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明
因為圖紙的緣故,盛弋一晚上都沒怎么睡好。
許行霽沒多留,很快就離開了,走之前還不忘把書房門鎖上,冷冰冰的鑰匙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封閉態(tài)度!
盛弋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算不算是‘冷戰(zhàn)’,畢竟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罷了。
睡的不踏實,上班精神狀態(tài)自然也不怎么好。
上午例會的時候盛弋坐在后排,忍不住的打了好幾個哈欠,惹的前面的尤禿頭回頭看她好幾次,眉頭皺的活像能夾死蒼蠅。
盛弋注意到了,艱難的收斂了一些,不過她本質(zhì)認為沒什么大事兒——又沒規(guī)定上班不能打哈欠,正常的生理現(xiàn)象嘛。
不過尤禿頭那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下了會,照例過來興師問罪。
“你怎么回事?上班哈欠連天的打不起精神來?”尤禿頭敲著桌子,怒道:“用不用我給你放個假?或者搬張床來讓你老人家睡個舒坦?。俊?br/>
“經(jīng)理,我有點感冒。”盛弋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適時的服軟:“抱歉,不會耽誤工作的。”
她都這么說了,那再冷血無情的老板也不好繼續(xù)興師問罪。
況且他們的企業(yè)是五百強,不是壓榨工人血汗的私人小作坊。
尤禿頭就是習(xí)慣性的擺譜訓(xùn)人,要說生氣倒也沒怎么真的生氣,損了盛弋幾句就說起正事。
“后天有個招標會,你跟著方經(jīng)理他們一起去,學(xué)習(xí)一下。”尤禿頭頓了一下,又道:“記得觀察一下招標處周邊環(huán)境,回來做個全面空間圖?!?br/>
在地產(chǎn)公司里,如果有能去土地拍賣招標會的機會,那就是對普通員工得到重用最大良機了。
盛弋作為一個入職不滿一年的新人,之所以能有這樣的機會,當然離不開她對建筑空間天生的立體感知,畫圖能力,也是憑本事掙來的機會了。
她心里有數(shù),水一樣的眼睛里劃過一絲驚喜的情緒,亮晶晶的,連忙點頭:“謝謝尤總,我一定好好努力!”
克制的雀躍,整個人溫柔而堅韌,就像是一朵清新的小百合花。
那是一種獨有的,充滿夢想的年輕姑娘才有的朝氣。
只是這種開心,很快在看到手機屏幕上彈出來的信息時就蕩然無存了——
【盛云峰:今晚回老宅吃飯,帶著許行霽一起?!?br/>
回去,是第一遭煩心事,第二遭……她去哪兒帶許行霽去?
盛弋現(xiàn)在,根本就沒有和許行霽說話的勇氣和欲望,盛云峰可真是給她出了道難題。
小姑娘用手中的鋼筆戳點著下巴,是煩躁時無意識的表現(xiàn),卻不知不覺在白嫩的皮膚上留下一個深藍色的墨點。
直到下班的時間,她都渾然不覺,沒發(fā)現(xiàn)自己下巴上多了一顆惹眼又搞笑的‘痣’。
盛弋只想通了一件事——她沒辦法把許行霽帶回去,自己回去受死算了。
抱著這破罐子破摔的念頭,盛弋下班后一路走的飛快,完全沒注意到同事異樣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神色。
直到走出公司門,一道刺耳又延綿不絕的喇叭聲跟著她,盛弋回頭,就看到一抹耀眼的紅。
通體紅色張揚的車身,8800的車牌號碼,許行霽的車。
正當盛弋愣神的時候,車已經(jīng)停在她面前了。
隔著車玻璃,戴著墨鏡的許行霽對她一揚下巴:“上車。”
上車后,盛弋猶豫地開口:“我今天得回…盛家一趟?!?br/>
“我知道?!痹S行霽的回答卻出乎意料,他接過她的話茬,順勢理所當然的哼笑了聲:“所以這不是來陪你回去了么?!?br/>
盛弋眨了眨眼,抓著手提包的指尖不自覺的緊了緊:“你怎么知道的?”
其實心里已經(jīng)有了那個唯一可能性的答案,但她依然想抱著好的希望去問一問。
可惜,許行霽的回答證明了唯一就是唯一,沒有別的途徑。
他說:“你爸給我發(fā)信息了?!?br/>
果然,盛云峰就是一個十年如一日的王八蛋,不要臉。
她不回信息,他就去找許行霽了。
盛弋閉了閉眼,再開口時,一向柔柔的聲音冷了不少:“謝謝…可你下次,不用聽他的。”
許行霽本來還算專心地開車,聞言卻覺得頗為有趣,眉梢輕挑:“怎么?我來錯了?”
