服的,斜著眼問:“這樣合適不?”
“怕什么,出事老子擔著。”焦敬寬惡狠狠地道,被這幾個折騰的早出離憤怒了。他唬著問:“干不干?不****另找人。”
“干,不過得加錢啊。”鉻鐵頭適時提醒著。
啪唧,焦敬寬在他光頭上扇了一巴掌,清清脆一聲響加上一句回話:“成交!”
很快,查到方向了,這伙人的去向是濱海市,距離江州一百三十公里,幾乎是同時查到消息的,于大洋追到了出現(xiàn)的手機信號,就在濱海;而兩位警察也判斷到了可能在距江州最近的這座城市,查到了他們?nèi)胱〉目旖菥频辏@一行隊伍,風馳電掣,趕赴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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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祝士平從醫(yī)院出來時,他才想起自己是無功而返,想探聽對方的態(tài)度,想知道對方聘的律師,他什么也沒有探到。心事重重地出了醫(yī)院,腦子里胡思亂想著,這一潭渾水攪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對錯難辨了,真不知道,此事之后,瞳明會變成什么樣子。
不管什么樣子,可能都不如原來的樣子,他總是回憶起老董事長和他那幾位創(chuàng)業(yè)的合伙人殫精竭智,含辛茹苦的往事,一想到這些,總是讓他心里有著諸多的不愿、不忍。
匆匆地走到車邊,一聲口哨聲起時,嚇了他一跳,抬頭時,看到了一張黑黑的面孔,正輕佻地向他打口哨。
是哈曼商務(wù)調(diào)查公司的,仇笛。
他拿著車鑰匙,站定了,沒好氣地道著:“給你一句忠告,現(xiàn)在有很多人在找你,后果很嚴重。”
“謝謝,作為回報,我也給你一句忠告,你干的事,后果也很嚴重。”仇笛倚著車道,他眼睛示意道:“方便載我一程嗎?”
祝士平想了想,摁了車鑰匙,仇笛不客氣坐到副駕的位置,祝士平上車,啟動,隨意問著:“去哪兒?”
“給你個機會,把我拉到瞳明邀功,你要嗎?或者,就像唐瑛一樣,直接送到公安分局?”仇笛笑道。
祝士平笑了笑,并不茍同,他道著:“我是個技術(shù)宅,就是那種不懂政治、不問商事的技術(shù)宅,我還真不想摻合在肖家的內(nèi)耗里,民營企業(yè)都脫不出這個怪圈啊,終究要面臨親戚反目成仇,產(chǎn)業(yè)分崩離析啊。”
“可你已經(jīng)摻合進來了。”仇笛道,他單刀直入地問著:“福建博士光學的泄密,是你干的?”
“我說不是,你不相信,我要說是,你也無法證明,有意義嗎?”祝士平道,偌大的事在他嘴里,顯得輕飄飄的。
“相當于瞳明再建一個分廠的利益,怎么可能沒意義呢?我很奇怪,你干了這種事,以后作為瞳明的總經(jīng)理,又將如何自處呢?”仇笛問。
祝士平心里咯噔一聲,似乎被觸動了,這似乎也正在他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他繞開了,搖搖頭道:“我說不是我,你相信嗎?”
“相信。”仇笛道。
“為什么?”祝士平道,有點意外了,這個人似乎并沒有那么可惡。
“因為除了我,沒人相信,往往給你最后同情和安慰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仇笛道。
“你沒有資格和瞳明為敵,就即便它一分之二、一分為三、分出來的都是大型企業(yè),假以時日,它仍然可以重拾輝煌。”祝士平道。
“但輝煌不屬于旁觀者……你我都是,比如我就剛剛從肖凌雁總裁手中得到了一張支票。”仇笛道。
祝士平不信地瞥眼,果真看到了仇笛在指彈著支票,上面有他熟悉的簽名,這讓他愣了下,就聽仇笛笑著道著:“她讓我滾蛋,我很樂意為一百萬滾蛋……不過我就有點不忍,像你這樣的技術(shù)人才,又有水平、又有個性,肯定不會吃軟飯,有一天,你得到一張讓你滾蛋的支票,你又作何感想?”
嘎……車打著方向,驟停在路邊。祝士平失態(tài)了。他不客氣地道著:“既然已經(jīng)拿到了支票,你該滾蛋了。”
“謝謝你載我最后一程。”仇笛嗒聲開門,禮貌地道,下車時又回頭笑著問:“對了,你剛才撒謊了,泄密的事肯定是你干的。”
“是,不是,有什么意義?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想在我身上證明你的智力超群?你覺得我會給你這個機會嗎?”祝士平不屑道,也許他根本沒有瞧得起這些靠鉆營混飯的人。
“我不需要機會,您說得很對,其實是或不是都沒有意義,因為不管是,還是不是,需要負責的時候,只能是你。”仇笛笑笑,看著祝士平變得愕然、變得迷茫的表情,他禮貌地合上了車門,瀟灑地邁步消失在街頭的人流中。
過了很久,祝士平伏在方向盤上,胸前劇烈地起伏著,像身上絞痛、又像情緒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