盛弋緊皺著眉,從齒縫蹦出的音節(jié)悶悶的:“我不喜歡他來打擾你?!?br/>
小姑娘的這句話著實讓人意外。
許行霽怔了一下,這才偏頭,接到人后第一次算正眼瞧她。
看到的是盛弋秀眉微蹙,一張清麗明艷的巴掌臉明晃晃的寫著不開心,都快皺在一起了。
那白嫩小巧的下巴上面,不知怎的還沾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墨點。
許行霽的視線被這墨點吸引,剛剛一閃而過的復(fù)雜情緒頓時就被他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忍著想笑的心情,許行霽一本正經(jīng)地試圖給女孩兒寬心:“沒事,我不介意。”
他一天到晚糟心事實在夠多,盛云峰那點要求,都排不上號。
“可是我介意?!笔⑦疀]注意到許行霽玩味的目光,輕軟的聲音執(zhí)著又堅定:“我是說真話,你以后不用在意他的話,好不好?”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答案上,而他的注意力則是想逗她玩。
許行霽一口答應(yīng)下來:“行?!?br/>
然后在盛弋的目光里緩緩俯身,越靠越近……
車內(nèi)的氛圍陡然曖昧起來,幾乎讓人呼吸不暢。
“你,”盛弋細長的手指不自覺的抓住座下的皮質(zhì)椅套,緊張的骨節(jié)都有些泛白:“你干嘛?”
許行霽靠的太近了,他對于男人來說過分明艷的五官靠的這么近,對人來說沖擊力是無法形容的——更何況是喜歡他的人。
一瞬間,盛弋幾乎以為他要親自己。
他們親密的事情做過很多次,但迄今為止還從來沒有親吻過,盛弋卻還是不免產(chǎn)生了類似于這樣的錯覺。
畢竟那雙眼睛太多情了,隨便偽裝一下,就能讓人忘記火山下的萬里冰川。
但錯覺就是錯覺,他從未親過自己。
許行霽只是緩緩地抬起手,用修長的指尖夾著一塊濕巾,然后…不緊不慢的幫她擦起了下巴。
他動作極為細致,就像是在擦什么精致脆弱的瓷器一樣。
然后迎著盛弋澄澈的眼睛,許行霽輕輕笑了:“下巴上有墨點。”
“你怎么跟花貓似的?”
……
如果車里有一條地縫,盛弋想她已經(jīng)鉆進去了。
她無地自容。
接下來這段路,無論許行霽怎么逗她,她堅決都不說話了。
車子停到了盛宅門前,盛弋隔著車玻璃看到盛情跑出來‘迎接’他們,手掌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然后才推門下車。
“姐姐?!笔⑶榭吹剿?,那張濃妝艷抹的臉上立刻掛起甜甜的笑:“你可算回來了,爸爸都叨咕好幾天了,你一直不回來,他還以為你不想回這個家了呢。”
一兩句問候的話,轉(zhuǎn)了十八個彎明里暗里說她不顧家,盛情真是,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怎么會,我有什么不想回來的?”盛弋聲音柔柔的,輕描淡寫的反唇相譏:“再說,不還有你呢么?”
盛情也沒結(jié)婚,正好在膝前盡孝,還擠懟她干什么。
“姐姐,話可不是這樣說的?!笔⑶槊奸g一擰,不服氣的犟著:“爸爸把我們養(yǎng)到這么大不容易,你不孝順,還往別人身上推卸責任算怎么回事?。俊?br/>
盛情從進了盛家門,碰到盛弋就沒有一天不陰陽怪氣的,非但如此,她還必須要在盛云峰面前表現(xiàn)出來盛弋的‘不孝’才行。
就好像在告訴所有人,她才是盛家最受寵的‘正牌’小姐,時時刻刻都要找存在感不可。
吃飯的時候,果不其然,盛情又開始發(fā)難。
“爸爸。”盛情咬著叉子,一雙大眼眨巴眨巴,十分無辜的模樣:“剛剛姐姐說了,這個家有我就不需要她了,姐姐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每個晚輩在家庭中的作用都是不一樣的,我怎么能替代姐姐呢?”
茶到極致的言語嚷盛弋握著叉子的手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然后繼續(xù)吃東西。
沒必要和盛情發(fā)生沖突,這是她在幾年前就十分明白的道理,因為沒有人會給她做主。
家里有話語權(quán)的兩個人,都是心眼朝著一頭偏的,盛弋知道她對于盛云峰的家庭而言,更像是一個外人。
但是這次,情況卻有些不一樣。
“小姨子,你這話可說的不對啊。”結(jié)婚一年多的時間,這是許行霽第一次在盛家吃飯,從一下車就能敏銳的感覺出來不對勁兒。
觀察了一會兒,他就能確定盛家這位二小姐可真夠刁鉆的——記得當初好像是讓她嫁給自己來著,只是盛情眼光高,看不上自己這個注定沒有繼承權(quán)的許家‘三少爺’,就讓盛弋出來頂包了。
許行霽在之前都沒見過盛家這兩姐妹,誰嫁過來他都無所謂,完全就是擺爛的態(tài)度,此刻才感覺自己真是走了大運了。
盛弋雖然溫柔的毫無特色,但起碼不刁鉆,不綠茶。
許行霽可不是那種忍讓的人,眼見著有人一句一句沒完沒了的擠兌他媳婦兒,當即就比盛情更加陰陽的懟了回去——
“我媳婦兒剛剛的話意思明明是夸你能干,怎么話到了小姨子嘴里就這么顛倒黑白斷章取義呢?”
“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故意挑撥離間父女感情呢?”